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都郡已经连续涨水了七天, 河道彻底被淹没,现在只能划船通行, 低处民居和农田彻底被洪水冲垮, 上千人已经遇难。”

“锦水的上游嘉河位于上谷郡,如今嘉河已经决堤,水患还有进一步蔓延的风险, 而锦水在南沧县的支流玉带河虽然现在还算平稳,但一旦锦水彻底决堤, 玉带河也恐怕难保。”

“至今长都郡的灾情依然还在延续, 郡内各县也正赶往援助, 南沧县自然也要出力。”

宣瑾瑜慢慢讲述着从长都郡守古元朗和信使庞舒口中得到的消息,虽说县廷府众人已多少了解到情况, 但耳听着这么一条一条梳理出来,也是一室愀然,气氛凝重到落针可闻。

“郡王爷,下官恳请今日出发, 前往长都郡城!我……我必须得回去,阿爹和阿娘都在长都郡……”古淼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毫无血色, 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失魂落魄又惶恐不安。

宣瑾瑜当然明白,古淼自从知道这件事就只是在强作镇定, 恐怕恨不能插翅飞往长都郡,她自然不会阻拦。宣瑾瑜安慰说:“既然古郡守写信让信使前往各县求援, 那长都郡还能尽力自救, 想来郡守和郡守夫人定然安然无恙。你且放心, 自然会让你前往长都郡。”

郡王神色沉稳不乱, 安排有条不紊,正如平日里一样运筹帷幄,这等沉稳的气度也感染了古淼,宣瑾瑜的话也安抚了他对亲人的担忧,他渐渐安稳下来,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赶往长都郡!

县廷府其他人心情也相差仿佛,甚至有人在长都郡也有亲戚。希望能够尽快平息长都郡水患,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可是支援长都郡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何支援却是一个大问题。

“宋冬,县廷府库房里还有多少官粮?”宣瑾瑜先发问。无论如何,粮食是必需品。

“郡王,此次县廷府所属土地拢共收入五百石粮食,若是不够,或可现下由县廷府出面,向南沧县村民收购部分粮食。现有的粮食只要能撑到九月末,新开垦的两千亩荒地种的菽豆就可以收了,到时候南沧县也不会缺粮。”

长都郡水灾事发突然,南沧县新开垦的荒地还未收获,因此眼下里县廷府只有五百石粮食,约六万斤,而长都郡却有近十万人口,堪称杯水车薪。

宣瑾瑜说:“现在就安排马车,这五百石粮食全部装载运往长都郡。宋冬,你且按照市面上粮价,上各村去收购粮食,数量上不封顶,若是县廷府银子不够,就去郡王府账上支取。从今日起,南沧县米粮进入管控,所有村民卖粮,必须卖给县廷府,严禁贩卖给商人!”

宣瑾瑜犹豫了一下,实际郡王府自家田庄收了一千余石粮食,只是宣瑾瑜到底还是担心粮价不稳,又怕南沧县到时也被水灾波及,左思右想,还是把郡王府这些粮食留来压仓比较稳妥,不如看看从民众手里能够收到多少粮食,先把这收来的粮食拿去支援长都郡。

宋冬自然明白郡王意图。历来水灾,紧跟着便是人祸,粮食在灾期本就金贵,若是遭遇恶意抬价,那价格更是水涨船高,恐怕每次水灾,因买不起粮饿死的灾民比水淹死的更多。南沧县紧邻长都郡,从眼下开始管控粮食才是首要重任。

“下官领命。”宋冬肃然抱拳:“若郡王没有旁的吩咐,不如下官且先告辞,安排米粮装车和收粮之事?”

“你且先安排米粮装车,然后便立刻组织人手,前去检查南沧县水渠,若有需要稳固的地方,马上连夜修理。至于古淼,你就去协助宋冬,到时候随押送米粮一起前往长都郡。”宣瑾瑜又嘱咐了水渠检修一事,这才挥挥手,让宋冬和古淼先出去办事。

“徐福,若从今日起,水泥每日产量必须提升两倍,在十五日内修好通往长都郡的混凝土路,你可有信心?”宣瑾瑜沉声问道。若是用普通土路,马车载重和速度必然受限,要想解决,还得修路。

徐福露出一抹苦笑。需知修筑混凝土路若想缩短时间,最难的便是修好的混凝土路至少要七天,他飞快计算了一下工期,说道:“回郡王,从今日起小道便再扩招一倍人手,这样耗费的工钱翻倍,十五日内定能修好混凝土路,但恐怕只有一半路程可以用来行车,另外一半还需养护数日!”

“就按这样办吧,实在不行,就点上火把,昼夜不停地修路。所需银两,你直接上王府找福顺支取。”宣瑾瑜干脆利落说,是时候展现钞能力了。想想这下花出去的银子,她也难免肉痛,只能咬牙把钱花在刀刃上。

得了郡王谕令,银子花费的问题一解决,徐福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除去修路所需,你单独烧制出一批生石灰,日后我有其他安排。”宣瑾瑜又吩咐说。

有其他安排?生石灰除了能做水泥,难道还能做其他东西?徐福不禁好奇,不过眼下也不是发问的时候,告禀宣瑾瑜之后,他也匆忙而去。

“郡王爷,那我呢?”狱掾林齐连忙跳出,生怕被宣瑾瑜遗忘。

“南沧县从县城到各个村,你都安排好狱吏前去巡逻,若有有心闹事挑唆之人,一律先抓往南沧县牢狱,等水灾一事结束后统一审理。县城里的商市,你且看好了,也去安排人巡查,南沧县米面粮油的价格要时刻盯紧些。”

林齐心领神会,每逢灾情,就难免有些跳梁小丑想要煽风点火,从中渔利,这事儿最适合他这狱掾来做,当即拍胸脯说:“郡王爷放心,我林齐一定把南沧县各条道上都看管清楚!这就让下面小的们招子都放亮些。”

嗯,也不知道林齐之前是做什么的,对道上如此熟悉……眼下各地官署里都没有公an一类的机构,宣瑾瑜只能让司掌刑狱一事的林齐来暂代这个职责。

到了中午,终于等到所有马车都装载好粮食。

第一批紧急调出的双马车共计十辆,每辆车运载十石粮食,率先出发,后续再由宋冬安排第二批马车运粮出发。

城门外,宣瑾瑜骑着赤焰马,对宋冬、林齐等人说道:“回吧,县廷府事务就交给你们了。”

宋冬等人纷纷行礼:“郡王一路顺风!”

宣瑾瑜点点头,又唤来宋冬:“三皇子殿下派来南沧县的军侯刘文华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若南沧县有甚急事,也可去找他相商。”

宋冬心中一凛,郡王是怕水灾万一蔓延,甚至会出现bao乱。“下官知道了,郡王爷放心吧。”

夏三带着护卫队拱卫在宣瑾瑜旁边,这次宣瑾瑜前往长都郡救灾,他自然要随侍保护,宣瑾瑜也赞成——有了夏三,这粮队便不必额外再配护卫队。古淼,信使庞舒,王府管家福顺的大儿子福文山,还有南沧县的数名书吏也随队前往。

“夏三,你那边可有殿下来信?”宣瑾瑜忍不住问道。裴佑那边想必也收到灾情消息了吧?就不知道裴佑是如何打算的?

“属下不知。”夏三告禀道,若说皇子殿下有信,最近的一封信依然是让他仔细护卫郡王,旁的只字未提,他又看见宣瑾瑜担忧神色,便迟疑问道:“郡王可要联系殿下?属下可帮郡王送信。”

“倒不急于一时,算算马上咱们就能到长都郡,到时候也就知道了。”宣瑾瑜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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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从庞舒口中和郡守信中了解到了长都郡灾情,可亲眼目睹的惨重景象还是远远超出了宣瑾瑜的想象。

“这还是长都郡吗……”一位书吏低声说着。

宣瑾瑜穿越过来的回忆里有长都郡,长都郡有繁华而宽阔的街道,两侧宅院鳞次栉比,往来人群川流不息,郡城远远比南沧县富庶。可现在不是了。他们从高处山路上进入郡城,远远就能望见半个郡城陷在了水里,依稀还能看见被淹没的屋顶上的青瓦,树木也就露出顶端的一小茬,街道上处处是污泥秽水,而道路两旁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面目脏污,眼神麻木,有的怀里还搂着面黄肌瘦、嚎啕大哭的小娃。

即使站在还没有淹没的郡城里,也可以清楚看见洪水水势,天地威势之下,人是如此脆弱。

就在来的路上,宣瑾瑜一行人就已经见到了一次水势暴发,远远地就能看见突如其来暴发的水浪,逼得他们不得不改道,短短一百来里路,他们硬是第三天才到。一路走来,也有不少逃难的灾民偷偷打量他们身后的马车,眼神诡谲怨毒,逼得夏三带着亲卫队齐刷刷把利刃拉出刀鞘,这才震慑住一些末路之人的疯狂。

庞舒在前引路,领着他们一路前去郡廷府,这才见到了郡守古元朗。

古淼几乎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两鬓染上霜白,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文采风流、儒雅睿智的阿爹吗?怎么短短数十日不见,阿爹就老成了如此模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