第七十七章

稻田的秧苗干得不能再生发出新的秧苗,每棵禾苗都很小很矮,减产是必然的。

所有的农民都在祈求不要颗粒无收。

有的田已经干得发白,裂痕有几寸宽上尺深,禾苗枯黄枯黄的,叶子打着卷,有的已经干枯死掉了。

天气还是热得叫人受不了,一边扇扇子,一边却在往外冒汗珠,慢慢扩大,不一会儿,就朝下滚去,与下面的汗珠滚成一线,连在一块,连成一片,**的像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空气变得闷热,一阵风过来,就变成了热浪。

扇出的风也是热的,地上是热的,**更是灼得背疼。

人是五心烦躁,坐又不是,站又不是,躺更不是。

开始的时候还能将水倒在地上或泼到身上降温。

后来连吃的水都成问题,有井的人家都将井上了锁,不敢给别人挑,别人挑了自家就不够用了。

没井的人家只有去溪里挖井,溪里已经干了,但地势低,有的地方挖个丈多深的井过一天便有一点水。

用水的时候是能省则省,洗菜的水要用来洗碗、刷锅;蒸饭过后的水放凉了后洗脸;尽量不洗澡,舀的洗脸水也只够抹几把脸的。

这时候水比金子更让人着迷,新闻报告说许多地方采用人工降雨,不远的天乌市也隔不了几天就向天上放炮,以降低城市气温。爸爸听一回就骂一回:

“天上就那么点水,把水都扯到别的地方去降了,我们这真正需要水救禾苗的地方就没雨落了!”

几个水库也干了,只有乌水垅的那座水库还有些水。

村里早就开了会,那些水是用来灌溉的,下面还有一大畈的稻子呢。

不准从那担水吃,尽量到别的地方想办法。村民都知道那水库的水是下半年的希望,用了那水,下半年恐怕真的要颗粒无收。

因此都自觉遵守,四处挖坑取水,也不去那挑水吃。

那一库水是不够下面一畈田用的,大家都深知这一点。

下面有田的人家就日夜轮流去放水灌溉,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将水拦走了。

爸爸和二伯一家全部出动,轮流看守,日夜不停,才勉强分得一点点水线往田里去。

那田干得四处都是裂缝,又宽又深。

水流到缝隙里,老半天漫不上来。

水到之处,禾苗叶子刷刷地舒展开来,爸爸的皱纹也跟着稍稍舒展。

这天下午,妈妈在戏台前面守着晒在地上的谷,心里担扰下半年的口粮。

照这样干下去,恐怕今年的口粮都成问题。

去年的陈谷卖干净了,早稻卖了一大半,交粮后只够吃到10月的。

晚稻的收成绝对好不了,如果再这样干下去的话,今年恐怕要买谷吃。

事情偏偏这么巧,谷一涨价,大家忙着将谷卖得差不多了,偏又赶上旱灾。

中月下午去放水了,一户三家,下半年的口粮可就指望乌水垅那二亩多田了,水放得好的话,也许还不用去买谷吃。

大伯家的姐姐现在放了假,说不回来了,要在大学打短工挣学费。也不知怎么样了,身体是不是吃得消?下半年就大三了,一开学就要钱的。

这孩子也是,一个暑假快过去了,也不回来看看。

电话也不打一个,通个消息也好啊。

妈妈就坐在戏台的阴影下想着自家的琐事,觉得今年实在是个荒年,但不管怎样,东子的房子总算竖起来了。

虽然现在物价高涨,但主体完工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妈妈因此深感王新意的恩德。

“积蓄2万多,从王长喜那借五千加上王长喜代手的五千,总共是3万多点。材料和工钱一起是二万七千多,这里面还剩2千多”。

妈妈心里盘算着:“二万七千多的钱,如果放在现在做,二层都不知道做不做得起来。这全赖刘部长的一句话,不然真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

“11亩早稻今年收了将近一万二千斤谷,差不多一万三千斤。交粮后还留了两千斤作三家的口粮,其它的都被老头子卖了。现在手里差不多一万现金,除掉以前的两千多。

卖谷的钱大概是八千,虽说水泥沙子和师傅的工资都涨了,有一万块钱肯定够。

只可惜老天不争气,要是不闹旱,下半年一茬谷总能还掉五、六千。

王长喜那一分利息的先还了,只欠合作社的五千,明年上半年一茬子谷就可以还清,再拼几年,连中月的屋都可以动工了。唉!可惜天不作美。”

转念一想:这干旱总不会年年有吧?

大不了明年拼一年的钱还债。

东子的屋至多推迟一年半年的,这也不错。

而且王长喜矿场还可以挣钱的。

说来说去还是这谷涨价涨的好。

要是前几年,只靠种田就想挣来房子,那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事。

所以这几年,种田的是越来越少,都跑到外面去打工了,将田租给别人每亩只要几十斤谷,自己每年还得赔点钱交公粮都还没人愿种。

今年王长喜将那些田收拢承包了出去,那些承包了田的人可赶上好辰光了。

别人不说,单只赖瘌痢他们一伙承包的70多亩田,上半年赶上谷价好,四个人每人就分了上万下袋。

如果明年还搞承包肯定会有好多人报名,可谷价这么好,可能也有人会回来种田,不在外面打工了。

外面打工又好过了?

做牛做马的,中日中月前几年也想出去,二伯不肯,爸爸也不乐意。

一大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多好啊!

干吗跑外面受罪给别人管?

妈妈在这思潮起伏,一会儿为干旱发愁,一会儿又想到以后日子定会好起来的,脸上也忽喜忽忧的,忘了时间。

“四奶奶!呜……”一个声音从回家的那条路上传来,还带着哭音。

妈妈耳尖,一下子就分辨出是兰花的声音,忙从阴影里跑出来,不停地问:“怎么了?宝,怎么了?哭什么?”

兰花仍是哭叫着奔来,一边说:“金宝他妈妈、他妈妈,打家里东西,打破好多。”

说完又喘又哭的,看得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