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陆饮霜不由得止住了声音,他不打自招地错开视线,他当然看得懂那眼神的含义,即便常靖玉规规矩矩的在给他上药包扎,他却还是感到一丝慌乱。

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他不是怕,常靖玉也没那个强迫他做什么的本事,但常靖玉替他擦干水迹端走木盆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陆饮霜踩着床踏陷入沉思,他在慌什么,他什么时候连这小子的心思也要照顾,慌的应该是屡次唐突自己的常靖玉才对。

常靖玉乖乖地道了声前辈好好休息,陆饮霜以为他又要找些借口留下,但常靖玉直接回了隔壁的空房,陆饮霜看着腿上绷带,简单下床洗漱之后又回去躺下,夜色已深,他暂放思绪任由自己坠入浅眠,冲淡这一个月来的殚精竭虑。

另一边,仙岚城数百里之外的旷野,付青霄强压内伤御剑逃亡,他提不起恨,只是不甘心就此结束。

他犯下的过错罄竹难书,又怎能在此止步,让自己白白陷落深渊。

“魂主,你到底还要多久?”付青霄将仙门所用的玉简捏碎抛下,换了一枚联络魂主。

不消片刻就有了回复:撑住,我会接应你。

付青霄以袖掩口,血色浸透了布料,他暗暗告诉自己还有机会,门派高层还聚在引仙阁,只要魂主成功,哪怕只让他看一眼沈絮就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离约定的位置还有多远?付青霄狠狠抹去嘴角的血,一阵深远幽香忽地扑面而来,他顿感不妙连忙停住,剑指一引磅礴剑气自云中直降而下,冲散了从地面席卷上空的浅色花雨。

“莳花门主。”

付青霄认出这极具特色的招式,接着本已将明的天色又猝然昏暗下来,云雾聚拢,像眨眼间就闯入了雷雨之中,他不得不收剑落地,昊穹剑横在身前,乌云漩涡似的追击下来,在无声的死寂里压抑地摇动,一支箭矢倏然突破云层如玄雷般迅疾狂暴,直奔付青霄面门而来。

付青霄不敢轻忽,调动灵力使了一招仙渺剑式最上乘的剑辟山河,风声骤停,昊穹剑影自他背后浮现,携开天辟地之势斩向箭矢流光。

一招过后,箭断云开,付青霄拄剑半跪下来,额上满是细汗。

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付青霄倒吸一口冷气惊愕地回头,只见常靖玉幽怨地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冲他伸出磨得血肉模糊的指尖。

“师父,你为何如此残忍,这三年都是假的吗?不曾存在吗?”

“小靖玉……”付青霄心脏一抽,弯腰阵阵作呕,喝下的茶水也被他吐了出来,满口腥苦。

“师弟,你真让我失望,我可曾害过你?”沈絮不成人形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好像真在崖下摔得四分五裂,把腐败的黏液抹在付青霄脸上。

付青霄松开剑拼命往远处躲闪,他几乎被满腔愧疚和自我厌弃逼出泪来,他早该在四百年前就死,那样就不会害死沈絮,也无需再利用常靖玉。

“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会原谅我?”付青霄低声自语了一句,抬起手掌对准天灵,却是用犬齿狠狠一咬舌尖,掌心微移,对准身后劈下一道雷诀。

流芳主人挡上灵力屏障,下一瞬付青霄已经冲到她身前,伸手扣住她的脖子。

触手并无温度,也是幻影,付青霄神色微变,回手遥控昊穹剑将常靖玉和沈絮的幻影搅碎,剑尖直指隐在幕后真正的流芳主人。

“不愧是青霄剑仙,竟能逃脱我的幻术。”流芳主人袖上悬着阵图,手背还是被剑气划了一道伤口,昊穹剑无法再近,被付青霄召回手中。

“不敢,流芳门主术法通神,我差点就心神失守自尽当场了。”付青霄用一贯的谦虚客气道,舌尖的刺痛终于让他摆脱术法影响,心有余悸地碰了下脸。

他感觉到指尖微凉,垂眼一瞥,指上竟然真的沾着黑褐色的**。

流芳主人微笑着问如坠冰窖的付青霄:“强如青霄剑仙,又到底怕些什么呢?”

付青霄怔住之时,飞露自天穹掠过,背后一柄漆黑短刃无声无息的刺了下去,他及时反应,险险被刀刃划破了衣衫,谢桥偷袭不成,欺身上前拍出一掌,怒声道:“交代魂主的下落,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谢尊主开阵消耗甚剧,与我近战你胜不了。”付青霄剑式巧妙连环,掌剑运使自如,步踏流星身影翩然腾挪,谢桥拆招支拙,付青霄仍游刃有余,数十招转瞬而过,付青霄剑刃一转挑飞谢桥的刀,扣住右臂一带一错扭脱了臼。

昊穹剑刃划向谢桥颈侧,一柄折扇同时破空而来,付青霄不得不变招挡下,谢桥趁机退后,跌跌撞撞的被赶来的沈萍风扶住。

“抱歉,我来晚了。”沈萍风歉然道。

谢桥捂着肩膀脸色发白,眼中赤红更盛,单手掐了个雷诀:“一起上,不能放走他!”

沈萍风挥手化出佩剑,流芳主人也不再作壁上观,付青霄和谢桥战这一场已是强撑到了极限,手中昊穹沉重的几乎拿不起来,他又摇摇晃晃地跪倒咳血,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重华门主也追至此处,看了看付青霄,刚要说一句公道话,地面乍现诡异纹路,地层寸寸崩裂,自缝隙中涌出骇人的墨蓝火焰。

“小心!”重华门主挥手一扫,直接将在场几人移出阵法范围。

沈萍风礼貌地道谢。

“放开我,他就是魂主,我这次定要他死不瞑目!”谢桥看见在扭曲的火舌中现身的白衣男子,突然发狠自己接回右臂,甩开沈萍风就要冲上前去。

“你冷静!”沈萍风拽他回来,沉声提醒,“我不用你的破晓镜也看得出他渡劫期的修为,还是从长计议吧。”

阵法之内,依旧看不见面容的魂主华冠丽服,在四位大乘期高手的注目下如入无人之境,他扶起付青霄为他渡去灵力,随飘摇的火焰一同消失。

谢桥的瞳孔像溢满了血,他盯着阵法中央目眦欲裂,片刻之后咧了咧嘴角,冲沈萍风笑道:“沈护卫,下次再碰上他,你别想劝我冷静。”

“嗯,下次不劝你,你我同生共死。”沈萍风顺从地答应。

“好了,这次我们栽在渡劫期的敌人手里不算丢人,摸到了魂主的边也是个好消息,回引仙阁开会吧。”谢桥抬手推了下镜片神色平淡,仿佛刚才被恨意冲昏了头的不是他似的。

“嗯,方才战场我已录下云图,可以分给修真境的道友研究。”流芳主人随后跟上,三人驾轻就熟地开起小会来。

重华门主跟来一趟又跟回去,忽然担心起没了付青霄,他们岂不是都被谢桥牵着鼻子走。

与此同时,客栈内。

睡梦中的陆饮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凭借多年来的习惯睁眼的同时盈昃早已在手,剑刃架在来人颈上,眼中银芒闪动。

窗外仍是漆黑,斑驳树影落入屋内,常靖玉静静站在床头,一半侧脸被暗蓝的月光照的惨白。

陆饮霜:“……”

陆饮霜吐了口气蹙紧了眉收回盈昃,掀开被子坐起来,语气带煞冷声道:“给本座一个解释。”

“我醒是你,梦也是你,我睡不着,也忍不住,所以便来找你了。”常靖玉直白地歪了下头,半长的发已经被束起玉冠,陆饮霜送他那身月白长衫尺码正好,端看气质也是仪表堂堂的翩翩公子。

陆饮霜眼皮直跳:“你是找我,不是吓我,为何收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