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凝丫头怎么了？”康熙在一旁笑着问道，我抬起头冲他笑笑：“这个酒好辣。”康熙颇有些好笑的同惠妃说：“瞧瞧，刚说要罚酒，这丫头就做这副可怜样子出来。”惠妃看了看我，但笑不语。
说笑间，一段歌舞已经告一段落，众人躬身退场的时候，其中一个姑娘却站在场中并没有退下。直到席间空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粲然一笑，先朝康熙拜下去，虽着一身蒙古衣袍，行的却是规规矩矩的满族礼。她微微抬起头，扬声笑道：“翁牛特部格格博尔济吉特·乌兰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长生天保佑大清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康熙笑道：“平身。”
一位蒙古王爷起身笑道：“小女顽劣，执意献舞一曲为皇上和娘娘助兴，若有失仪之处，还望皇上恕罪。”此时名叫乌兰的蒙古格格已然起身，又朝众位皇子福了福身。康熙抚掌大笑：“来人，看赏！”
我刚刚并没有仔细看那段蒙古舞，此时看向乌兰，她的肌肤呈健康的蜜色，颧骨略有些高，使得眉目愈显深邃。谈笑间既透着草原人特有的豪爽，又不失女子的娇媚，端的是一朵娇艳的草原之花。
此时又有头顶瓷碗、手持双盅的蒙古女子出场，在浑厚苍劲的马头琴声中，按盅子碰击的节奏，两臂轻轻舒展屈收，节奏中自透着端庄娴静。
乌兰此时正端上一杯马奶酒敬给康熙，不知下面谁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这难道也是位蒙古格格？”我险些笑出声来，赶紧低了头。
忍了好久才勉强平复笑意，乌兰已经给惠妃敬完了酒，端着酒杯走下首席的时候一个蒙古青年笑道：“乌兰，这第三杯酒你又敬谁呢？”乌兰的笑容突然有了几分羞涩，朝说话的人瞪了一眼，举杯朝几位皇子走去。
只见她走到胤禩面前，旁边跟着的侍女将她手中的酒杯倒满。乌兰举杯笑道：“八贝勒，昨日见你迎着野马群将人救回来，心中好生敬佩。乌兰这杯酒，敬给草原上的雄鹰！”说着，径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的笑意凝在唇边，看着胤禩站起来，视线略微朝这边一转，我别过了头，胤祥却在此时起身笑道：“乌兰格格好偏的心，昨儿救人我明明也出了力的，这杯酒怎可只敬给八哥？”说着，也举起杯，“乌兰格格舞姿动人，令胤祥惊为天人，这杯酒，格格可要赏脸才是。”
胤祥举杯遥敬了胤禩，乌兰也不说话，笑着和胤祥对饮了一杯，胤禩喝完酒刚要坐下，乌兰却拦道：“八贝勒，刚刚的酒是十三阿哥敬的，你得单独和乌兰喝一杯才是。”此时席间众人的目光已经全部汇集到胤禩和乌兰的身上，我低头又喝了一杯，听得惠妃对康熙低语道：“这乌兰格格好生没规矩。”
我看着康熙饶有兴味的眼神，胤禩已然淡淡笑道：“昨日若不是众侍卫拦在马群之前，我只怕也无力救人。乌兰格格既要敬草原上的雄鹰，合该在座诸位都满饮此杯才是，”说着，他朝众人举杯一笑，“胤禩先干为敬。”
乌兰的表情不太好看，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其他人拉去喝酒了，等场中许多人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起舞时，气氛顿时更加活跃起来。不止诗妍半拖半拽的把胤祯拉过去跳舞，连一向甚少参与这些的胤祺都不能幸免，被几个蒙古姑娘拉到了人群之中。
“凝丫头不过去么？”康熙看着欢闹的人群，笑容祥和。我笑道：“皇上知道的，凝儿哪里会跳舞，还是下去给各位兄长们敬酒的好。”
我下去依次给胤褆、胤祉等人都敬了酒，走到胤祥身边时，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刚把酒倒满，胤祥已经拦道：“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这么小的酒杯怎么够！”说着一挥手，他身旁的人已经递了碗过来，他亲自倒满酒，眼中恶作剧的光芒闪露无疑。我瞪大眼睛看着满碗的酒，忙叫起来：“你这明摆着故意刁难我！我若真喝了，一定会当众出丑的！”胤祥却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你的酒量，应该远比我知道的要好罢？”
我看着胤祥调侃的眼神，正想着该怎么逃开，胤祥已经低声笑道：“还不喝？乌兰格格怎么好像要朝八哥那边走过去了呢？你说……”我翻了个白眼，不待他说完便接过那碗酒直接喝了起来。
一碗酒被我“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耳边叫好声连成一片，胤祥朗声笑道：“凝妹妹果然豪爽！”我拿帕子轻拭嘴角，朝胤禩的位子上望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见乌兰也在四处张望着，于是回头推了一把胤祥：“今晚帮我去绊住她，到时候你搬一座酒山来，我也陪你喝光！”
“这可是你说的！”胤祥哈哈大笑，我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在胤禩的座位四周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胤禩，马起云走过来，满脸笑意的躬身道：“格格，爷说去那边儿吹吹风醒酒。”说着，朝东边远处的树林指了指。我见他的笑容里调侃意味浓厚，故意板着脸问：“乌兰格格待会儿过来你又怎么说呢？”
“乌兰格格？”马起云的眼神很是无辜的眨了几下，“奴才不认识乌兰格格。”
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见几位蒙古亲王正向康熙敬酒，其他人也都不亦乐乎的样子，转身朝马起云指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树林边，我因为本就喝了不少酒，刚刚那一大碗又喝的有些急，此时酒气上涌，便扶住旁边一棵树休息。此处的静寂同远处篝火旁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叹息声尚未消失，就被人拦腰抱住，我脑中有一时的眩晕，清醒了一些之后才发现，我已经到了胤禩怀里。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轻问道：“怎么不说话？”我在他怀里听着他一声一声清晰的心跳，眼睛有些莫名的湿润，喃喃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人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他用指尖挑起我的下颌，轻轻摩挲了几下，故作失落状：“原来你并不当我是你的。”我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他：“你是我的么？”他也看着我，月光洒进他的眼中，说不尽的温柔缱绻。慢慢的，他低下头吻住我，贴着我的唇反问：“你说呢？”
我没有回答，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距离他更近了些，喃喃笑道：“罢了，知道你从不肯认真回答我，以后我再也不问就是了。”说着松开他，转身要走，却被他猛地抱到面前，细密的吻从我耳后到了眼帘，再到脸颊，最后在我的唇上逡巡不去。
我只觉得眼前他的脸渐渐模糊起来，觉得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力气更大了些，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我闭上眼，不由自主的回应着他的吻。他在我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我紧抿的双唇微张开一丝缝隙，他的舌尖顺势探入我口中辗转吮吸，唇齿间清冽的酒香让我的意识顿时一片混沌。
他抱得我越发紧了些，直到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才终于放过我，气息有些紊乱的在我耳边低语道：“我能给的爱已经全都放在你手上了，你若不嫌弃，就尽数拿去罢。”
“凝妹妹！”
第二天一早，南枝和初六正在给我梳头，胤祥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还梳什么头，快点儿去皇阿玛帐里！”我刚扭过头想要问他怎么回事，已经被他握住手腕拉了起来。我看着一脸焦急的胤祥和随后走进来的胤禛，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胤祥皱眉道：“刚刚来人送信儿，说是乌兰求着她阿玛去向皇阿玛说亲，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皇帐了！”
“说亲？！”我闻言一惊，不顾头发还披散着，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一路上众人纷纷侧目，我早已顾不得这许多了，一路跑到皇帐外，停了几秒勉强将呼吸调整的均匀了些，彼时正听得乌兰笑道：“乌兰若说出来喜欢哪一个，皇上可会答应？”我面容一整，也没用通报就直接闯进了帐内。
“皇子们各个才华横溢、龙姿凤章，除了八贝勒之外，乌兰格格不论选哪一个，定然都错不了。”
我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扬声说完，不动神色的环视帐内一周，乌兰的阿玛——昨日席上那个蒙古王爷眉头紧紧皱起来，他身边的一个蒙古少年看了我的造型，低头揉了揉眼睛之后重新看向我，仍有些目瞪口呆。惠妃见我看她，已经别过头去，她身旁的卫氏则静静的看着我，眼内明显带了些笑意。
此时乌兰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除了八贝勒之外’？”我和坐在宝座之上的康熙视线相撞，在他讳莫如深的目光之中，淡淡一笑：“因为，八贝勒是我的。”
“你胡说！”乌兰脱口而出，“我明明听说他没有婚娶，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康熙，慢慢跪了下去：“皇上，凝儿的心思您是知道的，今日只求您成全。”
“放肆！”康熙还未开口，惠妃已经娇声喝道，“御前仪容不整，竟然还大庭广众之下抢起男人来了，成何体统？！来人，还不把她拖出去！”两边的内侍有些犹豫的看向康熙，我已经直视惠妃笑道：“娘娘，凝儿只是说出心中所想，何错之有？”
惠妃神情一滞，见康熙仍没有开口，随即别过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几个小太监于是走上前来，刚要拉我起身，胤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住手！”我回过头，他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跪到我身旁朝康熙磕下头去，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干脆：“皇阿玛，儿臣斗胆，求娶郭络罗格格为妻！”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惠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直到康熙轻咳几声，才打破沉默，乌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阿玛和那个蒙古少年亦连忙告退，追了出去。
我觑着康熙有些阴沉的脸色，他越是沉默，我心里便越是没底。悄悄扭头看看一旁的胤禩，他表情淡然如初，只是手却攥的紧紧的，关节处有些青白，我心头倏地柔软起来，伸手覆了上去，握紧了他的手，三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凝儿和八贝勒两情相悦，还望皇上成全！”
“你们的心思朕明白。”康熙终于开了口，“可是朕的心思，你们可明白？！”
康熙的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是单纯的疑问还是指责，我和胤禩都低了头没有回答，良久，我有些迟疑的抬头看向康熙，他的面容里满是疲惫，不知从何时起，器宇轩昂的圣明天子已经显出了几分老态。
我心下正有些慨叹，一直沉默的卫氏却看向康熙和惠妃，淡淡笑道：“皇上，惠妃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在康熙和惠妃面前姿态到底还是摆的很低的，可是她看向康熙的目光里，分明又有一抹异样的温柔。
康熙朝她看过去，眼神中的光芒意味不明。良久，终于听得康熙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起来罢。”
我还有些怔忡，胤禩已经拉着我磕下头去：“儿臣谢皇阿玛成全！”
康熙看着我们站起身来，说道：“你们都出去，老八留下，朕有话对你说。”我有些担心的看向胤禩，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放心，笑容里的喜悦一览无余。
直到走出皇帐，我仍是有些恍惚：我和胤禩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正皱眉思索着，不防撞到前面的人，抬起头才发现胤祥和阿圣就在眼前，往旁边一看更是吓了一跳：胤祉、胤禛、胤祺等人都在一旁，胤祺一脸兴味的看着我笑道：“弟妹出来了？”
我正不知说什么，阿圣已经朗声笑道：“‘凝儿和八贝勒两情相悦，还望皇上成全’，这种话估计也只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才说得出口了！”胤祥连连点头附和着：“就是！”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我脸上一阵发烫，阿圣有伤在身，便举手朝胤祥打了下去，他一边作势躲着，一边笑道：“八嫂饶命！”众人的笑声更大起来。
笑闹间，我看到胤祯站在人群之外，死死的盯着我，目光中不知是伤痛还是愤怒，我的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当我终于有勇气再看过去时，他却已经不在了。
我在帐外等胤禩出来，阿圣等人又不依不饶的调侃了我几句，终于散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胤禩走出来，他看见我，眉眼间的沉郁之色淡去些许，我心里有些担忧，问道：“皇上留你说什么？”
他握住我的手：“没什么，只是说等回京之后再命钦天监定日子。”说着，他冲我微微一笑，“总要选个良辰吉日才能把‘和我两情相悦的凝格格’娶回去才是。”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是羞又是笑，想要跑，手却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我瞪了他半天，咬着牙笑起来。
“胤禩，我有个问题……”
“什么？”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成亲？”
“……”
“你笑什么？！”
“这么迫不及待？”
“……既然是我迫不及待，你脸红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