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收复的河套地区命名为了北川郡, 不过北川郡甚为广阔,有寻常两三个郡大。都城朝廷下令, 从中原地区迁徙六万平民前往河套, 充实河套人口,这段时间已经陆续有民众在官员带队下出发,想来不日就会抵达长都郡。

对于这新起的北川郡, 宣瑾瑜自然无限好奇。不过她眼下忙着安周县的事务,也无法动身, 怕是得明年春夏才有时间动身。就在这个时候, 古元朗却翩然前来, 找宣瑾瑜辞别。

因为此次救灾有功,古郡守接来调令, 让他前往都城,任职奉常,奉常位列九卿,这位置再进一步, 便是三公,对于古元朗来说, 这是实打实的高升。宣瑾瑜自然为他高兴, 不过也难免伤怀。她之前和古元朗相处下来, 虽说二人年纪相差颇大,可早已结成往年交, 眼见着朋友离去,她自然难免伤怀。

到这个时候, 宣瑾瑜才明白, 为什么古代人写离别诗能够一首一首又一首, 只因在交通和通讯同样不便的年代, 离愁会被无限放大。

古元朗来南沧县,一是为见宣瑾瑜,二也是来见自己闺女古灵。古灵已经从苏嬷嬷手里接过了纺织作坊,这作坊也正式成为南沧和安周两县的官方织造署。古元朗现在才知道,自己闺女背着自己做了何等大事,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妆霞纱就是出自女儿之手。古元朗有心带女儿回都城,古灵却倔强拒绝,当爹的自然还是拗不过闺女,他其实心里也清楚,让古灵安生嫁人,一辈子待在深闺大院中,这孩子估计会郁郁一生。古元朗这次前来,先是给古灵在南沧县置办了宅院,留下家仆,又恳请宣瑾瑜多加照顾古灵和古淼兄妹俩,这才放心离开。

送走古元朗,裴佑带着新上任的长都郡守顾贞又登门拜访,这次来,却是要商议,长都郡城如何支援北川郡,尽快把北川郡经营起来。

比起诗书风流的古郡守,顾贞就完全是另外一种行事作风了。他三十多岁,举止沉稳,一板一眼,但跟裴佑却意外相处融洽,看着他和裴佑竟是之前就相识。宣瑾瑜其实心里明白,裴佑一直在以望泗关为根基,暗暗发展培植自己的势力。来到轩国,裴佑又穿成皇子,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还不如早做打算。裴佑处处对她关照,现在北川郡是裴佑的封地,她自然也要支持北川郡建设。

宣瑾瑜主动提出,出让水泥制作方子和农田种植技术,今年留下的一批高产良种,也可以送给北川郡。裴佑却不愿平白拿走她的技术方子,最后商定,两方共同在北川郡城兴建水泥作坊,宣瑾瑜出技术和熟练工匠,北川郡出地皮和石灰矿,最后收成四六开,宣瑾瑜拿四,北川郡府拿六。

至于农业种植技术,则由南沧县廷府出一批精于此道的田啬夫,前往北川郡教授技艺,这倒不必北川郡在额外出银钱,毕竟农业乃是民生根基,又获利微薄,宣瑾瑜没必要赚这个钱。。

长都郡城这边,顾贞则是迁徙了一批熟练工匠前往北川郡城,北川郡城负责沿途迁徙花销和工匠月俸。

三人商定好细节,宣瑾瑜和顾贞就开始安排人手前往北川郡,裴佑也带着齐王府幕僚护军前往北川郡城。宣瑾瑜正沉浸在离别的惆怅,又听到了收获的好消息,南沧县的第一茬大白菜终于种成。

宣瑾瑜早就在等着这茬大白菜。现在也没有搞大棚种植的条件,普通百姓到了冬天也无甚蔬菜可吃,就算是权贵之家,也只能吃上地窖里冻得毫无味道的干菜叶子。而冬日里最适合吃的菜蔬,自然就是用大白菜做的腌酸菜了!

于是,南沧县种的第一波大白菜刚从地里收下,宣瑾瑜就指挥着家里的厨娘做起了腌酸菜。洗刷干净的大缸里,水灵灵的大白菜一棵一棵垒进去,加上咸盐,用压缸石压上去,腌制个十天半日,第一批酸菜就可以开吃,剩下的酸菜就随吃随拿。

陶碗里盛上了浓浓的栗米粥,旁边放着一叠切成细丝的酸菜,厨娘忐忑不安地给郡王爷端来朝食,等郡王爷品鉴。

宣瑾瑜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筷子酸菜丝,先尝了一口。酸味的食物,例如醋,或者一些没成熟的果子,入口只让舌头酸得打颤发苦,可酸菜并不如此,酸菜丝口感脆嫩,咬下去爆出来的酸汁刺激得人直流涎水,胃口大开。一口酸菜一口米粥,宣瑾瑜很快就喝下一大碗。

宋冬今日早早来找宣瑾瑜禀报事务,因此也一起吃朝食,他刚一尝酸菜,就被这味道深深吸引:“王爷,这酸菜就是拿那个大白菜腌出来的美味?”

“正是,这酸菜可存放整个冬天,我有意在属地推广这酸菜腌制之法。”宣瑾瑜说。

“这酸菜可以存放整个冬天?”宋冬惊奇地说。冬天里甚少菜蔬,就连他也很难吃到,如果真能做出可以存放整个冬天的酸菜,那可真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啊。用过朝食,宣瑾瑜和松动就开始商议,如何成缸制作这酸菜,又如何让百姓们都尝到。

南沧县廷府的小店里,开始卖起了一种叫酸菜的新吃食。小店的门口,立刻就排起了长队。边二虎也带着自己媳妇过来买酸菜。自打家里攒了些余钱,边二虎也很快成了亲,他和媳妇合计后,没有接着在农田里讨生活,而是拿着两边家里出的彩礼嫁妆,凑钱在县城里租了间铺面,做起了食铺生意,因为价格公道,做出的饭食又好味道,很快边家食铺就有了一些名声。

二虎媳妇知道,要想客人长长久久地光顾,就得不时推出新菜,因此十分留心县城吃食里的新花样。这不,小店刚上酸菜,她就拉着丈夫过来排队了。

因他二人来得早,很快就排到了掌柜跟前。

二虎媳妇对掌柜说:“酸菜咋卖?”

掌柜听见这话,从柜子底下搬出一个大陶罐来,说道:“一罐酸菜十文钱,若是自家带了罐子,那就把菜装走,只要八文钱。”

那罐子足足有一尺高,这么多酸菜,才十文钱!现在食铺里就算是一碗什么都不加的素面,也要卖一文钱哩!不过素面能饱肚,这酸菜怕是只能做配菜吃。二虎媳妇一边盘算着生意经,一边买下了一罐酸菜。

二虎和媳妇带着这罐酸菜回了家,迫不及待打开罐子,扑鼻而来就是一阵酸香。二虎媳妇拿起筷子一尝,酸美不可胜言,且极为开胃,若是用这种酸菜来做吃食,那岂不是让人越吃越开怀,连下两碗米饭轻轻松松?他们开食铺的,不就最喜欢客人吃得多吗?

拿着酸菜罐子,二虎媳妇火急火燎地去厨房研制新菜。

酸菜很快火遍了南沧县的大街小巷,朝食配粥,甚好,午食配面饼子,极佳。至于做配菜的时候,这酸菜不管是和和肉一起烩,还是和面条一起煮,也都滋味酸美。这股风潮很快也就传到了安丰县。

这些日子,安周县也终于迎来了一批前往北川郡的居民。而跟着来的,还有前往西域的商队。

庞有财是从南边来的一位小小行商,这两年光景不好,他只能举债度日,眼看着还钱的期限越来越近,可家里都快无米下锅,如何能凑出还债的钱来?听说北边新建了一个北川郡,可以和西域通商,他咬牙拿着最后一笔余钱买了些丝绸和茶叶,想着去北川郡再搏一把,若是成了就能把贷的钱还上,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辞别家中妻儿,庞有财押着货物一路颠簸,一直走到安丰县,才有了停驻休息的时候。这段时间他吃的都是硬得硌牙的干粮,到了安丰县,他难免想打打牙祭,于是找了家食铺进去。

因囊中羞涩,庞有财就只点了两个麦面饼子,店家是个实诚人,上了两个扎扎实实的大面饼,又奉上了一碟子小菜。庞有财先是尝了一下这面饼子,普普通通的味道,图个管饱,可他一尝那小菜,却是口舌生津。

白色的晶莹细丝酸味十足,嚼起来汁水丰沛,嘎吱嘎吱嚼着下饼子,越吃越有味道,不知不觉,接连两个面饼子就下了肚腹。

这是什么菜?庞有财越吃越觉得香,那碟子又小,很快小菜就见了底,他犹豫了一会儿,要不问问这一碟子小菜多少钱,不贵的话再来一碟?他招来店家问了问价钱。

店家听他说完,先是一愣,然后爽朗笑道:“客官,这酸菜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要买饼子都给加,不用钱的。”说着,店家就又拿筷子夹了一小碟子过来。

不要钱?庞有财越想越心动,如果这小菜如店家所说,价格十分便宜,又这般味美,他不如贩上这些小菜,回老家售卖,不也能挣上几个钱?

吃完饭,庞有财迫不及待地找店家打听,若要买这酸菜,该上什么地方去。店家竟似是见怪不怪,反问道:“客官可是来做生意的?”

“正是如此。”庞有财说。

“那不妨上集市里看看,里面摆着不少货物,若有看得上眼的,都可以下定钱买。客官你想买的酸菜,在里面也有呢。”店家说。

就这样,庞有财来到了集市,只把他看了个眼花缭乱。参考南沧县建立的集市,安周县早已经建好了集市,就等着迎接从中原前往西域的行商。很快,初次来到集市的庞有财就挑花了眼。

店家没有骗他。那酸菜竟然是拿大缸成缸售卖,一缸酸菜也不过一百五十文!还有一种叫酱油的料汁,搁一勺进菜里,白水煮都好吃。另外还有上的好醋,比昂贵的酢味道还好些。酱油和醋都不贵,一百文一缸子,只一种叫香皂的金贵东西,要一两银子一块,可那香皂能把肌肤洗得光洁透亮,若是转手卖,怕是挣个翻倍也容易。

庞有财心中火热,觉得这西域之行宛如一条铺满黄金的商路,这些稀罕货物只要带回老家贩卖,何愁换不了借债?他本想着等去北川郡,把丝绸和茶叶换成金银,就立刻回老家,现在他却改了主意,何不如用丝绸和茶叶换了金银,再用金银在安周县置办货物,回老家贩卖再赚些银钱呢?

还债的希望就在眼前,庞有财只觉得一路上的愁苦尽去,心中升起无限的期待来!说不得,这次还完债后,他还能挣上一笔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