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抽出【基础抗生素制备】帮了大忙。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 大蒜素可谓良药。疟疾治好后,民众对郡廷府有了空前的信心, 纷纷认为是神灵保佑, 修建水渠的民夫们爆发出了强大的热情。

是啊,病了有药,饿了有粮,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赶紧修好水渠和堤坝,等洪水退去, 又是和往年一样的和乐日子。怀着希望, 大家埋头苦干着。每清空一地的淤泥, 便由军士洒上石灰水消毒。每处临时的灾民聚集地,也出了新的律令, 污物统一置放一地,定期烧毁,又修建了临时厕所,不可随处排泄。几项措施下来, 长都郡城才算是干净许多。

而一旦有了充足的钱粮供应,灾民迅速转变成了民夫队, 即使没有趁手的工具, 纯靠人力也逐渐把修建水渠的进度拉了上去。

也正因为如此, 郡廷府仓库里的粮食到底还是越吃越少。眼看着坐吃山空,古元朗愁肠满腹:“现在郡城里, 小一点的粮商已经开始卖粮,可到底这些小粮商的库存还是太少, 大多数粮食还在那些大粮商们握着。这些人始终不愿意卖粮。郡廷府里, 库房里的粮食没几天就要耗个精光, 这可如何是好?”

裴佑却是老神在在, 说道:“如今郡廷府和这粮商,便如同两军对决,胜负只在一念之间,不可轻易泄气。越往后粮商的压力越大,我们这边是水深火热,粮商那边又何尝不是?我看就在这几日,说不定就能听见好消息。”

古元朗虽然心有疑虑,但皇子殿下都开口如此说,他也不好拂了裴佑的面子,只得勉力附和两句。

宣瑾瑜却是知道,裴佑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找了古元朗不在的空档,她问裴佑:“你可是有什么安排,怎么对粮商开仓卖粮之事这么有把握?”

裴佑意味深长说:“我来这望泗关守军也有快一年日子,这长都郡城就在望泗关腹地,不放几个探子又如何安心?”

宣瑾瑜闻言,便明白裴佑大抵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且说洒金街里,王金发的脾气是一日坏过一日。这世间大抵有一种人,不分这银子从何而来,只要有钱没赚到便好似剜心挖骨。

坏消息依然一个一个地传进王家宅邸。

长都郡城里,每日郡廷府救济灾民的粮食是顿顿不落,开挖水道的民工队也是餐餐管饱,就连刚出的疟疾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神药,竟给治好了!郡廷府更是吸取了经验,眼下每清理一地,便撒上一种叫生石灰的粉子,说是能隔绝疫病。就拿白末子一样的东西,就能隔绝疫病?王金发不想相信,可自从用了这石灰以后,几乎没人生疟疾。

王金发本来盘算着,最不济郡廷府也会派个人来,跟他谈谈价钱,好收购他仓库里的粮食。可自家压的粮食就好像被郡廷府遗忘一般,再无人提起。难道郡廷府真有办法弄到粮食,根本不在乎自己家的库存?未必是朝廷派出的运粮队已经在路上了?

王金发越想越是焦急心慌。他高价买来的粮食里,有一批是水灾前几日收来的青粮,还未彻底晒干,他也不敢大张旗鼓拿出来晒粮,再说城里也没有合适的晒谷场,青粮放在仓库里不见天日,再不卖就要捂烂了!

可眼下郡城里粮价平稳,若是开仓卖粮,怕也只有平价卖出。没想到自己没赚到钱,反而要亏钱了!

一想到亏钱,王金发心里似在滴血,府里下人大气不敢出,走路时都把脚步声放轻,就怕触了老爷的霉头。只王金发的美妾还敢跟他说两句话。

晚间二人躺在榻上,美妾见王金发愁眉不语言,便轻声宽慰:“老爷,不如便开仓把粮卖了吧?那姓古的不是说,明年减免商税吗?虽说现下赚不了几个钱,可越压仓越亏呀。”

王金发沉默着没有说话,可也没有反驳。

美妾明白,王金发其实已经意动,只是一时还难以接受亏钱罢了,美妾就接着说:“老爷,你最懂经商,这里外的买卖,就没有老爷不懂的!便是一时不顺,不还有妾身陪你吗?我看,这钱迟早还能赚回来。”

王金发叹口气,拍拍美妾的手,到底还是她懂他,即使冷血如他也觉得好受些许。“明日就让下面的人卖粮吧。你说得对,总比赔得血本无归好。”

金发商行开门卖粮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长都郡城上下。金发商行是郡城最大的粮油铺子,这一开门,剩下几个大粮商也明白过来抬价无望,全部都开始卖粮,生怕晚了一步,不仅赚不到高价,还白白压了一批粮食在手里。

王金发终日打雁,却被雁琢了眼睛,这次不仅没赚到钱,还倒赔了收粮的高价,抑郁在心,病倒在床。美妾却趁他不注意,偷偷找了心腹遮掩,自己悄悄溜出后院。

她今日也不再涂脂抹粉,钗环全都除下,穿着普通,拿头巾掩了脸面,一路避开行人,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里面坐着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是那种一进入人堆就会被忘记的长相。

“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美妾说道。这个男子大约半年前找到她,只让她提供一些王金发的消息,就给大笔银钱,最近为了让她吹枕头风,在关键时刻劝告王金发卖粮,更是给出了十两黄金的高价。

男子似乎也不意外她来,只递给她一个小木匣,美妾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她点了点数,这才小心离开。

这个男子,美妾不在乎他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只要能给钱就行。她冷酷地想,王金发赚钱了又如何?还不是抠门鬼,对她只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只想自己过点好日子,攒点钱,以后年老色衰,王金发厌弃了,她能带着自己攒下的私房去过点安乐生活。

-------

“这些粮商,终于是放粮了!”宣瑾瑜兴奋地说。

此刻她正坐在屋顶上,旁边坐着裴佑。得知粮食危机终于解除,她兴奋了一整天,裴佑见她没有睡意,干脆拉着她上屋顶聊天。

郡城里水灾的脏污还没有褪去,有不少屋子已是废墟。可不管地上多少悲欢离合,天空的明月和朗星却依旧洁净如新,银河恍若一匹白纱,在幽蓝夜幕里**漾着铺开。

裴佑也微笑起来:“是啊,现在可以放心了。”

“嗯。”宣瑾瑜放松地说:“我一直担心,要是粮食不够该怎么办。”

“总是有办法的。”裴佑说。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如果真的没粮,那就直接就地征收,哪怕不惜把粮商抄家,也要过去眼下讹危机。至于后面的风波,后面再想办法。不过像现在这样不流血地解决,自然最好不过。

饶是宣瑾瑜再迟钝,也看出今天的裴佑有点不对劲儿,总是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宣瑾瑜主动问道。

“嗯,有件事,我想说挺久了……”裴佑突然低沉了嗓子,眼底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漆黑,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如同玉石一样又坚硬又脆弱。

被他这样看着,宣瑾瑜突然有点扭捏。

“明日我就回望泗关,匈奴已经打过来,只是我下令封锁了这消息,你是长都郡第一个知道的人。不过,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裴佑下一句话,却犹如惊雷。

“什么!匈奴人已经打过来了!你怎么……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宣瑾瑜脸色煞白。

“说了也没有意义。长都郡水灾还未退去,我如果立刻就走,我不放心。”裴佑说。

“匈奴打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宣瑾瑜急急追问。

裴佑这才给她讲起:“三天前,望泗关的哨兵就已经发现匈奴先头部队的踪迹,而就在昨日,第一批匈奴兵已经抵达望泗关冲锋,也就三千人马,望泗关已经挡了下来。按以前匈奴进攻的老路子,这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后面紧跟着的才是大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抵御接下来的匈奴主军进犯。”

原来就在自己还在为长都郡城的粮食担忧时,裴佑还在操心匈奴进犯的事情……宣瑾瑜只觉得忧心起来,裴佑之前生活在平安的现代,在这个冷兵器交战的年代,刀剑无眼,他会不会受伤,能不能守住望泗关……

“别想这些了,我自有办法,倒是你,等我明日去了望泗关,你要不就回南沧县吧?”裴佑好像猜出了宣瑾瑜的想法,反问道。

宣瑾瑜摇摇头,冷静说:“水灾还未过去,这几日好不容易上游终于不再下雨,但主渠的水位依旧太高,如果长都城的水灾不能解决,望泗关岂不是既有外患,又有内忧?南沧县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我还是留在长都郡城,和古郡守一起救灾。”

“好吧,那夏三和卫队你一定要带着。”裴佑叹道。他在收到军师许宁传信时,便是因为忧心宣瑾瑜,而没有立刻离开。眼下粮商既已放粮,长都郡城最大的危机解除,又有夏三和卫队随侍,他也能勉强放心,必须速速回去望泗关了。

啊?夏三和卫队还是留给她?宣瑾瑜立马说:“你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是带上你自己的亲卫队吧!”

裴佑哭笑不得:“我是主将,不到万不得已,那都是在中军帐里,你以为跟影视剧一样吗?何况如果要被匈奴人杀到身边,那亲卫队带不带也没什么意义。”

宣瑾瑜说不过裴佑,又隐约觉得他说得没道理,只得气闷闭嘴。

裴佑却低声说:“生什么气?我明天都要走了。你看星星,多漂亮。”

宣瑾瑜不吭声。

裴佑无法,只好没话找话:“嗯,说起来,等我从战场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别别别,你可别再叨叨了!”宣瑾瑜大惊失色,裴佑这说话可太不吉利了。

裴佑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恐,只觉得她分外可爱。“走吧,天晚了,送你回屋睡觉。”

两人一路无言,短短几步路,很快也就走到。宣瑾瑜正要踏进自己屋门,一转身,发现裴佑还在外面站着,似乎是打算她进屋后才走。她恍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有很多次,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古代,裴佑好像总是在默默关注着她,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光看着她。

难道他真有话跟自己说?宣瑾瑜突然想道。抱着这种念头,她久久不曾入睡。

-------

“郡王爷,这么做可妥当?”古元朗小心问道。

“哦,什么事来着?”宣瑾瑜闻听此言,才回过神来。裴佑跟她说过匈奴入侵之后,当晚就连夜离开。宣瑾瑜醒来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为何,这几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郡廷府的银两快花去大半,按现在赈灾的花销看,迟早不够,我想着,不如把治下的田地卖出数千亩地,收回些银两。”古元朗说。

“等灾后,没了田地的百姓若是想要赁田劳作,又该如何是好?”宣瑾瑜却是有些迟疑,委婉地提点古元朗。

这次受灾,不少百姓都失了田地,就算灾后取回田地,洪水冲刷的土地今年肯定是也种不了。要想尽快安定人心,郡廷府就需要有田地来让百姓或赁租、或置买。如果郡廷府没地,那百姓就只能卖身给大地主做佃农。现在郡廷府卖地筹银,虽能解决眼前问题,可后患无穷。

古元朗也明白这样做的害处,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叹气道:“那若是现下银两不够,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让裴佑补贴,倒也算是办法,裴佑曾经跟她说过他如今身家,着实丰厚,不过他眼下毕竟还是皇子,地方治理总是依赖他出钱,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听说现在的皇帝,疑心病极重……宣瑾瑜陷入沉思,冥思苦想,若是救灾时没了银钱,该如何是好呢?突然间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不如……我们来办一场慈善拍卖会!”

“慈善拍卖会?”古元朗重复道,只觉得疑惑重重。这一刻他倒是跟南沧县廷府不少人有了共鸣:怎么郡王说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听过?

“这慈善拍卖会,便是先向贵族和富商募集物品,再举办一场宴请,当场拍卖物品,宴会中人皆可出价,价高者得,整场拍卖会所得银钱全部用于救灾。”宣瑾瑜解释说。

那这慈善拍卖会,听上去好像对捐物、买物之人没有任何利益啊?古元朗犹豫着开口:“若照郡王爷所言,此事怕是要由人自愿参加,可大家伙为何愿意来做此事?”

宣瑾瑜明白,古元朗是在担心无人参加,到时候成了冷场。她便说道:“倒也有法子。世人所求无非名利二字,这慈善拍卖会既然无法给人财帛,便只能在‘名’上做文章。我看,咱们不如请一位有名的文章大家,为这慈善拍卖会专写一篇记文,写明此事始末。再立一碑石,正面刻这记文,背面刻捐物、买物之人姓名。长都郡城受灾之民众多,自然有人感恩传诵。想必有了这名气做引子,就不愁没人来了。”

宣瑾瑜却是成竹在胸,毕竟在后世,她也亲眼见过好几次慈善拍卖会不是?多少也能筹点银钱。

古元朗一听却是心动,按照郡王爷这个法子办,确是可行!他问道:“郡王爷这法子甚妙!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立刻操办?”

“成。那现下要紧的,就是先找出这写文的大家,再找几个领头人物,先做表率捐出一批物品来!”宣瑾瑜说。

“写文……”古元朗琢磨起来:“丰永郡的叶离文章写得好,字也漂亮,也颇有声名,倒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要说起来,举贤不避亲,我老师宁青乃是为陛下起草诏书的文官,文采风流,可惜他老人家在都城,现在修书一封,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宣瑾瑜哑然失笑,说道:“举贤不避亲,我倒认为,古郡守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郡王爷,你是说我?”古元朗惊讶地说。

“正是。古郡守书画双绝,在都城时多少人千金求画,我在南沧县都时常听人说起。对这水灾始末,古郡守最为清楚,亲眼目睹,不比旁人。其他人远在天边,书信往来不知费多少时间,古郡守近在眼前,随时可以泼墨成文,如何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呢?”宣瑾瑜笑着说,言辞恳切又句句在理。

古元朗听得此言,也不好推托,且他也颇为心动,赫颜道:“古某不才,便事急从权,且领了这个差事吧!”

现在写文的人已经找到,接下来便是找几个领头人先为这慈善拍卖会捐物表率。

古元朗是长都郡守,当仁不让,自言捐赠一件,宣瑾瑜也是如此,裴佑眼下不在,宣瑾瑜也不欲为这事修书去前线打扰他,便说裴佑那儿她去告知,实际打算自己再出一件,补上裴佑的空。古元朗对郡王和皇子的相处看在眼里,以为他二人是知交好友,自是一口答应。

剩下的还有霍将军府,长都郡内几支豪族,都由古元朗写信告知,想来也不会拂了面子。

不得不说,古大人写文章着实是一把好手,用词恳切,句句泣血,言谈间又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收信人,宣瑾瑜看完古元朗写的信后,只觉得找古元朗来写记是找对了!

慈善拍卖会这个新鲜事儿就这样初次登上了轩国的舞台。也许新鲜物事天然就会吸引众人关注,首批捐赠的拍卖物很快就送了过来。

霍将军府送来一柄百炼宝剑,剑身寒光凛凛,锋利无匹,剑柄镶嵌有各色宝石,一看便是奇珍。古元朗拿出的则是他自家爱藏,一盒莹白如玉的龙涎香丸,是用珍贵的龙涎香和各色香料、名贵药材炮制而成,香气高雅幽深。而接到宣瑾瑜书信的李氏,则从诚郡王府拿出了两样宝物:一件是南珠攒花钗,黄金锻制的精致发簪上,镶嵌有四颗光彩夺目的圆润南珠,颗颗拇指大小。另一件则是一块玉佩,通体碧绿,镂刻有华美花纹。

光这几样东西,每样按照市价倒也有个千两银子。而收到信的其他豪族也纷纷送来一些捐物来,有送来十锭极品松烟墨的,有送来西域买来的奇异香料的,不一而足,件件也都值个百来两银子。

宣瑾瑜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能博得美名之事,大家倒是踊跃参加,她多少有些担忧现代的慈善拍卖会能否在古代玩得转,但现在看来,这等以利换名之事倒是大有可为。古元朗早已猜到,这些当地豪族势必不会错过慈善拍卖会。需知此时要做官,除了出身以外,名望也很重要,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也得通过察举推选上任,恐怕这些豪族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趁这场拍卖会积攒些声名。

拍卖品凑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便要筹办这拍卖会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举办地点,郡廷府的房屋太小,也不适合做拍卖会。而消息一传出去,没成想,长都郡城里几个大酒楼,纷纷主动找到郡廷府,都表态说想要出借自家酒楼作为场地,银钱一概不要,只最后的宴席收个成本价就行。

这几家酒楼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来参加这慈善拍卖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附近几个郡都有贵人邀请过来,借着这次机会,自家酒楼不就在附近几个郡城都打响了名气吗?再说了,若是被其他酒楼抢去了这个先机,那日后大家再说长都郡第一酒楼,想到的到底是不是就是这办慈善拍卖会的酒楼呢?其他酒楼不就被平白压了一头?

宣瑾瑜和古元朗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两人也不着急,干脆一家一家酒楼看过,最后选定了其中一家,悠然居。

悠然居酒楼修得开阔,最难得是一楼厅堂正中有个极高大的台子,正适合陈列拍卖品。到时候在一楼布置一些成排的席位,二楼围绕着的酒楼包房打开,正好做拍卖场的包厢使用。

悠然居的言老板听说自己中选,喜极而泣,自家酒楼终于是熬到出头的日子了!言老板是从都城回到长都郡城开的酒楼,因此悠然居也仿照着都城时兴的样子,正中间建了一个高台,出演一些百戏杂耍。可他万万没想到,长都郡城的居民压根不好这一口,当地也找不到什么出色的杂耍人,以至于开业这么久,他这悠然居也盈利不丰。

没想到的是,自家设计到底还是遇见了贵人,瞧瞧,要不怎么说郡王爷是王爷呢?看看这品味,真真是慧眼识珠啊!

言老板一下子在长都郡城的酒楼圈子里扬眉吐气起来,走路都带风,恨不得使出十八般解数来筹备这慈善拍卖会。

不过,言老板只需按照郡廷府要求照做,还算不上最辛苦。宣瑾瑜和古元朗才是忙得焦头烂额。要办这慈善拍卖会岂是这么容易?要拟名单,要按地位高低安排座次,一些有过节的人家要分开坐……杂七杂八,全都是事儿。就连拟个菜单也分外费事,太靡费了不好,现在灾情还没过去;太简陋了不行,毕竟还指着来的人花高价买拍卖品;味太冲的菜色不行,没味的菜色也不行……

最后还是古元朗的夫人出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宣瑾瑜和古元朗。古夫人出嫁前是高门仕女,出嫁后做当家主母,对于这宴请一道甚为熟稔,从席位安排,到菜色排布,甚至到书信请人用的帛书,都各有讲究。有了这样一位强援,这场慈善拍卖会才终于渐渐有了样子。

繁忙的间隙,宣瑾瑜也会时不时想到,也不知道南沧县如何了?不过想来郡王府里有李氏,县廷府有宋冬,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然而,南沧县的纺织作坊里却陡然出了一件大事。

事情还得从古灵这儿说起。自打古淼跟着郡王爷去了长都郡城赈灾,古灵便日夜琢磨起来。她心知自己就是回到长都郡城,一介白身,又是女郎,恐怕也不过是在古府里继续做千金,又能帮上什么忙?

可古灵性子坚韧,下定决心也要如父兄一般福泽一地,又岂会轻易放弃?她便想到了郡王爷提到的染织之法。她和边小娟精心侍弄之下,那仙人掌在地里长得飞快,且这东西本来也极易种活,于是,按照帛书上的记载,她和边小娟拔出长成的仙人掌,用小刀子削掉上面的尖刺,小心地把那朱砂虫的虫卵和着面粉放了上去。

许是老天保佑,又或者后土娘娘给出的神物不凡,朱砂虫很快就长满了仙人掌。今日终于到了收成的时候。

古淼赁下的宅院里,搭起了一处草棚子,里面架起了几根木杆,木杆上用线挂着成排的仙人掌。这便是孵养这朱砂虫的地方。

边小娟一进草棚子,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血红色的朱砂虫在仙人掌上一层层蠕动,看着令人极为不适。生性好洁的古灵也是头皮发麻,不过两个姑娘都是干练性子,眼看着都到收成的时候了,如何会为惧怕虫子便打退堂鼓?

“小娟,开始吧!”古灵郑重说。

边小娟重重点头:“嗯,开始!”

两个姑娘说干就干,这就开始动手。这些仙人掌都拿线穿好后挂在了木杆上,两人将仙人掌逐一取下,再拿小木片将上面的朱砂虫小心刮进石臼里。足足忙活了大半天,收集的朱砂虫才给石臼填了个底子。这还不算完,二人拿出石杵,闭着眼……开始捣虫!

石杵碾过虫子尸体,那种黏黏糊糊的感受仿佛也传递到手上,实在又恶心又吓人,古灵和边小娟硬着头皮开始做。慢慢地,石臼里尽是殷红如血的汁水,都是从朱砂虫捣碎的尸体里流出。

是了,那朱砂虫通体血红,一旦捣碎便是如此颜色!离成功越来越近,古灵赶忙找来一个大木桶,舀出石臼里的红汁,按帛书上记载的比例加清水化开,又将纺好的丝线放进去染色。

染好色的丝线终于在木杆上晾干,迎着阳光,赫然是光彩夺目的绯红色泽,如同火光一般耀目,又散发着蚕丝温润的莹莹光泽,华贵异常!

“天啊,宫里的娘娘才会用这么漂亮的丝线做衣裳吧?”边小娟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丝线,心中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那也许是美丽事物带来的震撼。

不对。古灵在心里反驳,她敢肯定,即使是宫里的娘娘的衣裳,也没有用如此明艳的丝线。红帛极衬肤色,贵族女子争相购买,无论是做嫁衣,还是出席宴请,璀璨红衣总是最夺人眼球,往往一匹红帛不下百金,还有价无市。用来染红帛的是茜草,可茜草染出来的红色却有些暗沉,和这朱砂虫染出的绯红色不可同日而语。

恐怕很快,都城里最时兴的帛绢颜色,就要变成这朱砂红了。看着这艳丽的红色丝线,古灵突然了悟。

这般明艳娇美的绯红色泽,已经不需要用其他颜色来配色织就花纹了。一匹红纱才最能作价。古灵很快决定,就用这红丝织就一匹红纱,只在织工上精工细作,保证经纬均匀纤薄。

古灵和边小娟齐齐动手,用了数日,将这所有朱砂虫耗尽,才织出五匹纱来。而织出的红纱,如天边云烟,如晨间朝雾,是凝就了初阳的红光一般的珍宝。二人为这红纱的美丽倾倒,连带着对朱砂虫的印象也大为改观,再不觉得面目可憎。

就在这时,长都郡城要办慈善拍卖会的消息也传到了南沧县。民众间也没个什么娱乐,新鲜事便如同长了腿一样在人群间迅速流传。古灵便去县廷府请示了宋冬大人,言明之前郡王爷让她专研纺织一事,眼下出了成果,还请宋冬大人安排送往长都郡城。

宋冬本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几匹布帛罢了,有什么好特别的?可等古灵把红纱拿出来一看,宋冬也屏住呼吸,这……恐怕是要把皇宫贡品也比下去了!即使是再愚笨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红纱的昂贵价值!

宋冬当即加派人手,珍而重之地将这红纱送往了郡廷府。

献上红纱的古灵却心中忐忑,也不知道郡王爷会否将这红纱加入到拍卖品里?她私心当然希望如此,这样便能解决阿爹缺钱之困,她也算是做了贡献,可这红纱昂贵美丽,万一郡王爷决定留用呢?

不过不知为何,虽然与郡王爷只有几面之缘,古灵却总觉得,诚郡王不是那等沉迷享乐,无视民生之人。

车马颠簸两日,这五匹红纱送到了宣瑾瑜手里。

甫一听得南沧县里纺织作坊出了新品,宣瑾瑜也不以为意,可等打开箱子,见着这红纱,宣瑾瑜目光里满是惊艳。这纱轻薄如同蝉翼,而红色又艳丽无匹,若是做成整幅红裙,穿在冰肌雪肤的美人身上,才能显出这颜色之妙来!

系统里抽出来的胭脂虫本是一种生活在墨西哥的虫子,体内天然便有一种极为亮丽的红色素,可以做成珍贵的生物染料,这种染料曾经价比黄金,甚至有国家不惜发动战争来取得。不过现代化工行业盛行,这胭脂虫也就褪去了往日荣光,唯一的噱头便是天然染料,无毒无污染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这胭脂虫制成的天然染料,配上如今的精美织作工艺,才是绝佳搭配啊!

这场慈善拍卖会,宣瑾瑜正愁没有拍卖品压轴。她家出的珠钗和玉佩,霍家出的宝剑,古家出的龙涎香丸,虽说都是珍宝,但离世所罕有那还是差了几个档次。何况这次赈灾,除去修通水渠的花费,后期修建郡城洪水冲坏的街道,组织民众修建房屋,哪样不需要钱?

就算把现在收到的所有拍品卖了,怕是也还需要卖个一两千亩地才够。若想不卖地,就得苛刻民众,让民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且不说宣瑾瑜和古元朗是否忍心,眼下匈奴大军压境,宣瑾瑜是万万不能让长都郡城出什么乱子的,安置灾民必须慎之又慎。

珠钗玉佩、宝剑香丸不算世间奇珍,毕竟这些豪族谁家没有几件?可这五匹红纱,就不一样了。可以说,这是绯红色在当今世界布料上的头一次亮相,永远不要小看,富豪为了限定珍品会如何一掷千金。

怀抱期待,宣瑾瑜一锤定音,慈善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压轴拍品,就是这五匹红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