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故人相逢(1/3)

“小妹,是什么人来了?”机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从暗影里缓缓行驶过来。

“是沈大哥。”

机轮声戛然而止。

沈郁快走了两步,迎了上去,声音带笑:“是我,你这双腿,逢上阴天下雨,伤病还犯么?”

“不犯了。”答音竟然带着三分哽咽,“你……”

“我也好得很,你不必挂心。”沈郁点点头,推着那个人缓缓走过来,穆砚雪看清那个人的脸,惊呼道:“钱惊鸿师兄!”

钱惊鸿脸上表情平静,点点头:“见过门主。”

“钱师兄你……”穆砚雪攥紧拳头,想起尘封往事,又缓缓松开。

当年,穆砚雪年纪尚轻,钱惊鸿功夫最好,是门中同辈弟子里,最得师父器重的。钱师兄为人耿直,但年轻气盛,结交了颇多的武林青年俊彦,包括鼎鼎大名的沈思言。围剿落日长河门时,不慎被当年的护法姒月斩断了双腿,从此便性情大变,常年闭关不出。直至六年前沈思言投入落日长河门,他才复出,去了漠北寻找沈思言,发誓要将他带回正道。但江湖盛传他已经死在了沈思言剑下。两年之后,却有一个少年,拿着钱惊鸿的亲笔荐书来落雪峰找师父,说是想投入落雪峰门下,那个少年便是何念。

“不是沈思言杀了你罢?”没想到穆砚雪千言万语,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叫所有人都愣了愣。若是钱惊鸿为沈思言所杀,又怎会好端端地出现在穆砚雪面前?他却毫未认识到自己这句话的唐突,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如斯剑。

“沈思言永远是我的至交,他从不会对不起任何人。”钱惊鸿淡淡地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自从沈思言公开叛离正道、投靠邪教,便再也没有这样褒扬他的话语了。及至他坠崖而亡,尸骨无存,江湖之中也多拍手称庆的,鲜有什么人公然吊唁。

穆砚雪无来由地松了口气。

沈郁懒懒道:“沈思言这人争议颇多,当年少年轻狂,不讨人喜欢得很。公开叛离正道投奔邪教的做法,也是为天下不齿,后来坠崖,落得个死无全尸……”

“沈郁!”穆砚雪

冷不丁打断了他,半晌才平下气,“沈思言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天下人都这么说。你虽然像他一样少年成名,可千万别走他的老路,像天上的流星一般,没过两年,就消失不见了。”

钱惊鸿听两人争执着,不发一言,等二人说完,才道:“沈郁?”

“喔?”沈郁愣了愣,应道。

“来干什么了?”

“我带你师弟投奔你,自然是请你帮忙了。你看在他面子上,让我们小住几天。”

“钱师兄还记得你推荐去门里的那个孩子么?唤作何念的。”穆砚雪开口,谈的却是另外一码事,“他被萧师兄收做了关门弟子,两个月前,萧师兄遣他下山来漠北送寿礼,从此不见踪影。派人调查,却说是寿礼已经送到。我们估摸他是回师门途中,顺道回家看看,然后才失踪的。事发蹊跷,我便请沈先生帮忙,一路寻到这池绯镇来,镇上似乎也很是不同寻常。”

钱惊鸿缓缓点头:“那孩子是回家看了一眼。他一到池绯就来找我了,说我是他的荐人,说什么也要送我些谢礼。他家家境不过一般,这孩子心思澄澈,我怕他心里过意不去,便只收了一个银锞子挂坠,别的统统叫小妹推了。”

“那个挂坠可否借我们看一看?”

“在我这。”钱小妹从脖颈上解下一块两个指节长短的银锞子,递给沈郁,“我看着上面的花纹很是好看,何念说,这是他爹爹珍藏的东西,后来才传给他,如今便转赠给我了。”

沈郁将那银锞子掂在手里,试了试分量,并不算重。上面四面铸的是祥云纹,中间几笔勾画出一朵莲花,简洁素雅。大户人家多做金银锞子,以此来图个吉利,图案也凭各自喜欢,大不相同。乍一看,这银锞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翻到侧面,一行小字叫沈郁怔了怔。

“你看这个。”沈郁将银锞子递给穆砚雪。钱小妹连忙掌了灯来为他们照明。

“‘瑞丰将军府铸’?”

“瑞丰将军不就是……张丰载?”钱惊鸿率先回忆起来。

十年多前,朝廷派瑞丰将军张丰载到漠北讨

伐北夷,但当时如钱惊鸿的江湖才俊,都收到了张丰载派发的、邀约围剿落日长河门的拜帖。明里是对付北夷,实际却是破例插足江湖纷争。落日长河门和正道黑白不容,是以,当年除了六合宫,所有收到拜帖的人都前去助战,规模空前。张丰载较先头部队稍晚了一些出发,亲自负责后续粮草的押送,但沿途竟被一群饥民伏击,以至于粮草尽失,生生使得这段即将成功的围剿陷入绝境。后来圣上大怒,张丰载被赐死。

可张丰载府上的银锞子,又怎会出现在这偏僻小镇的一户普通秀才家里?难不成这池绯镇的怪事,和早已死去的瑞丰将军有关?

钱惊鸿脸上一沉,接过银锞子,放入怀里:“小妹,这东西我找机会还给何念,你别戴在身上了。”

“对了,钱师兄,你可知道有一条横巷,是做什么的?”穆砚雪接着将自己被店小二骗去那条两端不通、遍地死人的横巷的事情,又同钱惊鸿说了一遍。

“那是个黑市。那些人很可能是黑市的摊贩。”钱小妹忽然说,又朝向钱惊鸿,“哥哥,隔壁的哥哥好像就曾去黑市上买过东西,他家似乎和咱一样,还没逃出池绯。明天一早我带沈大哥去隔壁看看罢?”

当夜,沈郁帮着钱小妹收拾出一间空房,然后犹豫道:“小妹,你说我是和你哥睡一张床,还是跟穆砚雪睡一张?”

钱小妹噗嗤笑出声来:“你自己睡好了,叫他们师兄弟睡一张。”

沈郁点点头,了然道:“我也是这么想。”又问,“镇子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十多户人家都平白失踪了,据说他们原先住的房子里,地上全是血脚印。大家惶恐得很,大多人都搬了出去。”这说得倒是和店小二一样。

“是惊鸿那倔脾气,不愿搬罢?”

钱小妹有些委屈地点点头:“我本来害怕得很,可哥哥腿脚不方便,他说在家里,若是遇到坏人上门,他尚可抵挡一阵。在野外遇上偷袭,却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刚刚你们敲门,他也说尽管开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郁笑了笑,不再多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