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衙,范铭还没落座,韩可春就拿着昨天他让去签章具名的公文来找他了,范铭颇有些意外,“这么快”,范铭从韩可春手中接过公文,低头看了看上面鲜艳的签章,笑着抬起头来,“好,嗯,通判大人和司录大人都说什么了?”。

“通判说判司你真是……好锐气!”。

“哈哈!”,范铭不由开怀一笑,拍了拍韩可春的肩膀后,便就径自向外走去,看着快步而出的范铭,刚刚张开口的韩可春干干的咂了砸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拿着那纸公文,范铭径直到了巡检司衙门请见沈巡检。

“范铭来了,坐”,沈巡检从文卷中抬起头,摆手示意了一下后,看着范铭手中捏着的公文,脸上带着笑意,道:“这段时日你接下河道的事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停了一停见范铭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又道:“放心,依着王玉川的面子,我也会尽力帮你的,厢军修造方面绝不拉你后腿,有什么事,你说?”

“属下想请大人调派一班差役,将此公文内容迅速沿着这条线路告知此次征地涉及到的百姓,商议好征地事宜”,递过公文的同时,范铭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道:“大人,多谢了。”。

“噢,这么快就开始征地了,嗯,进展不错嘛”,沈巡检接过公文随口赞了一句,随后,低头看着公文内容的他脸色慢慢有了变化,“市价赎买!”,猛然抬起头看着范铭的沈巡检如刚才的韩可春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里同样寻思着范铭是不是失心疯了。

将公文抄录了一份留在沈巡检处后,出府衙径回家中的范铭就见到王稼轩的二叔王融安及他家的伙计中的一干人等早已在此等候,范铭抬手行礼,“二叔,这次实在是又要麻烦你了”

王融安闻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次给了我王家这么大的便利,帮你做点事那还值得提?”

范铭笑了笑,也就没在客气,他知道有时候过分的客气就是虚伪,王家对于他来说确实是除了自家人之外最亲近的人,当下也不在多说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次急着把王叔找来,主要是这次是招商大会,二叔,你走南闯北见的世面比我们要广得多,同这些个商人打交道最是拿手,我这迎接、宾礼的差事非你莫属啊!”。

“呵呵,也就多走了点地方而已”。被范铭一拍马屁,王融安顿时面上有光,捋了捋几缕长须大为开怀。

“二叔,此时商贾大会的规模可不同以往,而且来的都是各州的大商巨富,容不得出现一丝差错啊!”嘴里说着。范铭已将记载这次招标大会的流程,同详细汇总资料地文卷递给了王融安,“届时我会从衙门调集差役维持秩序,而这礼宾之事……二叔,就拜托了,人员如何调配,如何行事悉由二叔一言而决”。

王融安看了看那些自自家铺子抽调上来地人。又低头翻了翻那本记载着详细情况地

文卷。“阿铭,这可不是个轻松差事啊”。

“事情要是太轻松。倒不敢劳驾二叔了”,以前范铭也和王融安打过几次交道,上次给汴京送信就是拜托王融安经办地,他虽然没出仕。但无异于整个王家对外的地大管事,对于他地办事能力,范铭是深信不疑地。

“你呀,现在可越来越无赖了”。听着范铭这带着撂挑子的意味地话后,王融安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后,转身对身后一管事模样的人道:“去车行,让大老爷把在山庄修养的容大膳部请来。”。(膳部:礼部的一个职位,古官署名。掌祭器、牲豆、酒膳及藏冰等事)

范铭一听顿时一喜,笑呵呵道:“二叔,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王融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拿着那详细地文卷及范铭递过地厚厚一沓交钞后。王融安当先向外走去。范铭将他们送往大门处。看着王融安地身影渐走渐远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

冯正言头天下午根本就没去公事房,是以他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听到那个轰动整个州衙的消息,“什么,市价赎买?”。

“是”,司仓主事也是满脸的不解之色,“属下昨个儿听了之后也是不相信,因特意打问了一下,此事确实如此,不仅通判大人已经具名签章,而且还顺溜的昨天下午派出了一班八个公差持露布下去宣示公文内容了”。

“市价赎买!”,冯正言从公案后站起身来,负着手在房内踱步沉思,“范铭那儿弄这么多钱?他这什么意思?收买人心?这也轮不着他呀……”。

“范铭这些日子上衙的时候少,这就不好猜度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衙门里昨个儿议论了一下午也没个头绪”,余根生往冯正言身前凑了凑道:“不过有一件事属下倒是确定的很”。

“什么?”。冯正言停止了踱步,转过身来看着余根生,眼中精光一闪,“你且尽管说”。

“属下确定地是这公文已有了通判大人的具名签章。并经公差们由露布周知地方,介时一旦范铭兑现不了公文上的名目”,言之此处,余根生看着冯正言嘿嘿一笑道:“这就是重罪!”。

“要是他有钱呢?”。

“绝无可能”,余根生使劲摇了摇头,“市易务和范铭绝无这等家底”。

说到家底儿,老冯突然间豁然开朗起来,“对了!”。

“大人?”。

“我要到钱大人那里去一趟,你先下去吧,范铭那边若有什么新消息速来报我,嗯,不错”,老冯嘴里说着,人已当先向门外走去。后面跟着一脸疑惑不解地余根生。

虽然心下对冯正言有诸多不满,但钱兆瑞脸上却没显露出半点儿来,亲热的起身将他迎到了公事房内,“知行,你来的正巧,我还正准备去找你的”。

“噢,大人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修河道的事情”,钱通判从手下杂役手中接过茶盏后亲自递给了冯正言,“知行啊,我知道你紧

缩钱粮和徭役额度俱是为了州衙着想,是以前些日子我也就没过问此事。只是眼瞅着这修河槽的事儿就快要见分晓的时候了,咱们州院里无论如何也得表示表示了,否则范铭事败之后少不得要往州院里推卸责任,虽说有军令状在,但你我也磨不过这事儿去,毕竟楚大人公文里写有州衙自筹的话,你我又是通判、录事参军的身份,依我的意思多多少少于他一些,也能堵住他地嘴”。

“大人,我可是听说范铭弄了个市价赎买的公文……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他这是在行险,只不过本官却不会给他背这黑锅”,见冯正言不明白。钱通判解释道:“这样的事儿以前在山东路就发生过,赎买!说来好听,百姓能拿着的不过就是一张白纸罢了,未必还真能给钱不成。范铭现在就想着先用这张纸糊弄住百姓把田地尽快拿到手,至于什么时候给百姓兑付田亩钱……哼,到时候还不是一个托字!”。

“大人的意思是说范铭此举是以欺诈之法敛地?”。

“这倒也不算欺诈,毕竟他给百姓的纸上会有州衙地签章,再则这地也是用于修河道的公事嘛,嗯,这个算盘着实打的精明”,言至此处,钱兆瑞嘿然一笑:“挟整个州衙给自己作保,这个范铭年纪不大,胆子和心眼可一点都不小,只是他却不曾想到此事最易激起民变,若非有山东路之前车在,本官倒还真让他蒙过去了”。

“山东路……”。

“山东路出事地是一个录事参军,行事的法子跟范铭几无差别,最终激起民变”,言至此处,钱兆瑞脸上再没了半点笑意,“民变平定之后,那录事参军固然被腰斩于市,该州知州、通判也无以幸免,俱都是斩立决”。

“大人来的晚有所不知”。冯正言站起身来往公案边走了几步。“那范铭这几日家中车水马龙,与各商家来往甚密,而且我还打听到他的老丈人是宋州的巨商莫家。”。

“噢,竟有此事!”闻言,钱兆瑞猛然起身

“千真万确,满衙皆知”。

“好个范铭”,沉默许久后,钱兆瑞叹声道:“好深地心思,好大的赌性”。

“大人此言何意?”。

钱兆瑞随即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就算他岳丈家肯出钱,也决不能堵上这口子,这出子修河槽的闹剧该结束了,但要结束总也得有个由头儿。如此既能给交差,也能熄了楚大人在以应天府一州之力修河槽地心思”,钱通判踱步间又回到了公案后,撩起袍袖坐定身子后看着冯正言道:“若是范铭一点问题没有,又岂来得由头儿?冒然停止修河槽又该怎么跟楚大人交代?听说朝中已经有人关注此事了,说不定已经派人下来了,若是贸然停了下来,咱们应天府的面子可算是丢到朝堂了。”。

“可是这修河槽固然重要,但跟可能的民变比起来,这又不算什么了!”冯正言‘据理力争’着,眼睛中不时的闪过一道道锐利的光芒,内心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