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姜芳菲的家里事…

现在,她只有考研这根救命稻草了考完回去,张俊比兰花更紧张,问题目难不难,发挥好不好,时间紧不紧张。兰花说“就那样了,时间挺卡的”。她现在的感觉如同是高考过后,她知道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

回家都到年底了,她妈把家里已经收拾停当,她爸问今年怎么这么晚,兰花就说了自己考研的事,她爸问“还有个希望么?”,她爸这么一说,她也有些灰心了,说“估计没戏啦”。

家里也并不是很关心兰花考研的事,家里人都没明白“研究生”是怎么回事,家里更关系的是兰花能否找份好工作有个铁饭碗。

兰花不敢跟家里说光准备考研了找工作没顾上,只是搪塞着说“年后招聘才正式开始哪”。

大年三十下午,稀稀落落开始飘雪花。旺旺在街上跟一帮小孩子放鞭炮,时不时“砰”地一声响,传来叽叽喳喳一阵欢呼声。

她爸照例把笔墨备好,对子也是早想好了的,上联是“春满书香门弟”,下联是“福系百姓人家”,横批是“步步登高”。

她爸今年心情不错,这副对子也很是欣欣向荣的样子,她知道她爸一定认为她马上就要“学有说成”了。

她有些苦笑,她爸怎么知道即使是师范行业,也不跟从前那样人人都有铁饭碗了。

这副对联她怎么也写不好,往年也就稍一练笔便一气呵成,今年这副越写越急躁,越写越干涩呆滞。

她废了好几张红纸,她心里那种烦躁无法压抑,她往往下笔写到一半便忍不住发狠地全部划掉,然后揉成一团用脚重重地捻。

她妈有些心疼红纸,说“就是应个景,随便写个不得了”。

她爸不言语,提了一挂鞭炮到院子里放,鞭炮很响很干脆,噼里啪啦的一通响让兰花心里突然舒坦了很多。

她便也到院子里跟她爸一起放,旺旺也回来了,这家伙空有个个子,胆子小得很,鞭炮一响就往兰花身后躲。

鞭炮的烟雾缭绕中,她妈趴在窗上乐呵呵地往外看,兰花举着长长的挂鞭炮的杆子,旺旺躲在她身后想看又害怕地捂着耳朵,她爸还没点着火呢就慌张地往远处跑,惹得这一家子哈哈大笑。

不管怎么样,又过了一年。不管这一年的光景如何,到年底了都有值得乐呵的事情。

兰花在烟雾缭绕的鞭炮声中,在家人的哈哈大笑声中,着实感受到了这种年的气息,这种只有在家里才能感受到的东西。

初三她就返校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考研成绩公布还得几个月,不管结果如何――她其实已经感觉没有什么可能了,她都得追上应聘大军的队伍,她已经落别人一大截了。

她举着自己的简历在应聘现场的人流中艰难跋涉举步维艰,她看着自己薄薄的两页纸在浩渺的简历海洋中犹如一页没有风帆的小舟,很快沉到底部,不见踪迹。

她想尽办法把简历直接递到招聘者手里,她希望招聘者能通过记住自己的脸进而记住自己的简历。招聘者哪怕只是抬起头来撇她一眼,都让她有一丝希望。

她发现在派送洗发水时学到的那些东西,在这场简历大战中同样实用:那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情况介绍清楚,并且要在对方开始厌烦之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闪光点。

然而,派送洗发水与就业应聘有着本质的区别,派送是一个人跟无数人打交道,自己有很多发挥的舞台;而应聘则是无数人跟少数人打交道,自己又不幸属于那无数小蚂蚁中的一只,自己倒是想发挥了,谁搭理呀。

看起来本就寥寥的招聘名额中,去掉内定、去掉关系、去掉户口、去掉性别、去掉学校,剩下的就更是寥寥了。

而兰花杂牌的学校、惨淡的成绩以及天生的女性性别在这种竞争中显得更加无足轻重了。

班上大部分同学已经放弃在这个城市放飞自己的梦想,大家屡次碰壁之后渐渐回归现实,回家找份工作更容易实现一些。

这个时候,兰花还在这个城市里苦苦挣扎。她不能放弃,她一旦放弃,她还能再抓住什么呢。

张俊已经顺利签了,他拿到了两个offer,犹豫地问兰花哪个更好时,兰花还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当她彻底没有希望时,她把那个她已经放弃的希望重新捡拾回来。

当她彻底绝望时,她把那个她已经放弃的希望重新捡拾回来。

她无望地期冀,期冀上天会偶尔眷顾于她,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给她留一扇小门。

随着考研成绩公布的临近,她这种期冀越来越强烈,她拽紧了考研这根救命稻草,在窒息般的痛苦的现实中拼命地喘一口气。

姜芳菲跟家里大吵了一通。歇斯底里,把电话都摔烂了。

她一直没有去找工作,每天依旧看英语和专业书,不对宿舍里找工作的发表任何意见。

她家里来过好几回电话,好像是催着她赶紧回家一趟,家里可能是帮她联系了一个不知什么样的工作。

她每次回电话时声音都很低,语气就像是汇报工作的士兵。

但总是咬紧了一句话:“我要读研,今年考不上明年接着考。”

她爸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刚开始很平常。

她还是毕恭毕敬地说话,她说得不多,就是听她爸在那边高谈阔论。

她爸声音很大,也很威严,从电话透出来的意思好像是“让她去部队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她渐渐地不再说话,手举着话筒,任凭她爸在那边高谈阔论。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紧紧地咬着嘴唇,眼角有泪光,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兰花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害怕,就过去拽拽她的衣角。

这个时候,姜芳菲发作了,歇斯底里的声音彻底颠覆了她以前的形象。

她扯着嗓子喊:“你还要管我到什么时候,我自己的事情我明白,你们怎么这么不理解我,让我去当兵,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然后“啪”的一声巨响,几年里勤勤恳恳毫无怨言虽偶有小恙但依然健在的老电话,在“风雨交加”的这个夜晚,终于没能守好最后一班岗,提前报销,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