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妈妈做工的缘由

后来弟弟娶了媳妇,因为农村人结婚都早,也算是了却了父母的一块心病。

弟弟的妻子叫妈妈,那代人就是秀,女人家的头号任务就是扎花刺绣,谁谁家媳妇一手好针线,村里村外都夸。

“人家说了个好老婆,针线活多好。”

那时候妈妈一天一夜能纳一对底子,加个班一对鞋就成功了。

这个年代,姑娘会做针线已经算是稀罕了,尤其是这么能巧的,能巧得满村人夸,特别是老年人,见人都说,说得爸爸妈妈这对做公婆的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也掺着别人的话夸自己的媳妇:“好针线,一天一夜一对鞋,给家里省了几块钱。”

那时候功夫不值钱,一天男人才挣多少钱的,一对鞋就是几块,出钱买鞋就像割身上肉,平时人家穿草鞋,布条鞋是最常见的,妈妈说:“鞋烂了,咱会做,穿那鞋漏指头,地里做活石头碰了咋着?”

妇女在农村叫屋里人,就是常年在屋里的意思,一般人家妇女是不出外挣钱,直到现在有地方还这样叫,不过那都是上了年纪,有些封建底的人。

如今,妈妈不管你这些了,早就成了家庭的顶梁柱了。

就是从那年开始,爸爸工伤了,住院里,妈妈才彻底改变了。

她要是不挣钱一家人怎么生活?有人说:“弟弟不还有工资呢!”

妈妈却说:“他那点不够他用,还要养媳妇呢,我们两个老的不用他们小的。”

后来才知道,爸爸不是正式,是农民工,不过比农民工名声好些,比较稳定,却不知道农民工受伤单位是不负责任的。

为了养伤,妈妈把几年省吃俭用积累都用光了,还要背着爸爸和弟弟说:“她上单位争取到保险。”直到后来爸爸出院才知道单位根本没给钱,妈妈是怕爸爸不安心养病,以后会留后遗症的。自那次以后,妈妈就每天想着做生意,挣钱,做出力活。

妈妈这岁数,一头半白不黑的头发怕人家嫌弃又不好找活,就打听着想到理发店把头发收拾了,一问,把她吓跑了,染一次便宜“五元”。

妈妈问:“那贵的呢?”

理发店的人露出轻蔑的眼神回答说:“十元,百元都有。”

我妈呀!染个头得我半天做。妈妈跑了。

回到家她对着镜子看看,原本老相,挺自然,就说啥也不染了,计划着,五元够孩子吃一顿。她就到处打听像男人样到工地上去。

人老了,相都在脸上贴着,谁敢要,出啥事了谁负责?

妈妈说:“老了,有事不让负责。”

说归说,谁敢负责,就有人说:“你这个婶子,农村有土地,咋不在土地上想法子?”

一句话让妈妈灵性了不少,正好离县城近。

这年她种了包谷,赶热天,玉谷穗熟了,她就试探着到街上卖玉谷穗。就是卖玉谷穗,让城管扣住了,差点让她游街。

妈妈说:“真丢人!”可是再丢人,第二天妈妈还是去了,只是和城管打着游击。

想起那回,妈妈觉得好怕又好笑。

别看她是好针线,却窝囊的一辈子不会骑自行车,还是原始的扁担挑,两个框里放着冒着烟的热玉谷穗,压得她在大街上晃来晃去,走着,喊着。

虽然她喊不出声,却见人家卖东西都是扯着脖子,拉着长腔,像拿着扩音器样撕着嗓子。

妈妈学学,还是不敢。

不是不敢,是拿不出声音。

做生意不破嗓子,就像你不是卖东西,路过的人给你看看,本买也不买了。

而人家破嗓子的人,生意一会就热暴起来。妈妈看看人家,又鼓了鼓勇气,虽然不大胆,却喊出来了,不过声音不响亮,过路的人听见也就灵了,一会儿她的生意也好起来。

妈妈把挑子从肩上搁下来,往哪路岩石上一放就围了好多人,这个说:“你这玉谷穗好,大,又嫩。”

那个说:“这老婆恰气。“却手不停地争着往框底起儿翻。

妈妈急了,忙说道:“我这里有筷子,用筷子夹,干净。”

说着她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方便袋,说道:“你要哪个我给你夹。”

一看到这儿,买家更多了,都说这老婆干干净净,恰恰齐齐,吃的东西就得讲点卫生。

没想到生意刚火,对面来了三四个小伙子,他们说:“大街上不行卖东西!”就赶妈妈马上走开。

妈妈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次做生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她木呆呆的看着小伙子,问道:“怎么了?”

那小伙子就没用眼看,也没用耳朵听,上前就拿妈妈的东西。

一边拿还一边说道:“就你们这乡下婆不懂规矩。”

另一个小伙子也说道:“不叫街上跑卖,说一千遍了就不听,东西拿走看她以后有没有记性。”妈妈这才上前说道:“不叫卖就不卖,看你恶的!”

话刚落音,一小伙子看也不看就拿起妈妈框子就走。

妈妈说:“不叫卖我不卖,拿我框子干啥?”

小伙子道:“让你长记性。”

妈妈听说城管厉害,却不知道里边的规矩,正在丈二和尚,身边的人麻利使眼色,并小声道:“拿走了你可要不来。”

妈妈这才灵性,赶紧上前抓住框子不放。

身边的人也说道:“农村妇女,卖个钱也不容易,让她走了吧!”

小伙子还是不行,妈妈急了,双腿跪那儿,小伙子又强拉两下才松了手,并警告了几句才走开。

这个世上规矩可多了,谁也说不清有多少条,早就听人们说:农村人做生意像做贼,一不小心碰着城管,好点是说说走啦。

碰见冒失小伙子算倒霉,把你东西拿走了,还声称要罚款,吓得你身上直哆嗦。

为一杆秤,论说不值几个钱,可拿走了生意做不成了,就死皮赖脸找熟人说情,要不就是谁也不见你。

找到这个,说:“谁谁办的,你找他去。”

可找到主办他又说,“我和谁谁一块办的,人家不在我不敢当家。”

两个人都找到了,又说:“这事已经通领导了,还得领导批示。”

又找到领导,领导说:“我们让维持秩序,谁叫拿东西了。”

赶撤皮一圈了,东西给了,功夫耽搁了不说,人情烟钱早就比买那杆秤贵的多。

所以,谁都知道,磕个头,下个跪,虽说失了自尊,当场把问题结了,省心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