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其实,嵩山岭上阵的总共才不过30几人,向庄则有80多人。

那还是因为许多分派了要上阵的向庄青壮年汉子觉得这阵杀得有损阴德,理又亏,因此而没有来。

中午的时候,镇里派人来调解,但没有成功。

调解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说些不起作用的话。

下午4点多,县里来了人,而且带了几十条三八大盖来,对阵才停止。

向庄那边正巴不得,他们伤几十人,死的没有,但人人都不想再打下去了。

嵩山岭只伤一人。

其实,嵩山岭村民放铳的时候都有分寸,不朝准人开火,铳里装的也不是铁砂和铁片,而是一种树的种子。

乡下人都叫它棕籽,很硬,但毕竟不如铁砂铁片。

尽管如此,向庄还是伤了许多人,因为铳不比枪,铳是成把成把地往外散射的,范围大不易控制,但不能及远。

因此,虽然不是朝着人开,但被火力范围边缘扫中的人还是不少。

但没有生命危险。

上面出于全局稳定方面的考虑,采取安扶的政策。

没有为难两村的村民,只是铳全都缴去了。

算起来,应该是嵩山岭赢了,但又有什么用?

粪都灌了,因为杀阵又惊动了上面,再也不敢灌回来,爸爸的爷爷气上加气,没过几天就含恨而去了。

接着便是嵩山岭大浩劫的到来,一气死了30来个。

浩劫过后,嵩山岭一蹶不振,好在向庄也没有再挑起事端,嵩山岭得以繁衍发展。

嵩山岭人表面上是默不作声,但心中那口气自是难以平复,时刻准备着还以颜色。

爸爸奇怪地问:“难道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上面就不管吗?”

金先生叹一声说:“当时时局根本不稳定,要抓人,整个向庄也抓完了。但这样一来,势必造成民心的动**,对共产党产生反感。共产党刚得天下,怎能不计较这些?镇上也只能采取安扶的政策。”

“难道害了这么多人命,就这样算了?如果这样,大家也未必服共产党的气吧?”

“当时,县里来人详细盘问了向庄的几位头头。他们怕几位头头是反革命的残余势力。但后来查出不是,就没把他们怎样。对于我们,他们采取的是免除三年钱粮,优先分配土地的安慰政策,并多划了不少田地给我们。向庄挖渠不成的那块地也划了给我们。这样,他们要想在那挖渠,就必须经过我们的同意了。”

“就这些?”

“这些已经很优厚了,当时刚解放,国家缺钱缺粮,能免钱粮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顿了一顿,又说:“不过后来又还回去了。”

“啊?”

“53年是抗美援朝的最后一年,当时国家困难,我们老百姓为了保家卫国,捐献金银财宝给国家买飞机大炮。

全献出去了。

恰好那一年自然灾害,我们什么能吃的都尝了一遍。”

想起那一段虽艰难却胸有国家的岁月,金先生感慨万千。

爸爸陪着静默了一会,忽然记起一事,问道:“听说向家就是那时从向庄搬到我们村的,怎么能让他搬过来呢?”

金先生点点头说:“这事说来话又长了。咱先找个地方坐坐,我站得有点累了。”

爸爸忙扯了些枯黄的茅草垫在地上,扶着金先生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说起向家,还得从你爷爷那说起。

49年刚解放那会,向家只有向泰平,也就是王长喜的爷爷,解放前他是给向庄地主看祠堂的,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住的睡的都是地主的祠堂。

直到27岁都没能讨到媳妇。

解放后,你爷爷四处张罗着为他讨了个老婆,地主的祠堂就让他先住着,说以后再帮他盖间草房,他自然感激不尽。

不久,向庄决定灌粪,向泰平知道后想连夜赶来报信,却给抓了回去绑在祠堂,外面派人守着直到灌粪的人回来,才将他放了。

我们下战书时,他又四处劝人别上阵,并主张主动承认错误,结果又被关。

向庄为了配合灌粪,还叫道士在祠堂搭了个祭台,每日派人祭拜,想将嵩山岭置于死地。

向泰平假装屈服,过得几天,见守卫渐渐松了,向泰平示意妻子向守卫劝酒,待守卫酒醉,向泰平妻子解开绑他的绳索,他砸碎祭台,踢翻长明灯,又将向庄几位首脑的祖宗牌位扔进灶堂,然后带着老婆连夜逃往镇上寻求保护。

第二天守卫们醒来后发现祭台翻了,祖宗牌位和向泰平夫妻都不见了,赶忙去向长老们汇报,长老们听完后正大发雷霆要分派人去追,镇上却来了人。

指示说不要为难向泰平夫妇,否则就追究向庄胡乱绑人的法律责任。

上头有令,向庄不得不从,但提出不能再让向泰平回向庄。

而向泰平正在镇上忐忑不安地等消息,生怕回到村里会被人打死。

听向庄传话不让回村,正巴不得,但又为不知去哪里而发愁。

我们这时也得了消息,都觉得应该伸一伸手,又怕向庄趁机起事,因此犹豫不决。

镇里得知我们肯收留他,自是非常赞成,马上下了批示,让向泰平入住嵩山岭,并且命令向庄不准以此向嵩山岭寻事,向泰平自是欢欢喜喜地来到了我们嵩山岭。

我们顾念向泰平的义气,又见他一无所有,老婆又大着肚子不能下地干活,就让他当了我们村的会计,白天劳作,晚上当会计,每年可以多进800斤粮。”

爸爸轻轻点了下头,说:“这也是善有善报吧。”

“善?善个屁!假的!”金先生声音突然大了不少,倒把爸爸吓了一跳。

忙问:“怎么了,金伯?难道你说的是五三年捐献的事?”

金先生铁青着脸说:“不是这还有什么?大家的一片爱国之心全叫他给吃了,黑心狗!

也不想想当初我们是怎样对他的!不是我们嵩山岭,他向泰平早不知死哪儿了!会有这些个显耀的子孙?”

爸爸劝解着说:“金伯,算了,他人都死,死者为大,还说他干什么?那事没人看到,作不得准的。”

“作不得准?那我怎么在他曾孙手里捡到老刘家的金戒指?你知道他曾孙毛毛怎么说?”

“毛毛,这戒指你怎么在地上滚啊?黄黄的多好看哪,你是从哪捡来的?”

“金叔祖,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我爸爸床底下还有好多呢,有圆的有方的,有黄的,还有白的,可多了!你要的话我就去拿给你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