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的手被他连同杯身一齐握住,掌心贴住暖暖杯身,连同此刻的心情一样,暖暖的有种热力自四面八方直达心底。

她依旧缄默不语,凝视着星火霍霍的火堆,眼神透亮如一泊深潭清水,流动无声,清澈怡人,将破庙里的寒冷与温暖一齐融合在噼噼作响的火光中……。

姬沅和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两人温热体温透过杯身叠加在一起,杯子里的水被冷风吹透热度一点点凉下去,两人荒芜的心却逐渐温和饱满起来。

此刻安静时光亦如杯中水,寸寸凉下去尔后娓娓流逝。

直至凤初式携着一身寒气进来。

他抱着一捆枯柴,身形被门外黑暗无际的苍穹勾勒得有些模糊,衣衫上沾有青草与雨滴的气息,即便怀里抱着一捆枯柴,他行走的步子仍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蔚凌然抬头看见他衣袍后幅湿了大片,便笑道,“喂,凤向导凤小厮你还是赶紧换件外袍吧,若是你冻坏了我可没钱没药!”

凤初式冲她微微一笑,放下枯柴便去拿他的包袱。

包袱?

他拿的是——南宫谈的包袱!

蔚凌然看着他手里的包袱,眼皮一跳,与姬沅和南宫谈两人互看了一眼。

凤初式不认识自己的包袱?

凤初式?凤初式?

“哧”一声银色一掠火光一旺,姬沅和已经窜起冲着凤初式掠去,看空气中飘飞的淡影速度,姬沅和已将他本身的功力提到了极限,就连蔚凌然也没看清他是如何起身出手。

哧声未尽,“呼”的一声细响里,南宫谈也同样从另一个方向攻向凤初式,而蔚凌然面对面的正正迎了上去。

三人同时出手,蔚凌然奔起扑去寒玉剑已在手,南宫谈用的也是剑,不过他的剑与蔚凌然的寒玉剑不同,是一柄平时作为腰带装饰的软剑,还是一把分叉的软剑,剑影绰绰里姬沅和玉似的手掌突然多了一柄可伸缩的刀——这刀也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一柄通体透着玛瑙红的薄刀,淡红刀刃薄薄刀面上竟然能清晰映出眼前那人一张与凤初式绝无二致的容貌,眼神正嘲讽诡异的半眯着。

这还是蔚凌然认识姬沅和以来,第一次见他亮出兵器,薄刀一出周围明黄炎炎的火光似乎都暗淡了下去,玛瑙的红贯满整座不大的破庙,三着杀招几乎齐发不分先后地对准凤初式的后脑后心前胸三大要害。

蔚凌然抿了抿唇,眼底一片冷肃狠绝,她今天绝不会放过这人,这个曾经在船上侮辱了她也玷污了姬沅和的王八蛋。

红光玉色白云交织,三人兵器出手三种极度厉害的光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千丝万结的网,丝丝密集去势如雷波涛汹涌又细雨无声的将那人罩死在光网下。

然而,三色光网下那个凤初式却依旧扬眉冲他们笑了笑,还是之前的沙沉之声,笑声里七分得意三分诧异。

然后,他突然如水蛇般一扭腰,这一扭之后他突然在光网下一错一退,他退去的脚步也忒奇怪,一边退一边似冬蛇换皮一样,蜕出凤初式的外袍,那外袍离开人体居然还能直立,像有生命一般会动会挥袖侧头还击或避过他们三人的杀招。

然后,在他们三人对着衣袍绞杀的时候,那混蛋突然便在光网里在他们三人金睛火眼下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等到风声止歇火光静止,一线淡蓝衣衫在流动空气中扬起落下,再低头一看,地上只剩一堆凌乱破损的衣物。

而那个假扮凤初式的混蛋早已踪迹渺渺。

蔚凌然面若寒霜提着剑抬腿追出,目光自山林中扫掠,风一吹,雨后湿气重重扑面,目力所及皆空空落落,哪里还有那个混蛋的身影?

她垂着剑怔怔看着一山的黑暗幽沉,心里刹那怒气涛天狂卷而起,手一抬,“啪”的一声,本就漏风歪斜的庙门被她一剑劈碎。

突然想起凤初式与徒戈怰,赶紧出去四处寻找,在一处山坳泥泽里寻到被点了穴道头朝下陷入泥泽的凤初式,大概是那个混蛋扔的时候十分随意,凤初式在泥泽里差点窒息而死。

蔚凌然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救活过来,这一下她更加气得脸色铁青,而得她授意跟着凤初式出来的徒戈怰却一直不见踪影,蔚凌然皱着眉心里忐忑,少爷不会是也着了那混蛋的道吧?这么一想,她几乎立刻窜出去找人,姬沅和一眼瞄清她的心思,将她拉回庙里又着南宫谈与她一道,正准备一人出去找寻徒戈怰。

庙正中空地的火堆处突然发出一声大响,仿佛有爆炸物在其中炸起,响声出火星四散外溅,蔚凌然只来得拖了凤初式一把,避开四溅的火花,其余二人下意识被这响声所吸引,身形掠起的同时齐齐盯了过来。

待他们安然落地拂去溅及衣衫的灰火尘埃,一抬眼,便见已毁了门的庙外,那碧色如水天恬淡的人影正自水气黑暗中踏步进来。

然而,徒戈怰一进门,所有人包括蔚凌然在内都怔住了。

这一回来,居然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徒戈怰。

蔚凌然捏着剑柄慢慢眯起眼睛一下一下磨牙,这混蛋居然胆大包天去而复返,还干脆当着徒戈怰的面给他们来一场真假美猴王的戏。

这些人当中,最熟悉徒戈怰的自然属蔚凌然了,她一怔之后,立刻寒着脸握着剑奔了过去,一剑扬起朝着左边的徒戈怰直直凶狠不留任何回旋余地的刺了出去,南宫谈姬沅和见状,自然眼神一对也跟着围了过来,右边的徒戈怰也同时出手。

这下变成了四对一,四个当世绝顶高手围打一个徒戈怰,这份沉这份凌厉凶险的杀网可想而知,然而那个左边的徒戈怰衣袖拂起的同时,淡淡道,“凌然,是我!”

蔚凌然听他一唤,手下动作慢了慢,那漫天溢泛的凌厉剑气被她生生劈向一侧,姬沅和南宫谈看她举止也唯有连忙收招。

右边的徒戈怰却也道不带感情干巴巴的唤道,“凌然,是我!”

换招转向攻右边徒戈怰的蔚凌然又是一怔,手底也生生停下,两眼骨碌碌转了转,自两徒戈怰面上看了看,郁愤得脸色涨红,竖着寒玉剑地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又是恼恨又是无奈地瞪眼跺脚。

两徒戈怰看她动作停止,南宫谈姬沅和也分不出真假便随着她的动作一齐住手,两少爷便在火光四溅的破庙里你来我往衣袂翻飞掌风阵阵的单独对打起来。

少女墨玉眼珠滴溜溜一转,张嘴道,“戈怰,还记得我们在凉州第一次见面的事么?”

亮光微微中徒戈怰略略抬头看她一眼,答,“错,郦都。”

另一徒戈怰也侧头瞄了她一眼,道,“错了,是郦都。”

蔚凌然紧了紧剑柄,好吧,这两人答案几乎一致,她与少爷第一次相见的确是在郦都怀关客栈外,还是分不清谁真谁假。

少女抱着两臂看了一会,突然自空中掷出一样指头大的东西。

两打得正火热的徒戈怰百忙中同时抽手伸出来朝那东西一捞,东西——自然谁也没捞着,蔚凌然盯着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接的动作里,指尖微微一弹,一点浅淡银色自空中划过,直达她先前掷出的东西,“叮”微微声响里,被她加了料的盐焗杏仁光荣四分五裂落地。

她挑了挑眉,这个冒牌货倒真难缠得很,她料定真的徒戈怰对着迷的食物一定会伸手去接,才做的这一试探,又被冒牌货给破了。

“戈怰,我娘亲叫什么名字?”少女突然两眸闪烁,缀了碎钻星光的眼底狡黠光芒漾动。

打得天昏地暗的两少爷,有一人似乎沉默了一下,答道,“苏婉贞。”

另一人似乎也有些犹豫的道,“不能说。”

蔚凌然突然微微勾了勾嘴角,眉梢无声点了一抹轻笑。

“戈怰,我们来个猜谜游戏,你听着呀,咳咳……”

某蔚微微眯起眼睛,扫了眼拳来脚往那两道碧影,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爷爷的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明,二儿子叫二明,那么三儿子叫什么?”

“你爷爷!”

“三明!”

“宾果!”少女突然拍起手掌,一脸欢快的笑了起来,“咱再来猜一猜,外表黑糊糊内里澄黄黄闻着香喷喷的是什么?”

“烤红薯!”

“当然是烤红薯!”

“少爷……”

“嗯”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