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机关算尽(1/3)

四、机关算尽

沈郁握紧掌心,望着苏澄铭,眉心缓缓蹙起:“你将一切都算计好了?我去六合宫废墟,看见了那棵雪菩提,也看见了乔装成樵夫去取雪菩提的贺振松。我后来在他身上没有找到雪菩提的树枝,是被你拿去治疗外伤了罢?你也算准了,我误杀九方天川、乔九牵头围剿落日长河门,解颜势必要和我两败俱伤。如我所料不差, 你用了雪菩提,现在伤势基本没有什么大碍,我再不是你的对手。”

“沈郁,”苏澄铭悠悠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我能赢得这么轻而易举。若非阮芝总同你混作一堆,我早就下手了。”

“在坞江,长乐赌坊待到苏阮芝走出才失火;在花仙岛,也是因为苏阮芝在船上,巨石没有落下来拦住我们的船……我早已发觉,只要有苏阮芝的地方,少东家都不会下杀手,我早该想到少东家就是你。”

“沈郁,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账,是永远算不清的。”

解颜剧毒深入肺腑,嘴角鲜血不断溢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淡然,朝沈郁伸出手去。

沈郁心知她大限已至,无暇他顾,攥住她的手,拼命收紧,因为太过用力,瘦削的手背绷起一道道纹线,手骨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皮刺破。

他咬牙道:“你去罢,不必担心我。”

“她自然要担心你。”苏澄铭云淡风轻道,“她给你下三生水之毒,你到现在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么?”

解颜握着沈郁的手无端一松,沈郁感觉到她的异样,瘦削的手颤得几乎握不住她的手,却仍然执拗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重新扣回掌心,又一点点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好似并不曾听见苏澄铭的话语。

苏澄铭不管不顾,仍然慢悠悠道:“你去落日长河门时,危机四伏,落日长河门中人又勾心斗角、手段残忍。当时落日长河门众人自然是不信你的,只因贪图你一身武艺,才不将你拒之门外。门主微生莲派解颜给你下毒,她选择三生水,是因为只要中了三生水之毒,便可以百毒不侵,也算是保护你罢。既然要情定三生,下毒之人和宿主,自然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同饮三生水,除非彼此相杀,都是百毒不侵之体。她刺你一刀,却没有事先在刀上沾上自己的血,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从未想过要杀你。解颜此生,杀你也好,害你也罢,终究摆不脱一个‘情’字。”

沈郁轻轻拂过解颜的手背,让她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站起身,异常平静:“原来,你连这个都算计上了。”

苏澄铭但笑不语。

沈郁抬眸:“杀死九方天川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自然。当日开弓想要‘杀’我的人,根本就是乔九乔寒露,而非九方天川,你还不明白么?”

“乔寒露。”沈郁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喉间生涩。

苏澄铭一抖袍袖,冷冷一笑:“我去覃湖找你,便是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存有怀疑。便和乔寒露约好,让他在林中伪装

成九方天川来暗杀我——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隐藏自己的实力,使你消除戒心;另一方面,则叫你认为是自己误杀了九方天川,你和落日长河门的阵营才能瓦解。”

“好一出苦肉计。不过,”沈郁抬头,慢慢拔出霹雳,“你让乔寒露刺杀你,更多的是想逼我出手,确定我到底是不是沈思言。”

“不错,”苏澄铭笑意里带了三分惋惜,“难怪阮芝这样喜欢你。我宦海浮沉许多年,唯有同你在一起时,才最轻松恣意。只可惜,你是沈思言。”

沈郁冷然开口:“苏澄铭,十年前,尚未弱冠便建功立业,而今官居三品,却从未参与过朝廷对抗突厥的战争中。十年前你做了什么才立下功业,你自己心中清楚。”

“不错,六合宫是我带头围剿的。当年情形,一如今日围剿落日长河门的乔寒露。”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杀了我师父的。即便是今日之你,也无法企及他的功力。”沈郁眼里闪过星火,有些莫名的焦灼。

“因为他的弱点。”苏澄铭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我对上六合宫主,本没有胜算。但可惜,他的弱点是太爱才。他大可一掌废了我的武功,要了我的性命,却没有下手,而是让我离开六合宫。我记得他和我说,‘你和我那徒儿年纪相仿,你若是重回正途,成就应该不亚于他’,在他说完这话,转身的时候,我要了他的命。”

不知是不是要故意激怒沈郁,他将当日的情形说得万分细致。

沈郁不动声色地捏紧拳头,点头:“苏澄铭,你的确有掌握人心的本事,连琴珂那样善于看穿人心的女子,也能反过来为你所用。”

苏澄铭冷冷一笑:“是,每个人都有弱点,若是掌握了对方的弱点,赢,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沈郁,或者应该称你为沈思言?你想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不等沈郁说话,他长剑眨眼出鞘,便向沈郁袭来。

沈郁来磬顶,本就没有带武器,便执了易倾河的霹雳,轻轻一点,化开他的攻势。

苏澄铭眼里一亮,如获至宝。剑锋一转,又是一剑横过,沈郁下意识剑锋一挑,竟然被他巧妙躲过。

他似乎完全晓得沈郁手中长剑的走势,化解起来轻而易举。

“看来柳元莺拆解的剑招,你都背下来了。”沈郁眼里神色淡淡,并无一丝慌乱。

苏澄铭不语,两人过了几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苏澄铭总能先一步猜到沈郁手中长剑的走向,沈郁剑招处处受制,败势显露。

苏澄铭嘴角一勾,长剑朝沈郁直刺而去,沈郁犹豫刹那,侧身避过。但在他侧身的时候,长剑一分为二,变为一对细薄的双剑,封去了沈郁的所有退路。

沈郁轻轻眯起双目,动作轻快流畅,霹雳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便转了个弯,直袭苏澄铭腰眼,苏澄铭避开的同时,剑又换了个方向刺出。

他这套剑法和之前的刚烈大不相同,多了许多轻快悠闲之意,但因他剑招娴熟,一改

颓势,苏澄铭一时之间难寻破绽。

苏澄铭被他逼退了数十步,又在一次抵挡中,折断了一把剑,由于剩下的这把剑身轻薄,独独一柄难当重任,他的节奏霎时间被打乱。

苏澄铭好歹习武多年,深知再不改变战术,此番定会输给沈郁,索性弃了剑,赤手空拳和沈郁相搏,倒也难分胜负。及至最后,苏澄铭为了躲避锋芒,一个闪身,身形缓了一缓。

沈郁抓到机会,以剑抵喉,将他逼到了墙角。

苏澄铭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我还是不敌。”

沈郁眼眸漆黑,盯着他,蓦然手腕一转,顷刻间剑已入鞘:“刚刚的是我剑法的最后一招,莞尔西风。是我二十年前初遇解颜所创,招式懒散懈怠,本就不适合杀人。”

“还未成名便与落日长河门有所牵扯,此话也只有你沈思言敢说出口。”

沈郁眼里一点神光慢慢汇聚,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慵懒,轻轻一笑:“我早已没了名声,又有何惧?”

苏澄铭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忍辱负重十年,而今成败已分。你动手罢。”

沈郁叹了口气:“我既然来了磬顶,便不打算活着离开。六年前,我在这里,被易倾河以清理门户的名义打下万丈深渊。如今回来,不过是苟活了六年,完成了未尽之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苏澄铭眸光一沉:“沈郁,你既然赢了,莫要辱我。我看得出你重伤在身,强运功力,现在气血已有逆行之势。你不过是强弓之末,我若和你再行比试,到时胜负尤未可知。”

沈郁淡然开口:“你说得不错,我现今五脏六腑都已受损,即便是杀了你,也是活不成了。但……你或许不知,磬顶下面,存有千斤火药。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放你平安离开。”

苏澄铭闻言只是一笑:“你该明白我。能答应你的,我自然会答应;不能答应的,你就算将我当场一刀刀凌迟,我也不会答应。”

“并不是什么难事,”沈郁懒懒一笑,收起剑,忽而咳出一大口血来,“第一,看在我师父当年惜才的份上,三年不杀穆砚雪;第二,方澄玉一家是为了六合宫而惨死的,代我为方澄玉一家上一炷清香;第三,钱惊鸿临死将钱小妹托付给我,我没有一日好生照顾过她,现在只有将钱小妹托付于你。”

苏澄铭久久不语,直到沈郁剧烈咳嗽,又吐出第二口鲜血,才微微点头:“前两条,我都答应你。至于第三条,不用你多言,我也会为钱小妹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你走罢,半个时辰内带着你的人马走出雁回山。”沈郁说完,走到大红柱子旁,抱起了解颜,往祠堂外走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苏澄铭望了他良久,直到他的身形渐渐模糊,才道:“你师父的弱点是爱才,而你的弱点,便是情。你成立磬顶也罢,成立六合宫也罢,隐居覃湖又复出也罢,皆是因为情。来世你不是沈思言,我不出身官宦,必要成生死之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