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 是水泥作坊出品的生石灰在郡城里打出了名气。

疟疾之后,生石灰派上了大用场。以往为了防治疫病, 人们都是拿艾草或者其他药草熏染房屋或土地, 可药草价格不菲,产量不丰,如何能随意使用?而南沧县运过来的生石灰不仅效果比艾草还好些, 价格还便宜管够,从板车上是一箩筐一箩筐地运来。

因为生石灰, 长都郡城的居民头一次听说了南沧县有个水泥作坊。不过水泥是什么, 还是没人知道, 一直到长都郡城开始了灾后的重建工作。

福文山跟着宣瑾瑜来到长都郡城,本来是为了打理郡王府在这儿的铺子。他到了长都郡城一看, 诚郡王府的几个铺子恰好都在水灾区,全被水淹了,万幸伙计们跑得快,人没事, 可货物丢了不少,只来得及抢出来香皂和一些贵重的物事, 剩下的全被大水冲走了。

福文山也没有办法, 只得回来侍候郡王爷, 在郡王爷身边跑前跑后,帮宣瑾瑜把杂务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现下洪水一退, 福文山就找到宣瑾瑜告了个假,他要去领着手下人重新把铺子修起来。

这可是自家的产业, 宣瑾瑜当然也要去转了一圈, 只见墙面被洪水冲垮, 屋顶早就冲跑, 只留下几个木梁,自家的铺子只可怜兮兮地剩了个空壳子,里面还有洪水冲来的大片淤泥和石沙。

福文山苦着一张脸,说道:“王爷,看来这铺子只能推倒重建了。”

这也在宣瑾瑜意料之中。她安慰了福文山两句,只要手底下这经营的人才没事,其他都好说,总是能建起来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宣瑾瑜便写信给徐福,问问他水泥有没有多的,匀个几箩筐送到长都郡来。

一见郡王来信,徐福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送来了水泥不说,还贴心送来几个熟练的水泥工人。

有了水泥,郡王府铺面的修建工作就能迅速展开。

郡王府家的香皂铺面在斜月街上,这条街也是长都郡城有名的商业街,都是前店后院的格局,街上铺面一律都是用的上等黄泥土墙。先取极细的黄泥土面,用浓稠的糯米浆和蛋清调和增加黏性,然后在事先累好的石头地基上架两块平行的木板,往木板里填上半干黄泥,每次大约只填半尺高,再由几个壮汉抡起木锤狠命捶打,夯实泥土,黄泥每垒高一米,便再填一层糯米浆和蛋清,这样墙面才会牢靠。

等这黄泥墙面修好,再用木材搭出屋顶房梁,饰以青瓦,才算是修完一间屋子,如此累加,直至把前店后舍修完。以宣瑾瑜看来,这样修出来的土墙屋舍已算简陋,可人工费、黄泥费用、糯米酱、蛋清、木料费用等等加在一起,一处铺面至少四五百两银子打底。

至于用青石料细细打磨成砖,再用糯米浆粘合青砖砌墙,院内以青石板铺地的宅邸,在长都郡城属于顶级豪宅,造价千两白银起步,属于世家豪族专供。

顺带一提,诚郡王府便是这样的青砖豪宅,毕竟也是世代传下来的祖屋,房屋用料一点不含糊。

说回到郡王府的店铺,重新再来修建一次铺面,宣瑾瑜自然不愿再用黄泥做墙。她先是让雇来的民夫们去打了石料过来,不拘大小,只管成筐成筐地抬过来。然后依然是让民夫们打好地基,在地基上架两块三尺高的木板,可这次填充的却不再是黄泥。

在宣瑾瑜的指挥下,水泥匠人们往木板里添进去石料,等石料填得七七八八,便开始往空隙浇灌水泥。

采石工都是长都郡城人,从未见过水泥,只觉得这种建屋子的办法闻所未闻,往石料里填进去一堆灰色泥浆是要做甚?南沧县人修屋子的办法可真奇怪。

南沧县来的水泥工匠却老神在在,只管听郡王爷的吩咐,把水泥拌匀就往里填,一心想着在郡王面前露脸。

于是,等第二天一早,采石工们就亲眼目睹了神迹。水泥工匠把木板小心拆下,里面是一堵光滑坚固、通体无缝的石墙!

仅仅一夜之间,就修出了一面石墙!原来这水泥遇水化作泥浆,静置一夜后便能坚固成形!这等可以随意塑形的材料,岂不是大大减少了工期?

采石工们激动了起来,纷纷开始跟水泥工匠套近乎,想要打听这水泥是哪儿产出,如何采买。

宣瑾瑜亲自检查了这水泥石墙的强度,不管是她,还是这些老工人,都一致认为,比那黄泥土墙牢靠得多。见这修屋子的法子奏效,宣瑾瑜便把督工的任务交给福文山。

福文山既要忙着添置货物,又要照顾修屋一事,整日里忙得团团转,也无心兼顾其他商铺的动静。但他没注意到别家,斜月街的其他商铺却是注意到了诚郡王府的香皂铺子。

自家的黄泥土墙才垒出一尺高,那香皂铺子的石墙竟然就已经修完,开始搭房梁屋瓦了。不仅如此,那石墙通体光滑,色泽青灰,和那豪奢人家用的青砖看着竟相差无几,对比起来,自家铺子用的黄泥土墙怎么越看就越灰头土脸呢?好像……是少了那么几分格调?

这下斜月街的商铺们坐不住了,几个相熟的东家一合计,一起登门拜访福文山。福文山纳闷,正是商铺重建,大家都四处奔忙的时候,怎的有空来闲聊?

几个东家寒暄了几句,这才说到正题:“听说贵店修屋舍,用了一种叫水泥的神物?也不知道福掌柜有没有门路,我们也想去买上一点?”

福文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水泥而来。他不敢擅作主张,报给了宣瑾瑜。

宣瑾瑜却没想到,她只是为了方便自家铺子重建的无心之举,却给水泥作坊拉来了生意。南沧县到长都郡的水泥路已经修了一多半,之后产出的水泥也暂时没有安排去处,那就也安排售卖,多少是个进项。她告诉福文山,若有人想买水泥,让他们到南沧县找徐福便是。

而宣瑾瑜自己则修书一封,寄给徐福,言道若是有人想买水泥,便定价销售即可。

就这样,南沧县出产的水泥,在长都郡城是一炮而红。算上夯土的人工,调和用的糯米浆和蛋清,黄泥土墙造价不菲,相比之下,水泥的价格却亲民得多,使用也方便,修出来的墙面也漂亮结实,这下,但凡是长都郡城好一点的人家,好一点的商铺,若是不用水泥修墙,都感觉不上档次了!

订单如同雪花一样飘向了水泥作坊,把徐福和手下人忙了个人仰马翻。徐福只好又雇了人手,继续修建了烧制水泥的土窑,来保证水泥供应。

不过,自打有了水泥这种新兴材料加入,长都郡城的重建速度却是加快了许多。首先是商铺,七八天之间便能有大致模样,迅速开张做起了生意。其次是郡城里有些家底的居民,也买了水泥回来修院墙,搭好屋子后也开始了劳作。因着城里消耗的黄泥、茅草不多,郡城里房屋材料也未有涨价,种地的劳苦百姓们也能以平价修整自家茅屋。

眼看着长都郡城逐渐恢复正常,自家店铺也开始营业,宣瑾瑜也到了回南沧县的时候。掐指算来,她这次来到长都郡城已经一个多月,也是时候回南沧县了。

临别这天,古元朗坚持把她送到了城外十里多,还不舍离去。

古元朗是真的感谢诚郡王,郡王爷年纪轻轻,却才华惊世,身份高贵,可举手投足之间平易近人,毫无居高临下的姿态,又有悲天悯人之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素来有些文人孤傲的古郡守也对郡王爷佩服不已。

“古郡守,送到这儿便行了。南沧县和郡城也相隔不远,以后若有时间,不妨到南沧县来游玩一圈。”宣瑾瑜笑着说。

\"那便多谢王爷相邀了。等日后空下来,古某定要上门叨扰几日。\"古元朗拱手说道。他这话还真不是客套,而是耳闻眼见南沧县出产的种种奇物,还真想要去实地看看。

宣瑾瑜想了想,又低声说:“望泗关那边若有消息,还望古郡守知会我一声。”

裴佑那日走后,长都郡前往望泗关的道路就重兵把守,尽皆封锁。历来边防军关便直属皇帝,临近郡县不得插手,因此这匈奴入侵的军情,书信也是直接由裴佑处递给了朝廷,就连古元朗也是从都城朝堂上听来的消息,只知道匈奴五万大军进犯,望泗关殊死抵抗,再多的便不知道了。

古元朗心领神会,立马说:“王爷放心,古某这边一有信儿,一定立马派人送往南沧县。”

“那就多谢古郡守了。”宣瑾瑜展颜一笑,二人惜别后,宣瑾瑜带着手下人策马离开。

这次回程也没有粮草马车拖累速度,傍晚时分,宣瑾瑜就回到了王府。

李氏早就盼她回来,见着她平安归来,通身又多了沉稳气度,又心疼又欣慰,不知不觉之间,这孩子已经长大,还生得如此优秀。可以挑得起一地之主的担子了。

春香带着几个丫鬟,给宣瑾瑜布置浴室。一盆一盆的热水抬进来,直到高大的浴桶里蒸腾起了氤氲白气,上面还洒落了晒干的花瓣。丫鬟们退下,宣瑾瑜这才脱去衣衫,舒舒服服地泡进了大木桶里,热水拂去她一身疲惫,她眯起眼睛,旁边点好的熏香萦绕鼻间,香气怡人,真享受啊……

直到水变得温凉,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木桶里出来,只觉得骨头都泡得酥麻。她穿好新衣,走出浴室,侍女们又端来了桃子冰碗。

这桃子冰碗是按照宣瑾瑜之前说的方子所做。先拿新鲜桃子切块,加上麦芽糖熬成浓浓桃酱。再取三勺桃酱,一杯茶汁,几块碎冰加一起捣碎,最后再加入新鲜套块儿和冰水,摇晃混合均匀,倒进玉碗里呈上。其实这就是宣瑾瑜仿照前世嘻茶,茶颜月色这些店里的桃桃冰饮,倒腾出来的方子。

泡完澡,喝着冰凉甜美的桃子冰碗,等着侍女们端来道道美食,宣瑾瑜散着头发,懒洋洋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清凉,在这炎炎夏日,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爽快。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