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事实并非蔚王想的如此简单,想来便来想回便回呢!”凤初式突然微微一笑,语气神情看着并非危言耸听。

蔚凌然浅浅笑开,指了指自己,泛着淡淡嘲讽的道,“我想得简单?莫非我们还来得回不得了!”

凤初式神情一肃,幽幽叹了口气,望着蔚凌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姬沅和突然微笑道,“六皇子引我等在此相会,意欲何为还请明说吧?”

“实在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凤初式露出愧色苦笑,眸底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还请两位进舱内说话。”

蔚凌然望了望狭窄的门后低仄的空间,急了皱眉,直接拒绝,“不要啦,你就在这说吧,相信除了五大尊之外,这世人还没有人能够近我们三丈之内不被发现的。”

凤初式微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好!”心想两人即便是自负,也一定有这个自负的资本,“那我就长话短说,凤轩皇位向来是竞争最惨烈的国家,去年开春之后,我父皇突然生起了怪病,看尽无数大夫,病情不但不见起色还日益严重,父皇长日缠绵病榻无力主理朝政,朝堂上便开始了立嗣之争……”

蔚凌然安静听着,此刻轻轻挑了挑眉,唇角几露浅淡冷笑,人人都想坐上那看似风光无限的大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即便有命坐上去,有没有这命去坐稳坐牢。

“皇后要求立嫡,华贵妃要求立长,丽妃要求立贤,各方势力争吵不休,明争暗斗了大半年,皇子皇女夭亡了好几个,眼见立嗣之争愈演愈烈,父皇在今年初夏意识尚清醒时,突然下了新诏,说是已定继位皇嗣却只道是皇女,又不明说到底是何人。”

蔚凌然姬沅和对望一眼,眼前闪过城关酒楼十皇子凤初茗为他们接风洗尘那顿盛宴,蔚凌然有意无意那一试探,凤初茗那尴尬如临大敌的表情是为哪般了,原来早知道新主是皇女……。

“朝臣与众皇子女疑虑纷纷猜测不已,然而按照我国惯例,新皇登基历来在腊月祥瑞月举行,如今各方势力争斗不息国内形势严峻,父皇又日渐意识不清,更加对这个新主三缄其口,我们只道是父皇为了保护她故才秘而不宣,这样至少能令各势力斗争消停些。”

说到这里,凤初式脸上突然露出痛苦自责的表情,又缓缓道,“有天我妻子从皇宫出来,却神态黯然要我赶紧收拾细软悄悄离开渡城,我不知何故,见她神色不对语气焦急忧虑重重的样子,不再逼迫追问她却坚持要她与我一同走,她说第二天她还得进宫一趟,我们便约定在宫门关闭之前,我在城外十里长坡等她。”

说完这句,凤初式神情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蔚凌然心中一跳与姬沅和默默对视一眼,心知看他的神情,他的妻子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凤初式缄默了一会,悄然扭头拭去眼角渗出的水光,自胸臆吐出深深一口细碎在空气的叹息,再转过身来勉强笑道,“让两位见笑了,我和妻子……向来十分恩爱,渡城内无人不知,只是我那妻子,因为出身低微,常遭皇族排斥受尽皇后白眼……”

蔚凌然眼眸一转,对这种门第森严的凤轩皇室又增一分厌恶。

“因为我凤轩规定,皇子不得与三品官吏以下人家儿女结亲,当初是我宁死坚持非要娶她不可,又因着我母亲身份不高,我坚持娶了我妻,越发的不被父皇与皇后待见,其他皇子妃每月不过按例进宫请三次安,我的妻子却须每天入宫做些太监宫女之类服侍人的杂役,我原来并不知情……”

凤初式絮絮说着,脸上表情已痛苦得有些扭曲,只听他吸了吸气,又语带哽咽的道,“是我没用,娶了她回来,从未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而她……每回从宫里回来,都是笑吟吟的说皇后对她如何好又赏了什么东西给她……别的妯娌也待她如同亲姐妹……,我居然心盲眼瞎的一直信以为真,若不是有一次无意撞见,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每日被皇后唤进宫……居然、居然是被皇后指定要她洗凤袍……!”

蔚凌然微微垂了眼睛,心底叹息一声,对凤轩皇室的讨厌又深了几分,尤其那善妒恶女皇后……想上一想便恨得有些牙痒痒。

“我妻子是个极通透贤惠的人。”凤初式眯眼镇静了一会,又语气沉痛难抑的道,“她自嫁我之后,深知皇子皇女皆可继位是把无形要命的刀,她总规劝我不要卷入皇位之争的漩涡,只管做好自己的闲散皇子便好,荣华富贵不外过眼云烟,况且那样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就算坐得上去,也未必坐得牢享得久……”

他脸上露出淡淡讥嘲,眼底痛苦与不屑交织在一起,越发显得他眼神惨淡无色。

“她还时常道,既然是拿命去争去夺的东西,又不知将来是否有命去保,又何必去做那些无谓伤神还要命的事,我觉着她说得有理,也从无心于那众人高捧的皇位,每日不过到职应个卯,闲余时光便与她在家中吟诗或烧菜,我喜欢厨艺,更喜欢那种美食佳肴带来的口腹满足。”

凤初式陷入回想,神态映一抹温暖的凄凉,又缓缓道,“其他兄弟见我此好,常常嘲笑我堂堂一个皇子操此贱役有失皇族身份,我妻常对我道,宁可活着被人轻视,也胜过死后被人敬仰,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通慧一般,那些瞧不起我这个操贱役的其他兄弟们,多半已经在逐鹿皇位中早死……!”

蔚凌然心下微微泛起悲戚,心想这个女子确实通透心怀卓见,有些事旁观者看得通彻,当局者却往往因为身在局中而迷失本真,何况这个女子常常受皇后与其他皇子妃欺侮,换成别人,八成会本心拾掇着自己丈夫去争那权力通天的大位,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在这些欺侮过她的人面前吐气扬眉,难得这出身不高的女子却眼光透彻心怀大度,荣辱不惊。

凤初式当真好眼光,选了这么一女子做妻子,只可惜……打破了门第之见却打不破高深门第吃人的魔怔!

也难怪凤初式,炒个菜还念念不忘考验各人夫妻情怀,大抵是常日怀念昔日夫妻恩爱时光,想着能看见除他以外的世人夫妻幸福恩爱,心里多少也能落些安慰吧。

“嗯,那你妻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招至此祸?”蔚凌然心下沉吟,抬眸便直捣中心问凤初式。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那晚她回来神态惊惶焦急,只一味催促我收拾又殷殷叮咛我快走,我再三追问,她却坚持说,有些事我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直至第二天,她进宫前对我欲言又止却最终匆匆而去……而这一别竟成了永远!”凤初式说着,两眼泪水如两道小溪一样哗哗的流,他捂着双眼双肩轻颤语声哽咽不成调。

抽搐半晌,他渐渐止住悲痛激动缓缓又道,“我怎么那么笨呢,其实当初应该坚持让她当晚与我一同走的,偏偏我还想不到她在为我争取时间,第二天她仍旧进宫不过是明知山有虎,还送羊入虎口为我争一丝生机……”

光线微弱的内舱通道幽窄,苍白清瘦男子掩脸倚壁,在痛苦自责中泪流满面。

蔚凌然突然觉得心情沉沉落落有如无形大石压在胸口,舒缓不得,清眸星光暗沉,她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在金沙江大谈食经,寓政于美食,用以钓我们这些大鱼?”想了想,她语态困惑的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又怎知我们一定会为你美食所引,到这条船上来?”

“说实话,起初我并没有这打算。”凤初式自身上抽出条不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鼻涕,蔚凌然不忍卒睹的掉转头,一会听得凤初式又道,“我当时等不到我妻自知是皇位争斗祸及才造成她的不幸,我心丧欲死几乎想当即追随她而去,后来想起受故人所托有一事未完成才断了此念,便辗转流落各地隐姓埋名的靠着烧菜舒缓心中的痛闷。”

“后来我得知你们在城关给十弟九妹那一出特别的下马威,我才留意起你们的动向,再加上司实与我素有交情,当时我便想蔚王与司实素未昧面平生不识根本没有交情可言,竟然也可为了他一人而得罪十弟……综合各国对蔚王的传闻,我深信蔚王风骨高尚大义凛然绝非助纣为虐的奸佞之徒,为了我凤轩数百万计的无辜百姓,为了我无辜含恨香消玉陨的妻,我只好……”

附:近日杂务繁多,具体更新时间请看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