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一会儿，爸爸说了自己的想法：
“明天要选村长了，多半还是王长喜。我晚上去他那一趟，跟他说说承包田的事，让他帮个忙，给我们几十亩田。还有房子的事，也顺便说一下，再让我们住一年或者干脆再向他借钱买回来。难不成一家十口全挤到云妹那屋去？他应该会体谅咱们的。”
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家不像家的。”
爸爸到了王长喜家，乌洁开门说不在，去大伯子家喝酒去了。
爸爸门也没进转身就奔向保国家来，想就着二位当权者都在，恳求一番，事多半能成。
向保国家的大门关着，爸爸刚要叩门，王长喜的话传进耳来：
“嘿，要咱爹泉下有知，看我们将贺俊伟整这样，一定开心得很。”
爸爸脑袋一热，“嗡”了一声。
他退到门边，听里面还谈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事。
这时，只听向保国说：“是啊，咱爸跟他家斗了多年，都没讨到什么赢头。现下，嘿！山顶给老爸埋了坟，房子在我们手中，家里又那光景，他算是一落到底了，哈哈！”
“可不是！现在他想要回房子啊，哼！没一万我不给！”
爸爸差点摔倒！
“那是！国家不准用耕地做房子了，可人多了，总得做屋吧？这下，老屋基地可得大涨特涨了。我看留到以后，一万还不只。”
“哥，你都知道这情况，当初怎么只出四千？”
“我不出四千，你怎么能既得那地，又捞了个好人做？我就想，咱两兄弟啊，总得有个人来唱白脸啊，是不是？”
“原来哥想得那么周到，还是哥哥深谋远虑啊！”
“说到深谋远虑，哪比得上你呀！这鱼沟子的鱼是你毒的吧？不愧是向家的子弟啊，你这“谋虑”恐怕从正月就开始了吧？都差不多一年哪！可怜那老糊途还一直把你当好人以为你是想帮他一把呢。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没有没有，呵呵！”这话言不由衷之极。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渐行渐急渐远，终于不闻。
“谁？”
兄弟俩面面相视，向保国随之一笑；
“不知哪个讨甘蔗的小孩子，不要理他。”
乡村风俗，元宵除通常的吃汤圆或饺子外，每家都要准备几捆甘蔗。
等到元宵夜晚，各家小孩都出来到别家去挨家挨户讨甘蔗。近年来，孩子们零食多，此风渐渐消退，已经很少有人出来讨甘蔗了。
不过有些好玩的小孩仍出来讨，神情多是笑兮兮的，那自是为了温习这一旧俗而讨了，只不过玩儿罢了。
王长喜胆小，“不会是贺俊伟吧？”
正是爸爸。
爸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开的，也不知要跑哪里，等到他站定时，他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东子的坟前，旁边是向新国的坟。
泪水早已从下巴尖上滴下了不少，还在滴着。
他没想到鱼沟子的事王长喜从去年正月就开始计划了，还让他少拿三百块钱，这是诱之以利啊！自己只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个长工罢了，只不过给地主打长工总有点工钱，而自己这个长工呢？搭上了二百块钱还屁颠颠的。
没错，自己是老糊涂，当之无愧呀！
至于毒鱼的人，爸爸早在那天晚上，就有所怀疑了。
虽然一直蒙着脸在棚外指挥，爸爸还是从偶尔在棚门口晃过的身影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当时他就觉得毒鱼的可能是他很熟悉的人，后来带东子去王长喜家，又在那闻到了鱼腥味。
他没想到的只是王长喜一开始就把他计划进去了，他计划得可真长远啊！
中日的坟就在眼前，这使爸爸又想明白了不少事。
王长喜贷的八千扶贫贷款压根就没全用在矿井的安全上来！而是贷了给自己，让自己巴心巴肝地感激他！这么说来，害死中日的也是他！
爸爸抚着中日的墓碑失声痛哭。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二哥，对不起中日，对不起晶晶和他们的孩子。
更对不起贺家的列祖列宗，将他们留下的老屋都卖了出去，那可是老贺家唯一的基业呀！
爸爸颓然坐倒，越想越愧疚，越想越激动，一抬眼见了向保国的坟，气不打一处来，吼一声“都是你惹的祸！”使劲去扳向新国的墓碑。
那墓碑上、左、右三面都用水泥封在坟身，下面插进水泥地板里，只底下有一个小孔可供使力，爸爸又怎扳得动？
可爸爸越扳越激动，越扳火越大，边哭边扳，一副不扳倒绝不罢休的样子。
不知哪来的力气，青石板的墓碑竟被爸爸掰下一块来，爸爸突然间好似疯了，狞笑着又去掰另一块，手在破裂的墓碑上割得到处都是口子，月光下鲜血淋漓。
爸爸好象一点都不知道疼，不管不顾，照旧去扳那墓碑。后来嫌手扳太慢，改用脚踹，向新国的墓碑终于碎成一堆石屑。
爸爸还不罢休，伸手去掏墓碑里面的泥土，掏了一会儿，露出里面的坟砖，都用水泥砌得死紧。爸爸知道坟砖里面就是向新国的棺材，但他无论如何是扒不开的了。
哀号一声后，爸爸又嘿嘿地笑着下山来。
乌水垅水库前，爸爸停住了脚。
站着想了好一会儿过去的事，终于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地淌进了水库……
“告状？告什么状？”
“贺俊伟要是知道鱼是我偷的，又加上中日的事，他一气之下去告我，我不是完了？”
“完个鸟！现在煤矿的风头早过了，告了也不打紧。他告他的，上面来人调查时出点血，活动活动。县里面妹夫也活动活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赖癞痢检举了我，不是被妹夫摆平了？我还得感谢他呢，不是他一番动作，我怎能当上村委主任？总之，上面有妹夫罩着，什么事都好办！”
王长喜还是有点不放心：“中日这事可是人命案呢。”
“你就放心吧！真有事的话，上面有妹夫帮忙，下面我们做点文章，尽量将事情往小里整。尽量的拖，拖不住了就让他判，判了咱再上诉，朝死里拖！我看他爸爸能跟我拖到几时，非要把他拖到倾家**产不可！看他还打不打这官司！村里村委都我们说了算，看他以后还怎么在嵩山岭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