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去听林嘉誉录歌。
余笙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晚上她躺在**辗转反侧,兴奋得睡不着。
最近,她发觉自己的运气变好了不少。
先前, 她被国内诗界抵制,一首诗都没发出去,邮箱里的退稿信多到她都懒得看。
如果不是接到了给林嘉誉写歌词的需求,她就要颗粒无收,又会被家里人嘲笑。
但是今天白天,她鬼使神差地打开工作信箱, 发现里面有一封用英语写的邮件。
标题显示, 这是一位国外编辑发来的邀请函,她赶紧打开看看。
国外有个著名的出版社想做一个企划。
把全世界年轻诗人的优秀作品收录成合集,出一套书。
而她的一首诗被编辑选中, 编辑发来邮件询问她愿不愿意参与。
这等好事, 余笙自然不会拒绝。
挺好, 墙内开花墙外香, 也是一个路子。
不知道能拿多少稿费,就算没钱赚,赚个名声也不错。她心里美滋滋的。
事业上小有进展, 让她感觉腰杆子都能挺得更直溜了。
回想起前几个月她还在自我怀疑, 现在这份快乐实在是弥足珍贵。
她觉得, 林嘉誉算是自己的贵人, 甚至能够影响她的气运。
余笙还在琢磨明天去见林嘉誉要穿什么。这时, 微信忽然来了一条消息。
余筝:你睡了吗?
她回了个问号。
很快, 她哥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余筝直奔主题:“笙笙, 明早有个大客户从英国来,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人。”
“明早几点?”
“早上十点钟, 但你八点先来公司一趟。我们还要提前对一对信息,这位客户很重要,有些话不能说。”
十点,林嘉誉那边也是十点开始。
想要两边兼顾是不可能的。
而且,余筝大晚上专门打来电话,证明这位客户确实举足轻重。
时下的经济大环境不好,每位客户他们都不能怠慢。
余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家族利益出发。
尽管不太情愿,她还是答应了:“行……我早点过去。”
撂下电话,她又琢磨要怎么和林嘉誉说明才好。
现在很晚了,但她估计林嘉誉还在忙。
顾筠说过,这个工作时会进入超然的境界。此时的他,距离飞升成仙只差一步……
在这个状态下,无论是电话还是信息,哪怕是彗星撞了地球,他都一概不理。
最后,余笙选择发去一条长长的微信。
她说明了自己临时有要紧事,不能去听他录歌,郑重地表达了歉意和遗憾。
可是,刚发出去她又后悔了。那番话太正式,余笙担心反而显得很虚情假意。
这么一纠结,她又赶紧点了撤回,重新编辑。
然而,林嘉誉马上发来回复。
他问:怎么撤回了?能来了吗?
余笙没想到他看得这么快。
她回:不是,我是想换个方式告诉你。
林嘉誉:好吧……还以为你能来。
余笙盯着那个省略号,反复看了好几遍,从中看出几分失落。
她又说:对不起啊……
然后发了一个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林嘉誉:没事,回头录好了我发给你。
余笙高兴得笑出了声,恨不得原地蹦跶两下。稍稍冷静下来,她立马打字输入感谢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林嘉誉又发来一条——
我先忙,在处理事情。
想了想,余笙把那一长串难表激动的“啊啊啊”给删了。
只是克制地回复道:太感谢了!你先忙!
她抱着手机倒回**,好心情就像指缝里的沙,一点点从周身流走。
为什么呢……余笙想。
可能,是真的很想听他唱自己写的歌吧。
不是录音,而是现场版。
上回亲耳听见他唱歌,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第二天,她和余筝接待完那位贵客已是下午。
“笙笙,辛苦你了,”余筝给她递去一瓶矿泉水,“表现不错,你这么久没回公司,没想到表现得比之前还好。真的不考虑回来上班吗?”
余笙畏缩地躲避起他期待的眼神:“哥……你别这样。我先答应你,我要是没法靠笔杆子挣钱,我就回来,但不是现在嘛……”
余筝没说什么,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那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你要是想回去,我安排司机送你。”
“嗯,谢谢哥。”
坐车回出租屋的路上,余笙接到一通电话。
她瞥了一眼手机。
来电人:豆子
是以前那位有些交情的小诗友。
上次她去参加老前辈的讲座,和一众大佬还有豆子都闹得很不愉快。在那之后,二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系。
然而,余笙的怒火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解。
这次对方主动打来电话,她迟疑片刻,还是被礼貌驱使着接了起来。
“喂。”她尽量让语气听上去友好平和。
“竹生啊!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朗曼出版集团要给我出诗集!我今天收到他们编辑的来信啦!”
朗曼出版集团……
余笙回忆着自己收到的那封邮件,以及落款处的水印。
——Longman Group Ltd.
果然。
这个出版社非常有名,余笙不信它会专门给一位小诗人出诗集,起码豆子还不到这个级别。
那么只可能是和她一样,被选入了这个合集企划当中。
余笙问:“他们要做年轻诗人作品集,你是说这个么?”
对面一愣:“你知道啊?”
“嗯,我也收到信了。”
余笙觉得很可笑。
出版单独的诗集和参与企划,两者天差地别。
刚才豆子肯定是想显摆,故意夸大其词。不曾想到,竟然会被她当场戳穿。
结果豆子不但没有尴尬,反而更兴奋了。
“哦哦!你也收到了啊!那可太好啦,看来我的推荐有用。”
余笙嘴角下压:“你推荐的?”
“是啊,我跟那边有联系。我得知他们在搞这个项目,就顺手推荐你了。”
她用拳头撑着脸颊,嘴唇紧抿,手指弹琴一般敲着膝盖。
收到编辑来信的高兴劲,这时消减了大半。
虽说有推荐也不丢人……但是,比起被编辑主动挖掘,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
余笙一向不喜欢借人情办事,尽管她也明白,世道如此。
“金子在哪都会发光”,这句话已经渐渐变成了毒鸡汤。
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一定会有回报,有时候需要运气,有时候,则需要人情。
她对豆子说:“谢谢你了,能有这个机会,我挺高兴的。”
“嘿嘿,你要真是谢我,晚上请我吃个饭呗?我正好在上川出差。”
余笙还是不太想见他。
但是,既然人家有好机会都记着推荐她,她也不能表现得太绝情。
“好……几点?”
-
林嘉誉正在和手下沟通混音,配唱录音结束了,这就是下一步的工作。
余笙写的三首歌词交给他以后,没有进行任何改动,他直接进入到了编曲阶段,整个流程才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他原以为不会这么顺利。
没想到余笙非常开窍,在创作阶段就把文字调试成歌词的结构,省去了他修改磨合的过程。
每张专辑都会有一首主打歌,按照他的惯例,主打歌的名字将同时用作专辑名。
作为公司内部的顶流艺人,林嘉誉有极高的话语权。不像别的歌手,连专辑里该有什么歌都得先经过商议。
他的东西,基本上都由他亲自拍板。这等自由度让许多艺人羡慕不已。
这会儿,宣传侧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问他新专辑的名字定下来没有,美术那边差不多要开始封面的概念设计了。
工作人员说话时战战兢兢,以往他得给林嘉誉打好几次电话,才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因为这位大明星有强迫症,任何与音乐相关的东西,他都不会轻易给出定论,导致沟通难度达到地狱级别。
大家都不喜欢和他对接需求,太费劲。
然而今天,林嘉誉的回答却十分干脆。
“专辑名是《逆行流星》。”
看到歌词的时候,林嘉誉就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一首作为专辑的主打歌。
他将之前录制完毕的音频和歌词都传给工作人员。
“我希望专辑封面能完美贴合歌词,你们有方案了我们再沟通。”
工作人员领命,忙不迭地去开内部会议了。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主打歌的MV。
余笙的歌词灵感源自于秋夜江畔,但是她在写的时候做了美化,将意境刻画成了夏夜的海边。
歌词的第一句写到——
“夏风勾起蔚蓝色的缱绻,细沙如尘将你我浸染。”
为了配合歌词的氛围,MV必然要在海边录制。
但是现在已经入了秋,这条MV要么去海南岛拍,要么去南半球拍。否则拍不出特别好的效果。
带MV的录制团队出国太麻烦,林嘉誉的首选是三亚。他昨天已经让团队去和那边联系了,看看能不能提前预约到合适的取景地。
听他打完了电话,熊怀敲门进屋:“誉哥,走吗?你和迟哥约了六点吃饭。”
林嘉誉放下耳机:“走。”
他不是闲着没事才去找迟渊,而是想拜托他出演MV。
虽然他偶尔想揍一顿自己的朋友,但是不得不承认,迟渊那张脸生得不错,很适合
二人约在了一间新开的私房菜馆。
路上,迟渊从微信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迟渊:猜我碰见谁了?
迟渊:(图)
迟渊:和咱们在一个饭馆
照片里,余笙跟另外一位男性坐在餐厅的角落吃饭。
那位男性笑得很欢,好像正在侃侃而谈。在他对面,余笙的表情则很淡漠,显得心不在焉。
林嘉誉:你偷拍人家做什么?
迟渊:这么冷淡啊……我寻思你会吃醋
迟渊最近化身瓜农,密切关注挚友和那位小姑娘的一切进展。
像是小姑娘本来要去听林嘉誉录歌,结果最后没去成这种事,全都逃不过他的情报网。
他这个人,又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火势不够猛,提起汽油桶便浇了上去。
迟渊:咱就是说……她有空和别的男人吃饭,没空去听你录歌,是吧?
他发了一个贱笑的表情。
林嘉誉骂他:神经病
-
余笙的肠胃不好,不太能吃辣。但这家店是豆子点名要来打卡的饭店,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总归是客人,来一次上川不容易,吃就吃了。
可是豆子特别喜欢辣,也不问余笙受不受得了,直接点了变态辣。
两片鱼肉水煮鱼入口,她的舌头立刻辣开了花。又过了一会儿,胃也跟她发脾气,疼得仿佛有个孩子在里头乱蹬。
豆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继续自顾自地吹牛皮。
说他师父又拿了什么奖,有多厉害,前几天和哪个名人合了照。
仿佛风光的不是他师父,而是他自己。
“唉……竹生,你太傻了,你要是当初听我的,别和那些前辈过不去,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以我的人脉,我早就带你飞了。”
余笙笑笑不说话,暗暗腹诽。
管好你自己吧。
饭也吃完了,豆子撑得直打嗝。余笙叫来服务员,想结账。
这顿饭可不便宜,豆子点了鲍鱼和龙虾,吃了一千多块。
余笙虽然肉疼,但也大方,没有计较,就当是报答他向出版社引荐自己了。
可是豆子连忙拦住她,她还以为这人要和自己抢着买单,便说:“这顿我请你。”
“不是不是……等等再买单嘛,你接下来有事?不急我们再聊聊。”
余笙捏着眉心,她的不耐烦就像是汤里的油花,全都在上面浮着,谁都能看出来。
但是豆子不管那么多,他觉得女孩子嘛,容易害羞,余笙这就是害羞了。
“竹生,你最近写了什么诗?给我看看,我可以帮你提提意见。”
余笙胡扯道:“没写。”
“哎呀,怎么不写了?一停下来手感容易受影响,你上回发我那几首,我觉得有些还可以,可惜不太符合时下的审美,发不出去。”
随便他怎么说吧,余笙使出“嗯哦”大法,敷衍了事。
她觉得豆子这人写诗浪费了,他应该去参加脱口秀,或者演单口相声,不管场面有多冷,他都能滔滔不绝,这个心理素质值得嘉奖。
胃越来越疼,像是有火苗燎着胃壁,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逐渐不受控制。
豆子把凳子往后蹭:“你等我啊,我去一趟厕所。”
他一走,余笙直接趴在了桌上,用手使劲按着肚子,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服务员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余笙虚弱地说:“我要买单……”
她吃了几口白米饭,不适感略微得到缓解。她这胃的脾气也是难以捉摸,撒起野来一阵一阵的。
豆子回来的时候,看到服务员正在收拾餐桌了。
“哎?你这么急着走啊?”
余笙把包挎在肩上:“我有点难受……我要回去了。”
豆子扶住她的胳膊,进而整个人都不知分寸地贴了上来:“你没事儿吧?你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余笙触电一般狠狠推开他,她尖锐的眼神扎在豆子身上,构建起自我保护的屏障:“不用送我……我自己能回去。”
说着她快步走向门外,想要摆脱身后的狗皮膏药。
豆子这时候终于不高兴了。
他追出餐厅,挡在余笙面前质问道:“你至于找这么多借口甩开我吗?”
余笙绕开他:“我真的很难受,我的胃不太舒服。”
“那我送你去医院。”豆子还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我不去医院。”
豆子轻蔑地哼哼两声,揶揄了一句:“你难受又不去医院,还说不是找借口?”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装作没听懂,余笙觉得和他说话好累,差点想叫他滚开了。
“我要回家,家里有药。”
豆子死皮赖脸:“那我送你回家啊。”
她胸口闷得发痛。丽嘉
她本来就对这个男人心有防备,对他的言行举止更是欣赏不来,压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不懂得适可而止?一定要在她的安全区附近试探。
难道她的厌烦一定要像刀尖那样锋利,才能成功把对方赶走?
豆子又换上了憨厚的笑脸,然而他油腻的目光却将自己暴露无遗:“竹生,我来一次也不容易,你多陪陪我。这附近刚好有一家电影院,我带你去看电影吧。上了一部爱情片,我听说评价特别好。”
余笙的耳朵里好似有无数只蜜蜂在叫唤,叫得她头也晕,眼也胀。
烦……简直是烦透了。
她总算明白,这个男人今天来找她吃饭,根本是别有用心。
他肯定自以为计划得完美无缺。
先吃饭,吃完了再看电影,看完电影说不定还有别的安排,比如去个酒吧什么的。
之后呢?之后说不定会骗她去宾馆。
“你看,我一直在向大家推荐你的诗。我这点要求你都不答应,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他嬉皮笑脸地说出这番话,多么理所当然。
在余笙听来和威胁没有半点差别。
也不知道豆子那位师父教了他多少写诗的技巧,反正欺负女诗人的臭毛病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他把自己放在高位,居高临下地施舍了余笙一点好处。
你以为他是大发慈悲的圣人,没想到他突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我都做了这么多,索取一点点“回报”也不过分吧。
男人那点肮脏的企图被她洞察得一清二楚,她的胃更不舒服了,心理层面的恶心已然反馈到了生理上。
余笙不愿再多看他,嫌恶地眯起了眼。
“我不想去,”她斩钉截铁地说,“另外,你以后还是别管我了。”
她伸手想拦出租车,只听豆子在边上阴阳怪气道:“我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想继续在这个圈子混。”
余笙赏赐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无所谓啊,大不了我回去继承家业。”
随着刹车片摩擦的声响,有车子在她跟前停下了。
但那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黑灰色的路虎揽胜。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条缝,干净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缝隙里飘出来。
“上车。”
听到这个清逸的声音,余笙心里悬着的石头忽然落了地,心弦也不再紧绷,而是奏出舒缓的乐曲。
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跨上车。
很快,路虎扬长而去,将那个一脸懵逼的男人抛在后头。
林嘉誉对正在开车的熊怀说:“去医院。”
余笙没有再推脱,这顿水煮鱼的杀伤力实在是大,她不敢怠慢了自己的胃。
车里只有他和助理,余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是怎么……”
林嘉誉通过后视镜和她对上目光:“迟渊也在店里,他看见你了,说你好像身体不舒服。”
迟渊还说,她似乎很讨厌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
但是林嘉誉没有复述这句话。
他不太关心那个人是谁。
也不好奇余笙既然讨厌他,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饭。
生活常常有无奈和不如意,不是任何事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上演。
可能,只是一个令她厌恶的追求者吧?
林嘉誉如是猜到。
熊怀开到最近的一家医院。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人多眼杂,林嘉誉实在不方便出现在那里,他只能拜托助理陪余笙去看病。
余笙说了不用,熊怀立马跳出来嚷嚷:“那可不行啊余小姐……你这状态,誉哥哪能放心你一个人。”
林嘉誉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递给助理:“一会儿刷这个。”
余笙拦着他:“这个就算了吧!”
熊怀两指一夹,把银行卡抽走:“没事,咱只是有备无患。”
林嘉誉大长腿一迈,轻巧地跨到了驾驶位去。
他扣上安全带,说:“我约迟渊有点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你先看病,之后小熊送你回去。”
余笙想说别的,结果最后出口的只有:“谢谢。”
临走前,他像是不放心一般,又蓦然望了余笙一眼。
她意识到那人心里有话,轻轻问:“怎么?”
林嘉誉又沉默了。
熊怀在边上催余笙赶紧去看医生,她麻溜下了车。
即将关上车门之前,她听见林嘉誉低声道。
“你听话,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
作者有话说:
迟渊:小熊,今天那俩有啥进展吗?(拍肩)
熊怀:……我再给你通风报信,誉哥估计要把我开了。
作者备注:有漏字,捉了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