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号子来干活哟,哼呀哼呀!

一人领来众人和呀,哼呀哼呀!

棵棵秧苗抚养好啊,喂喂,好妹妹呀。

我把格号子交与你呀,喂喂,好姐姐呀。

接过你号子我来喊啊,今年的小麦真不错啊!哼呀哼呀!

日头挂得高高的,田地里金黄的粮食和阳光一样耀眼,整个南沧县城所有村民全都出动,拿着镰刀,扛着锄头,推着独轮车运粮的,都在地头干活。

今天,是收粮的日子!

不知道谁先开始喊起了号子,慢慢又有人唱和,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大家就一边喊着歌,一边收起了粮食。从春天忙到夏天,再到现在农历七月份的早秋,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

不过,比起往年秋收的喜忧参半,今年的秋收就是纯然的喜悦。

今年郡王爷带来了新的农田把式,每个村子里又都有田啬夫一直住着指导,村民们比以前更精心地侍弄田地,因此小麦和栗米迎来丰产。算算地里的出息,这个冬天可以吃饱肚子了。

县廷府租借的农具也都好使,自从有了镰刀,收粮食是又快又好,男人收完了往独轮车车斗里一放,女人就轻松推着回了家。等晒干粮食脱粒,还有石碾子,把麦穗往地上铺好一层,牛拉着石碾子转悠几圈,就全脱得干干净净。

不少村民都暗下决心,今年攒下了粮食,绝不多花,要去换一头牛,要钱不够,哪怕是换头小牛犊呢?或者换个石碾子也好啊。县廷府提供的农具也逐渐被村民摸透,现在不少有手艺的村民已经开始自己制作石头或者木头农具,县廷府的铁匠铺也乐得如此,毕竟他们还要时不时承担从王府过来的其他任务,便改为只打造铁质农具。

“王爷,今年丰产后,县廷府今年的赋税是去年的三倍,足有三千多两银子,再算上县廷府自己地里的产出,怕是今年光农税就有快四千两银子!”宋冬算好账目,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宣瑾瑜也对这个收入满意不已。宣瑾瑜笑着说:“今年丰产离不开大伙儿平日的付出。等秋收后,宋大人便安排一下,给县廷府上下都给发一笔奖金吧。”

宋冬已经很习惯郡王爷口里的奖金一说了。郡王爷做事,往往喜欢以奖励调动大家全力付出,从不吝惜赏赐,之前县廷府众人一年到头连月俸带办公开支,也就五六百两银子。今年扩充了人手不说,还时不时按照郡王的吩咐给大家发奖金,例如这田啬夫离开县城长驻在村里,就有一笔驻村补贴,估计今年县廷府的花销得到一千两银子。

但却如王爷所言,南沧县竟然是越来越富裕了。宋冬悄悄想,真奇怪,钱竟然没有越花越少,按宋冬估计,今年南沧县收到的商税更是能达到一千两,今年加总赋税足以超过五千两,这个数目足以令宋冬咋舌。

没有压榨百姓,没有兼并土地,南沧县廷府却由一个穷得发不出饷银、年年靠王府补贴的官署变为如此富裕?隐隐约约,宋冬对郡王爷说的经济循环的道理有了一些明悟。

不过宣瑾瑜却另有看法,今年南沧县的收入未必会止步于此。宋冬只看重秋收的赋税,是因为往年到了晚秋和冬日,种不了地,商队也渐渐不来供货,但今年,恐怕秋冬的时候才会迎来商税的巅峰。

“既然县廷府今年多出几千两银子,可有何打算?”宣瑾瑜问道。

若是往年,宋冬自然就会选择把这银子存在库里,苦日子过惯了,手里没钱心里发慌,不过今年发生的一切改变已经开始影响宋冬。“回郡王,秋收后村民们便都空闲了起来,下官想要组织村民修建水渠,若能引水而到南沧县,想必明年的田地出息能够更高。再来就是一些农具不妨由县廷府再出资打造一批,原价卖给村民,这样生产力提高,便能种更多地……”

要说环境还真能改变一个人。宣瑾瑜刚刚接手南沧县的时候,宋冬虽然才三十出头,但苦大仇深、满腹忧虑,一定要说的话,还透着着一种古代中年社畜的绝望感,现在宋冬却侃侃而谈,满怀自信,心气也高远不少。

看来随着南沧县蒸蒸日上,宋冬也放松不少呢。宣瑾瑜微微一笑,悠悠说:“便按你说的办吧。”

南沧县秋收一共用了整整七天,洒落的汗水浸透田地,所有的粮食都被收进晒谷场晾晒,人们顾不上讨论今年谁家收了多少粮食,因为有个消息不胫而走,明天有节庆哩。

节庆?这可是个陌生词儿。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有谁想过过节?说到节日,就算是村里年岁最大的老人,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今年丰收,值得庆祝,这个理由倒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那便过节吧?反正,说是县廷府会操办,连郡王爷也会来。

抱着兴奋激动的心情,人们迎来了节庆。

南沧县城里选出了一片宽阔的空地,正中间搭出了台子,旁边则架着十来个大石釜。宣瑾瑜有心想要再弄些彩旗、花草点缀气氛,可布条实在昂贵,南沧县花草也不丰盛,只好这样简单处理。

县城里的居民都已经来到了空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宣瑾瑜来到空地中间,微笑着对封地的领民点头。

宣瑾瑜并不算是一个擅长公众演讲的人,可县廷府上下一直认为需要让她来致辞。林齐拉着嗓门说:“咱是没过过节日,可宫里的贵人们过节,还有长都郡十年前的那个春节,都是领地的头儿来说话的!”

林齐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于是宣瑾瑜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宣瑾瑜说:“南沧县的居民们,我是诚郡王,宣瑾瑜。”人群先是迅速地安静,然后就是巨大的欢呼。“是郡王爷!”“郡王爷来了!”

看到民众的反应,宣瑾瑜突然放松不少,说话也流畅许多:“秋收已经结束了,靠着南沧县所有人的辛勤劳作,虽然雨水依旧不丰,可我们的田地却增产了,孩子们有粮吃,老人们也有粮吃。只要我们想办法,就能过上不饿肚子的日子,不仅是今年,还有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宣布,从今年起,每年丰收后的第一天,咱们都要过节!”

民众们也纷纷说。“对哩,多亏王爷教我们种田!今年我们家收了五百斤粮食,刚买了新衣!”

“我们家也是,用了王爷的农器,多种二亩地,今年小子丫头们饿不着!”

大家越说越开心,宣瑾瑜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她清清嗓子,大声说:“今日庆典,开始!”

随着宣瑾瑜下令,中间的台子上慢慢站上来一群汉子组成的锣鼓队,表演也很简单,就是敲着锣唱一些简单的民歌。后面还安排了一些江湖把戏,这是宋冬上郡城聘来的一些杂耍艺人。

虽说这表演着实谈不上优秀,可民众们却看不得目不转睛,不时大声叫好,只因枯燥贫苦的岁月里完全没有娱乐。

而一旁石釜里也开始架起柴火,厨娘和仆妇们开始煮起了食物。为了这次庆典,宣瑾瑜足足准备了二十头羊。羊骨头和羊肉在石釜里咕嘟嘟煮着,提前揉好的麦面条子也下进去煮熟。

参加庆典的人事先都得到了通知,都带了碗过来,每人手里都攥着一小块盖了县廷府章印的麻布条子,麻布条子交给厨娘,就能领上一碗羊肉汤面。民众对此爆发了极大的热情,每个石釜前都排起了长队。

食物蒸腾的香气和台上的表演逐渐推起了节庆丰收的气氛,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是最快乐的时节,县廷府的几位田啬夫又站到了桌台前,从铺好白布的木筐里搬出了几块白色像石块一样的东西?

田啬夫拿起小铁锤在这东西上面敲击着,随着“叮叮,叮叮”的声音,小碎块被敲击下来。旁边有维持秩序的衙役招呼说:“排好队伍!老人和小孩在前面,壮年男女在后面,郡王爷给大家发糖了!”

什么?发糖?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怔忡了表情,他们知道什么是糖,甜甜的像蜜一样的东西,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尝过一颗糖块。那是贵族老爷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但田啬夫们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第一个排到队的孩子已经拿到了一块丁丁糖,这是田啬夫们说的糖的名字。这孩子才八岁大,家里在南沧县卖草鞋,生平头一次吃糖,他珍惜地先伸出舌头舔了舔。就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可那股甜蜜的味道就从舌尖蹿进了心尖,又从心尖里涌出了喜悦、快乐。

小孩快乐地眯起眼睛,又珍惜地舔一口。他没有急于塞进嘴里,而是赶紧去找了父母,把糖块小心掰成更小的碎块:“阿娘,阿爹,你们也尝尝!好甜啊!糖真好吃!”

小孩的父母让他自己吃:“待会儿阿爹阿娘就排队领到了,你快吃。”

丁丁糖的甜蜜把节日庆典推向了欢乐的**,南沧县居民们欢呼雀跃,互相交谈着糖块的味道。他们之前并不知节日该如何过才对,但从今日起,所有人都想着,以后过节得买点丁丁糖!

而对于小孩,小铁锤敲打的叮叮声就是带来欢乐的声音,那意味着糖来了。在缺衣少食、贫瘠单薄的年月里,丁丁糖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的彩色回忆。

悄悄注视着这一幕的宣瑾瑜也微笑了起来,看来节日特供的麦芽糖还是做得对,节日就是要吃糖啊!诚郡王自家当然有不少田地,宣瑾瑜干脆取了刚收获的小麦粒,洒水育芽,来熬制麦芽糖,再拉糖制作成更容保存的丁丁糖。王府庄园的佃农忙活了好几天,熬制了整整两千斤麦芽糖,用去了四千多斤麦子,也不过快二十亩地的产出,对如此财大气粗的宣瑾瑜来说,完全能负担。

整整两千斤丁丁糖,除去在南沧县城分发,还有一部分运送了各个村子,村子里自办的庆典也一样发放丁丁糖,不仅如此,每个村子的庆典都由郡王府赞助十头羊和一百斤小麦面粉。

南沧县丰收了。

作者有话说:

开头的号子改编自民歌《打麦号子》。今天的更新来啦~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