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终章马普寺(38)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在那片天空中,在莲花生创造出来的巨大荧幕上,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是我认识的人,也有很多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我看见孟启生死在广西的大山中,他再也没有等到阿娣从地下出来,我看见老爷子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只不过院子里的老树终于彻底死去,最后一片叶子落在坐在树下的那个老人的手上;我看见失去双腿、坐在某处疗养院的院子里闭着眼睛的宁山,他的身后是慌张跑来的护士;还有靠坐在墙边,浑身是血,但嘴里还叼着烟发笑的李元一、在一片转动的齿轮中艰难呼吸但已经胸腔破裂的胡启南,还有很多熟人,坐在三零八厂杂草中的向水、站在门前看着雪山的宁存胥、背着背包的郭辉煌、在蒲团上打坐的秦独、坐在暗处的张同盟,还有宁配平、宁培春、还有很多很多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他们或者活着,或者死去,但是从此时开始,从长生计划结束的这一天开始,所有人都迎来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莲花生挥手,画面消散,画面背后的重庆城仍旧灯火通明。

“回去吧。”他说,“远山花园地下,就是圣人雪山与第二世界最紧密的契合点,所以秘调局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在那边修建工事,无论是民国时期的防空洞还是后来的远山花园,都是为了阻止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懂,就如同第三世界的联合国修建了文明之塔一样,第二世界的人其实也做出了举动,但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两个世界在重叠,只是觉得这是一处邪门的地方,所以在有限的研究后,选择封死那里。

这座格格不入的混凝土山,也许就是来自那个时候吧。

“所以,我们沿着混凝土山爬上去,一只向上爬,就能到远山花园地下?”

“没错。而且,我感觉两个世界的重叠仍旧在加深,这会对今后外面的世界带来一些影响。”

“什么影响?”

“就如同系统出现了bug,可能会出现气温的突然异常、人性的突然变化、或者一场始料不及的风暴、或者一次突如其来的瘟疫,都有可能。”

我沉默,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咳咳咳,救救我——”

我一回头,一只手从地下伸出来,是方近月。

“你没死?”我道。

方近月趴地上一边喘气一边道:“哪儿这么容易?我都死了这可就太残酷了。”

一行人休息了一会儿,方近月在海船解体后,直接摔晕,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是方行之带他找到出口的,但是方行之最后选择留在那里。

我没有对方行之的的选择做出评价,只是默默坐在那里,等着重阳醒来后,顾棠又昏了过去。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很烫了。

莲花生淡淡道:“他快不行了。”

我没有说话,顾棠的状态其实早就很不好了,他知道,我也知道,但是两个人却都不知道去如何面对最后的一刻,只是默契地不去说。

我默默背起顾棠,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医院。方近月想扶着重阳,被他拒绝了。四个人慢慢走向那片混凝土山。

“宁川,这是时间的第一次动手。”莲花生站在背后淡淡道。

我回头的时候,看了他一会儿,“还有一些人在下面。”

莲花生幽幽叹一口气,“我会去尽量救一些人出来。”

接下来的路途,可以说乏善可陈,在这个故事没有结束的时候,远山花园的地下工事当然值得作为一段重要情节来讲述,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

两个世界之间存在一个空间的翻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眼前的混凝土山变成了倒悬,或者说它本来就是倒悬。

在山的最后,我们真正进入到远山工事之中,这个地下工事四通八达,有如迷宫,里面储存了很多事物,和我在东兴仓库看到的差不多,秘调局当年并没有把这个工事仅仅作为封死邪地的工具,而是作为一处重要的基地。

我们找不到出口,水泥楼梯上上下下,水泥房间一间套着一间,从这里进去,从那里出来,我背着顾棠,我找不到出口。我知道这时候,只有找到正确的路线才能救顾棠。

我开始回忆,胡启南给我看的远山工事的工程图,当时我看不懂,现在的我开始回忆那副工程图。

人的记忆很奇妙,现在的我回忆起那一天,仍旧会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我的记忆力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但是后来的我再也无法复刻那天的奇迹,我原原本本的把那张工程图回忆起来,甚至是角落的标注,甚至是某处的折痕。

我不知道是什么帮助了我,也许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也许是刚刚看到的那些景象,也许是重阳的沉默不语,也许是顾棠的濒临死亡。

我把方近月的衣服脱下来,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复刻了一张地图。可我仍旧看不懂。

在我摸索的过程中,顾棠醒了过来,他看起来其实还很精神,他看了这副工程图,爆破鬼才再一次用他的专业帮助了这支队伍,这是他很擅长的东西。

于是我们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我背着顾棠,手上拿着那副地图,看着那条遥遥无期的线路,眼眶有一些发涩。

顾棠说他还好,让我不用急,出去了再打120也来得及。

我不知道顾棠伤到了哪里,腿上的伤肯定不是致命伤,最致命的伤势多半来自内脏。

其实现在回忆起那一天,虽然很不甘,但是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无力感,因为在距离地下工事的终点还有很远、很远的时候,顾棠就已经停止了呼吸。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假如,那一天无论我们的速度再快,耽误的时间再少,也不可能挽救那个人的生命了。

当时我们甚至无法带他离开,这也是他最后的请求,就将他放在远山工事。在最后的那段时间,我和他说了很多话,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回忆起来,我根本记不起来两个人谈论了一些什么话题,只记得我从他身上找出最后一根烟,点燃放进他嘴里,他断断续续地和我说着什么,当烟火不再亮起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听见顾棠的声音。他说,一叶浮萍归大海。

这是唯一一次,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下句。

我们继续向上走。

从地下出来的地方,竟然就是第一次见到重阳的那里,只不过那堵厚厚的水泥墙已经被砸开,否则我们会在出口近在咫尺的地方被堵死。

我像当年一样蹲在停车场的外面,重阳站在我身边,还有方近月,经历长时间的黑暗后,竟然清晨的光芒也这么刺眼。

方近月失去了以往的活泼,三个人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是谁为我们打通了那堵水泥墙。

只能是宁汗青,那个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在一个故事中,这样的角色不会拥有一个好的结局,我也希望是如此。

可是在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包括长生计划的一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飞速远去了。

后来我带重阳和方近月去北京,给老爷子办理了简单的后事,又带着方近月到处走走,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心思,方近月也快开学了,就送他回家。

再回到重庆,那天重阳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窗户外面有一只鸟啄玻璃,重阳似乎是想要我去赶走它,我听见他喊了一个宁字,就不做声了。

我去看的时候,重阳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微微张着嘴,满脸愕然地看着我。

他忘记了我的名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