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荣华富贵,不若长安(中)(1/3)

星夜琉璃灯

八年前,沈思言成立磬顶的那一天,我便知道,我和他一定还会再见面。

圣上容不得六合宫,同样也容不得磬顶,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坐在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开口让我除去磬顶。

为了十足的把握,我和沈思言的胜负之争,其实早从八年前便已开始筹备。

我先去天牢,将犯事的乔九偷换出来,收入麾下,给他吃下蛊药,让他变成半人半兽的心性,向他打听沈思言的点滴,亦让他藏匿在未安湖为我训练一批精锐。

和坞江离奇消失的孩子一样,他们都是我培养的暗卫,百里挑一,专程用以进献给圣上,为皇室效忠。

自幼,父亲便教导我,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归于皇室——包括武功顶尖的暗卫,也包括星夜琉璃灯。

江西诺着实是个蠢材,他竟然将星夜琉璃灯献给我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为我增添了不少麻烦。长安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父亲修书给我,说圣上对此灯十分感兴趣,嘱托我务必将它平安带回。

他不知的是,外界将这盏华贵之灯传得神乎其神,说它能治百病。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却无端招致了许多纷争。

托了江西诺的福,我刚从漠北拿到星夜琉璃灯,还未到黄沙镇,便遇上了第一次偷袭。来人应该是某个门派伪装的劫匪,他们行动一致,武艺高强,悉数蒙着面,根本不像是沙漠中的亡命之徒。

我向来遵从父亲行事低调的训诫,此行所带人手不过寥寥,几乎全军覆没,唯有我一人,以一当十,最终逃到黄沙镇。

上天估摸还是垂青我的,在我只剩一口气时,让我遇见了林青芙。

她明知我被人追杀,仍然冒着风险将我藏在林家,捡回一条命。若非林青芙,我便要死在黄沙镇。但我和她注定没有交集,更不想给她惹来麻烦,因而只能告诉她一个“苏欣荣”的假名。

落日长河门的人竟然追到苏府盗灯,最令我伤情的便是,大哥竟然被仇恨蒙蔽,做着虚无缥缈的美梦,不顾苏家上下的生死,和落日长河门勾结,妄想偷来星夜琉璃灯治愈他的疾病。

事后,我层层分析,总觉得落日长河门和之前伏击我的

事情脱不开干系。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便是这个漠北的门派,因为几年前张丰载围剿的事情,不但要与武林为敌,也要同朝廷为敌。

自此,我为了报答林青芙的相救,也为了在黄沙镇布下针对落日长河门的人手,数次前往黄沙镇看望她,却不想竟然令她生出情愫。

这一纠缠便是六年,直到她过世。她自尽那天,白日里,我还去看过她,对她说了许多狠厉决绝的话,不过想她断了念头,安心嫁人。

可她还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同我做最后的反抗。

她押上身家性命救了我,空等了我许多年,等得自己失了闺誉,众叛亲离,甚至搭上了性命……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我在她坟前冷静如斯的一瞥,直到死,她念的也是一个叫“苏欣荣”的假名。

站在她坟墓前,我心里没有半点波动。萱花、海棠、琴珂……她不是我辜负的第一个人,也注定不是最后一个。

我想,苏澄铭也许是没有心的,这样的苏澄铭,连我自己都害怕。

但是毫无办法。我要做一个没有弱点的苏澄铭,才能接过父亲扔给我的无可推卸的重任,才能保全苏家。

沈郁能猜到我便是幕后主使,我一点也不意外,若非苏阮芝的缘故,他应该更早察觉才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约在听见“苏欣荣”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想到了六年前,我自漠北护送星夜琉璃灯回长安一事,也想到了我和黄沙镇以及少东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郁

天下之间,入得了苏阮芝眼的人,少之又少。

我和星夜琉璃灯的缘分真是颇深,想不到和沈思言的重逢,竟然也是因为这盏灯,可他在苏府待了半年,甚至破了星夜琉璃灯的案子,我都没有任何警惕。

我还是更愿意叫他沈郁,这个名字和江湖、朝廷,都没有半分牵扯。

在沈郁去锦阳渡之前,我大约都是瞧不起他的。乔九像我坦诚,沈郁便是沈思言,我根本不信,乔九虽然中了蛊毒被我利用,可但凡江湖中人,都讲一个“义”字,他又怎会随随便便就出卖沈思言?再看沈郁的形容,多半只是一个有几分小聪明的江湖骗子。

因苏阮芝时常在我面前夸赞沈郁

,我便故意留下锦阳渡的案子,谎称自己因为渎职被打入大牢,让苏阮芝去找沈郁帮忙。

却想不到,原本就有些扑朔迷离的案子,在他来后,又掺进了另一个凶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他竟然仍能拨开迷雾。

我刻意叫苏阮芝让他在县衙门前等一等我,若是他为功名利禄接近苏阮芝,定然会答应苏阮芝的要求,和我见面。

谁承想,他竟然骑驴就走,更口出狂言,要我亲自去覃湖致谢。

这叫我不得不有些担心他:这个人的思虑,完全足以和我匹敌。但他来苏府之前,一切经历都是空白。行事作风,又好似无欲无求。他不是朝廷的人,他是谁?

为了核实沈郁的身份,我特意去磬顶提审汤未尘,问了当年星夜琉璃灯的案子,却并未问出什么猫腻。汤未尘也同样没有认出沈郁。

但他告诉我,三生水会使人的容貌改变。

在去往覃湖的路上,我觉得有一丝好笑——这么个书生,口出狂言的一句话,我竟当真践行,去同他道谢了。

为了试探他,我特意带了沈思言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易倾河给我的,沈思言去落日长河门之前,将玉佩留在磬顶,暗示他有朝一日仍会回来。易倾河将玉佩藏起,故作不知沈思言的心意,待他回来,按计划将他打落磬顶的万丈深渊。

谁也没想到,五年后,会再出来一个沈郁。

他看见玉佩,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也没再将玉佩还给我。

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确定,他十之八九,就是沈思言。

我和他的默契,不在一言一行,而在一呼一吸。我和他,终归还是有一丝惺惺相惜的。

沈郁此人,武功谋略都超乎常人,却有致命的缺点——被人情左右。

他无法辜负身边人,本已经脱离江湖,却偏偏因人情,再次搅入这滩浑水。是以我一开始就知道,看在苏阮芝的份上,沈郁不会杀我。因为苏阮芝对他有救命之恩,此情唯有以命相还。

至于我欠他的种种,似乎太多,多到无法偿还。

磬顶之后,我为沈郁和解颜在雁回山做了衣冠冢。这两人一正一邪,身份悬殊,生前绝无在一起的可能,如今墓碑相挨,也算是了却二人的一桩执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