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不对,直刺的时候要反握,刺的是敌人胸前或喉部。”胤祯帮我摆正姿势,重又示范了一遍,我胳膊酸的几乎快抬不起来,干脆收了匕首:“不练了不练了!我都练了半个时辰,累也要累死了!”胤祯鄙视的目光顿时瞪过来:“怎么教了你三年,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瞪他一眼,再一次叹服这个和我同岁的家伙长的比我高了那么多:“你教的不好,怎么能怪我!再说了,为什么大正月里我还要练这种东西?!”他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不教了!小爷我再也不伺候了!”侍立在侧的人都低了头。胤祯跟前最伶俐的一个小太监何成笑道:“这几年爷您这句话说了有几百遍了。”低了头的众人都笑出了声,胤祯脸一红,一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显摆你长耳朵了?!爷哪天把你耳朵割了,看你卖不卖乖!”

何成在众人的低笑声中边往我这儿躲边冲我作揖:“格格救奴才!爷若是把奴才耳朵割了去,奴才再听不见格格天籁一般的声音,这岂不是比让奴才死了还难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鬼东西,你不去求你们爷,求我做什么,哪有徒弟能给师傅做主的?”他嬉笑着说:“徒弟不能给师傅做主,但格格却能做咱们爷的主!”

我笑容一敛,还未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胤礻我爽朗的笑声:“老十四的主若是凝妹妹做得了,那谁来做八哥的主呢?”说着胤礻我推门进来,“我就说大伙儿都齐了怎么不见你们,果然被八哥说中了,大节下的,却躲在这里用功。”十四也笑起来,可笑意分明没达眼底,“原是我没眼色,误了八哥八嫂团圆!”我脸色本就不好,一句“八嫂”让他叫出来,更是又羞又怒,转身跑了出去,正迎面碰上胤禩和胤禟过来,瞧见我神色不对,连忙拉住了我。

胤禩解了大氅给我披上:“一脑门子汗,穿的又这样少就往外跑,真要冻个好歹受罪的还不是自己?”几句话说的我心头一股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硬生生堵在那里,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凝儿!”我回头,却是十四已经拿着我的披风追了出来,发现我们三个站在那里停下了脚步,远远看了我们一眼,本要转身,却不知怎么又走了过来。到了我们身边,和胤禟、胤禩打了招呼,将披风递过来,声音略低了些:“方才都是我不好,胡说八道。我本想让你打我几下出气,又怕你手疼,所以你还是不必动手,只骂我几句好不好?”几句不伦不类的道歉让我哭笑不得,胤禩披上大氅,一脸的无奈,胤禟早已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我瞪着胤祯:“你倒打的如意算盘!怕我手疼?那我拿刀子扎行不行?”

胤祯见我肯同他说话,马上笑起来:“只要你消气,自然任你处置。只是我不怕疼,你就不心疼?”话刚说完,见我又要生气,忙把我拉过来:“好凝儿,千万别再生气了,赶明儿打猎时我猎头老虎给你看!”说着也不顾胤禟胤禩,拉着我就往回走。

胤礻我过来他亦视为空气,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才甩开他的手:“现在十四爷气可消了?”他冷冷看我一眼:“你也知道我生气!可你为什么……”他扭过头,没继续说下去。我见他这样,只得放轻了口气:“我早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从没动过别的心思,你一味如此,不仅轻贱了他,更轻贱了我。”他猛地回头看我,眼里分明有了几分冷意:“这几年谁不知道,你最怕的是四哥,最亲的是博西勒,可你惟独最听八哥的话!”我倒是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话讲的是对错,还分是谁说的?再说,我还这么小,怎么被你说的倒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整日里琢磨着不嫁这个便嫁那个?”

他看我一眼:“东果格格十一岁便嫁了何和礼,你以为你还要等几年?”我无奈的轻轻锤着额头:“我心里谁都没有!你从小在宫里长大,见惯的外人只有我一个,难免一时分辨不清心中所想,他更是拿我当妹妹看待,你若为这个和他生了嫌隙,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他对你的兄弟情谊!”“我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他?”他冷笑一声,眼中的冰霜越发冷凝,“我却不知‘他’是谁!”

“胤祯!”我急忙拦住他,“不过一时说错了,你今儿偏要和我过不去是不是?”他停下脚步,却一言不发,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两人仿佛对峙一般,就这么沉默下来。最后,他终于开了口:“我知道,兄弟几个你如今同我和十哥最是亲厚,可我只是……”我安抚似的拉着他:“我知道。你一时想不通,可再过几年你一定会明白的。”他长叹一声:“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一路和胤祯就这么往前走着,我的思绪却是不断翻涌着,难以平定。这几年我本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却不知怎就搞到如此令人头疼的境地。下回见了阿圣,一定得让他再拿个主意才是。

晚上康熙率众宫妃、儿女在畅音阁听戏,我向来缺少欣赏国粹的艺术细胞,可也不能驳了终极BOSS的面子,不得不再一次的赶鸭子上架,坐在席上听戏台上的咿咿呀呀。

看了看身旁都看的津津有味的人,竟然连远处的阿圣,也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简直让我郁闷的想哭。我努力把精神都集中在戏台上,但没有多久,还是昏昏欲睡,可眼睛刚闭上,被突如其来的一片叫好声震得再度清醒过来。康熙端起茶轻抿一口,终于把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见了我茫然的神情不由得好笑:“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厌烦听戏。”

我可怜巴巴的看他一眼,我要感谢你无数次的想要培养我的艺术细胞么?他却因着我的眼神大笑起来,霎时吸引众多好奇的目光:“又扮这么可怜的模样,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我咬了咬唇,道:“凝儿实在心里烦闷的很,可不可以先退下?”近前几位宫妃都笑起来,康熙一眼横过来:“不可以。”我正要再说什么,惠妃笑道:“瞧着凝丫头确是困了,皇上还是放她回去罢。若真在这儿睡着了,只怕万一着凉伤了身子。”宜妃无奈的看我一眼,也不得不为我“求情”:“这丫头在这儿怕也只会搅了皇上雅兴,皇上不是准了臣妾的哥哥明儿接她出宫小住几日?今晚少不得收拾收拾。”

她这一开口,我心情反倒低落下来,康熙却笑道:“朕倒几乎忘了这回事。”你忘了就好了!我看向康熙,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失落:“凝儿淘气惯了,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叫人厌烦!”宜妃轻抚着我的头,笑道:“前几日不是已说好了,一切吃穿用物都从宫里带出去,人也多带着,只住几日便回来,答应皇上的事可不能反悔。”听她这么说,我只得点点头,闷闷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队侍卫护送着我的马车,出了顺贞门。“怎么我看这趟出宫,人人都比我高兴。”我看了眼马车里难掩兴奋的芸香和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仍是闪烁着期盼光芒的南枝。“此行总不是坏事,主子心内明白,何苦气恼。”南枝言笑晏晏,我掀起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心中仍是气闷:“话是如此……罢了,这口气反正总有地方出!”

三年前清梦死在了御花园,宜妃本要再补上一个伺候我的宫女,芸香犯了错,那时本要被逐去辛者库,我便求了宜妃把芸香留在了我身边。倒不是我一时发了善心,只因她性子本就有些单纯,我又在她危机关头助她脱离苦海,自然会对我死心塌地。图的自然也是她无甚心计,伺候尽心而已。至于南枝,聪明沉稳、冷静细心,刚到我身边时,我暗中考量她,她又何尝不是在观察我。我虽得宠,对在身边伺候的人也向来亲厚,可我若是个没脑子的,她也断不会和我交心。如今她早已摸透我的脾性,各种规矩虽从来不忘,但相处起来自然轻松许多。

“主子,前面就到了。”马车外顺福的声音响起来,我整理好思绪,终是笑了起来,郭络罗明尚,你既要我回来,我一定不能让你失望才是。

马车停下来,顺福打开车门,我瞥了眼马车前的府门,众人早得了消息迎了出来。南枝、芸香先由顺福和平安扶着下去,平安四平八稳的跪在车前,我从车中出来,南枝、芸香在旁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踩着平安的背下了车。

“凝儿!”我还来不及摆出冷淡的神态,已经突然被人抱进了怀里,哭声在耳边响了起起来。我就知道会这样……暗暗翻了个白眼,我无奈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抱得我死紧的女人,“我的凝儿……”她的眼泪越发难以控制,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实在招架不住,可又不能推开她。明尚终于走过来扶住她:“天这么冷,咱们还是进去罢,到时你们母女有多少话说不得。”

她终于恢复了些理智,泪珠儿还是不停滑落,握着我的手依然不松开。郭络罗明尚身着一件天青棉袍,外罩一件银白色凤毛坎肩,一眼看去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儒雅男子,外人看来我们三人这样站在一起,一定是温馨和睦的模范家庭,我心里哂笑着。我不知道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令他从最初对任何人事都冷漠视之到这几年再次涉足官场争斗,我也没有兴趣去分析他的内心世界,不过我一定要让他明白,想利用我,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恭迎小格格回府!”府内所有下人齐齐跪地,声音亦是整齐划一。而我看向那些不需行跪礼的人们,有些笑得虚伪,有些冷眼旁观,而更多人眼里,是□裸的敌视。

额驸府坐北朝南,进了大门,沿大路走了几分钟,过了一个穿堂,眼前三间正房是府里待客正厅,左右各有两条抄手游廊。沿右边的游廊走了不远,再七拐八拐,经过府中花园,才终于达到正房大院。五间上房亦是雕梁画栋,尽显华贵。

早有人上前打起帘子,他们夫妻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我的手,进了房门。几个盛装打扮的妾室带着各自的子女亦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两人拉我坐下,我却等他们坐下后笑着略一躬身:“凝儿给阿玛、额娘请安了。”我的举动明显出乎两人意料,这一礼虽行的不大,他们的神情里却满是开怀。额娘拉我在他们两人中间坐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凝儿已经亭亭玉立了……”

我看了眼底下仍站着的人们,用微微带些疑问的目光看向明尚,他自然不好为我介绍那些小老婆,只是囫囵指着几个孩子说了句:“……凝儿,这是你弟弟妹妹们。”

两个弟弟三个妹妹,还真是不少,我几不可见的冷笑。一个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眉眼间像极了明尚,只是神色有些倨傲,还夹杂了一些轻蔑,虽然刻意忍着,却仍是一眼便知。另一个男孩只有一两岁,还被抱在怀里。有两个女孩都是三五岁的年纪,眼里只是陌生与好奇。最大那个也有八九岁了,倒也俊眼修眉,甚是清丽,当然,如果她看我的眼神不那么仇视就更好了。

他们向我行了礼,我点头受了,最大的女孩视线转向额娘,眼里多了些期盼,额娘果然招招手:“良玉,快过来。”她欣然上前,依偎在额娘左侧,看我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示威的意味。额娘拉着我们两人的手:“凝儿,这是你妹妹,良玉。”同时看着我的两张笑脸,我突然发现居然有两三分的神似,心刹那跳漏了一拍:“妹妹?她是……”脑中突然闪现出无限可能,明尚竟然以为我心中不快,解释道:“良玉的额娘生下她不久便去世了,你额娘孤单一人,便将良玉抱了过来。”我笑道:“阿玛为额娘考虑的真是周全。”

即使这个良玉真是他们的女儿,被安亲王亲自抚养的外孙女,不也只有我一个么?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竟分不清是失落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

一转头,看见两个小丫头在门边踟蹰着不敢进来,明尚也发现了,见我盯着她们不放,只好扬声道:“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滚进来!”两个小丫头进来跪在地上,却仍是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我笑道:“有什么事说不得的?还是我在这儿不方便?要不然……”我作势要起,明尚忙拉住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方便,”说着看向两个小丫头,“有什么事遮遮掩掩的,还不快说!”

稍大一些的丫头偷偷看我一眼,方小心翼翼的回道:“总管问爷的话儿,大格格带来的侍卫仍在府门外待命,不知要怎么……”我看向明尚,“阿玛,这些侍卫是我带来的,按理应该住下来……”明尚点点头:“对,这是自然。”说着吩咐下去,“收拾庭院,让他们好生安顿下来。”

跪着的丫头答应着去了,还有一个,支吾着说道:“爷……七夫人身子不适,叫爷过去……”

明尚眼睛深处其实未有一丝的波动,我冷笑,这个男人官场上有了些变化,可对这些女人孩子,还是一样的冷漠。额娘的脸色变的有些苍白,其他众人,则俱是看好戏的神情。

“七夫人?”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凝儿还以为今日回家,众人都在呢。”明尚讪笑道:“她有孕在身,这两天身子不适……”我正色道:“既是身子不适,合该请大夫才是,阿玛去了难道她便好了?再说,这些事情不是额娘该做主的事么?阿玛整日有政务操劳,下人怎么也这么不懂事,拿这些琐事来烦阿玛?”“额娘身子不好,这些事素来不大管……”她忙替明尚开脱着,“既然你在这儿,你做主便是。”

这句话说的我一愣,我实在没想到,这么怯懦的她,说出的话竟也能这么对我的心思。

“额娘说笑了。”我笑道。此时又有一个丫头进来,说有官员来访,明尚正是有些不自在,忙出去了。那个所谓的七夫人的丫头还跪在那里,“格格……”不等她开口,南枝已冷冷斥道:“还不滚出去!”

她应该在这府里还没受过这种训斥,惊的抬起头,对上我冷厉的视线,终于慌忙磕了头,跑了出去。几位“姨娘”坐在原处,神色不一。我扫视她们一眼,重又看着我的“额娘”,神情稍和缓了一些。

我那所谓的弟弟冷笑一声:“姐姐这么多年一直不在,母女还有好些话要说罢,佳珲告退了。”我的心头一紧,掌心被指甲刺的一阵刺痛:“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