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中月哑着声音叫道:“叔,大哥!救我啊,这里难受啊!”

叫完还恐惧地望了身后的一位干警一眼。

爸爸看中月,鼻青脸肿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满是泥灰,心先就痛了,朝中月背后的干警喝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孩子?怎么还打人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小沫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就问中月:“他们打你了吗?打伤了你哪里?疼吗?”

中月只是流泪,呜呜地哭。

清明佬对于派出所殴打在押人员,早就知道了——现在几乎每个派出所都这样。抓来了人,二话不说,先饱打一顿,打倒了威,再来审讯。假使不招的话,又不知要挨多少打,打得你家里人心疼了,才会赶紧拿钱来赎人。

他上前一步,对中月说:“中月,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把你弄出来,你就再忍一忍。啊?”

中月这时已没有了昔日的骨气,眼泪涔涔而下:“大哥,我实在呆不去啊,一天也不行!你不知道,他们,他们……”

他最终没说出来。

小沫尖声道:“他们怎么了?中月,你说啊,说出来,我去告他们!”

说完,恨恨地瞪了中月身后的两个干警一眼,那两个干警目视前方,但身子明显一颤。

三人各自宽慰了中月几句,就要去谈判了,两个干警押着中月往后门走去。

中月扭着头朝三人喊:“叔,大哥,早点救我出去啊!我受不了啊!”

爸爸老泪纵横,不知他们怎么折磨了中月,让中月变得这么软弱,这可不是自己那生龙活虎般的中月啊!

爸爸还清楚地记得中月十岁那年,跟人家玩时手被扯脱了臼,接上关节最痛的那一瞬,他连叫也没叫一声,满脑壳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自四岁那一场大病好后,中月一直就很坚强。

十九岁时,上山砍柴,惊动一只正在喂奶的母豺狗,逃都逃不脱,最后没办法,举起扁担回过身来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跟豺狗斗起来,身上到处都被抓得鲜血淋漓,有几处被咬的肉都翻了出来。

最终将豺狗的两只眼睛打瞎,豺狗也胡冲乱撞地逃走了。

但今天,他却又哭又叫,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谈判没有成功。

负责人看到的几个人实在是平凡得很,不用担心有什么后台了,因此一点都不松口,非要二万不可。

清明佬上前哀告,说农村人穷,只凑了五千,可不可以把人先赎出来,以后再补上。

那人鼻子一哧,将一双臭袜脚往办公桌上一搁,拿起一张报纸,再也不理三人了。

三人只好走出派出所来。旁边走来一位獐头鼠目的角色,拉了拉爸爸的衣袖,就放手往一边走去。

爸爸奇怪,不由自主地跟着来到一个拐角处,不解地望着那人。

那人和善地一笑,说:“三位是来赎人的吧?”

爸爸更是奇怪,问:“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了。”那人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干这行的。他们说要多少才肯放人?”

爸爸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用意,自然不愿说,只是问:“你问这干什么?”

那人仍是和善地一笑,说:“爸爸跟你说了吧,我里面有熟人,我带你去,肯定能给你省一大笔钱。只要是罚款一类的事,我都有办法把价钱降低。我呢,就从中赚取一些劳务费。”

清明佬来天乌市的时间比较长,知道确实有些“神通广大”的人,揽一些这样的话。

但凡这类人,必是关系网很大,又或者有后台,做事八面玲珑能左右逢源的。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人是派出所的“托”,有些话派出所不好说,或有什么事不好做的,就让这“托”来与犯事的家人周旋。

这类人,一般对双方只有好处。

清明佬想到这便如实对那人说:“派出所要二万。”

那人沉思一下,抬起头来,自信地说:“你们给我一万八,我帮你把人领出来。一万八就够!”

爸爸心里一震,这人可真行,一下就能减掉两千?看他神情又不像作假,这世道,真是……

“五千行不行?”清明佬问道:“我们没那么多,种田人,哪积得了那许多钱?”

“五千?我不行。我还没那大面子。罚款二万呢,那你们里边的人犯的事可不小,五千解决不了问题。再加两个五千我倒愿试试。”

爸爸转身就走。小沫迟疑了一下,跟着走了,清明佬见二人走开,也跟上去。

那人站在原地,喊道:“别走哇,多花钱少受罪,你不知道,里面人可狠着呢,把犯人往死里打的,早花钱少受罪呀。”

爸爸回过头了,瞪着眼,低喝道:“弄火了我,我去告他们!”

那人跟上几步,劝道:“何必呢?就算你打赢了官司,到那时,你的人恐怕也打得不成样子了。你官司虽赢了,却输了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话击到了爸爸的痛处。

是啊,等到官司打赢了,人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老百姓,最着重的就是太平与平安。

所以遇上此类事件,他们大多会选择交钱赎人。

这在他们看来,也不算什么“委曲求全”,他们不觉得“委屈”,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这种做法早就使他们忘记了“委屈”这么个东西,习惯了,麻木了。

如果爸爸身上有一万五千块钱,他一定会拿出来先救中月再说。

中月的哭叫早把他原先在家的“多于一万就拼命”的雄心给镇压了,心疼啊!

好在还有一着棋。

中午,胡乱地在清明佬那吃了饭,爸爸交代了小沫几句,就赶往乌阳。

天乌市到乌阳县不远,又都是柏油路,司机说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可爸爸只觉得这一个多小时恐怕比平常四、五个小时还长。

隔一会儿就问一下旁边的人几点,每次都只过了几分钟。

那人后来被问烦了,索性闭了眼装睡,爸爸讪讪的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车里出现了一阵**,纷纷站起身来往右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