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会二舅
占了大半间房的杀猪桶终于用不上了，唐小茶让唐国光背回了史建明家。
“还是有个洗澡房好点，天热，在五渡河洗了澡，走回来就一身的汗。”唐老太提着木桶从洗澡房出来，又钻进了另一间，“厕所也不错，以前在椰子林里屙个尿，都急吼吼的。现在想蹲多久蹲多久。”
等她从厕所出来，外头排队的那一长溜才依次进入，引来了一大群邻居看稀奇。
“哟，唐大婶，你这整得蛮洋气啊，厕所跟洗澡房都建上了。”
黄云烟倚着椰子树磕着瓜子，她嘴巴大，最爱说三道四，要是其他人，她指定没好话，啥想学城里人啊，身子金贵啊张口就来，但唐老太面前，她只能挑些好听的讲，怕打嘴巴呗！
张翠花也是一味恭维，“等咱家山猪回来，也叫他照着你们家的式样给我建个。”
唐老太从不晓得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照着能照出来？到时让咱家丫头给你出个图，小光就是照着图建的。”
“啥？让小茶出图？”众人惊得下巴快掉地上了，这傻丫头，从一年级到三年级，考试成绩一直很稳定，稳居场部倒数第一，语文、数学加起来没超过十分的，突然就开窍了？
唐老太跟瞧二傻子似的瞧她们，“不让她出，你会啊？”
“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哈！”黄青烟宁可自个画，也不会让个傻子画。但她丝毫不敢把内心的真实想法透露出半点来。
唐小茶也没那个闲工夫，快要割胶了，她得去第七队会会何志华。她这个便宜二舅是个石匠，今年给场部打了半个月的石柱子，就是用来攀胡椒藤的玩意儿。
她打听过了，这钱中旬有得发，至少能领三百多块，还他们家五十块绰绰有余。还别说，想到重操旧业，唐小茶还蛮兴奋的。
跟她同去的，是唐国光。因为没有带这身子的记忆，唐小茶总不能见人就问，“你晓得我二舅何志华住哪里吗？”
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丫头，这账不好讨，让妈晓得了就闯大祸了，咱还是回去吧！”唐国光一路上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
唐小茶不以为然，凭她的经验值，还收拾不了她二舅？“只要你不说，妈怎么会晓得？你当二舅会傻到跟咱妈靠状？为了不还钱，他躲咱爹妈还来不及呢！”
唐国光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二舅不是想赖，他们家确实有困难。”
这话信息量很大，唐小茶大致猜到了何志华赖账的方式。
果不其然，他们一进门，何志华就开始诉苦了，“亲外甥啊，你们可来了，你二舅我背了老时了。”
何志华不带喘气的，“先是你大表哥旧年学木匠，我借了一百块钱，让他在崖市呆了大半年。谁知遇上了个假师傅，没学到一样真功夫。打出来的圆桌摇摇晃晃的，打出来的橱柜像棺材，做一样赔一样，加起来要赔二百多呢！”
为了引起共呜，何志华哭丧着脸问，“你说惨吧？”
“惨！”唐小茶郑重地点头，心里却在暗暗发笑，编，接着编。
“你二舅我这个人最实在，想着咱家欠了这么多钱，得想办法还呀！于是，我又借了一百块钱请人在崖市火车站谋了个做挑夫的活计给你二表哥。鬼晓得更背时，他摔坏了别人的新电视机。”
何志华唉声叹气，伸出手指头晃了晃，“还是两台呢！你说背时吧？”
“背时！”唐小茶盯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二舅，这里是三个手指头。”
何志华往手上瞄去，可不是吗？伸的就是三根手指头。他小眼睛眨巴眨巴的，把三个手指头举得高高的，“傻丫头啊，你二舅我两个跟三个还是分得清的。举三个手指头这是想说老三，也就是你表姐。”
这次他边说边气得捶大腿，“我想着两个小子不成器，女儿总强点吧？为了还一屁股烂账，今年开年我又借了一百块钱，托人给你表姐在崖市供销社找了份卖货的工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唐小茶对他的互动很配合。
“她算数不行，只会加，不会减。人家买三块钱的东西，给她五块，她找人家八块。买六块钱的东西，给她十块，她就找人家十六块。自从她去了之后，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挤破脑壳。”
何志华深深地吸了口竹筒水烟，环视了一眼他的木屋，“现在，我正托人把这房子脱手出去，看能不能把那些账给填平了。”
唐国光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二舅，房子卖了，你们住哪里啊？”
何志华自以为把这两个蠢宝给糊弄过去了，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就算没地方住，也不能欠着账不还。小光，今天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哪怕二舅穷得几天没揭过锅盖了，也不能让你们打着饿肚回去。大不了我去场部医院卖血，换点米给你们做饭吃。”
呵呵，哭得一手好穷！可惜这小把戏对唐小茶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二舅，我们不吃饭。你借咱家的钱也有些年头了，等这个月收了工资，我就来拿。”
何志华跟他婆娘大眼瞪小眼，这个小傻宝咋回事？居然不吃这套，直接让还钱？“傻丫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等我把这房子卖了，就清账。”
“你只欠我们家五十块，咋能拿你卖屋的钱呢？那是亲戚该干的事吗？二舅，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卖屋了，等场部发了工资再来。”
唐小茶起身告辞，留下何志华两口子迷迷瞪瞪的，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哎，何志华，你说小傻宝怎么回事啊？说起话来厉害得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何志华慢慢吐了个烟圈，“场部的人不是说，她被唐老太一吓，脑子活泛了。”
他婆娘急了，“那要是她到时候真来要账怎么办？”
“怕啥？她晓得我们领没领工资？晓得我们的钱放哪里？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看我的。”何志华洋洋自得地说，完全没料到，他这话说得太满了，而且，还一字不漏地被唐小茶和唐国光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