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神奇失踪,救她的身手必然很高。”

“少帮主也同时遇害,杀人的手法跟先后遇害的完全一样,被利刃零切碎剐……”

李昆语音相当激动。

二娘连连咬牙。

“噢!”卜云峰两眼暴睁,目中厉芒连闪,像是十分震惊的样子,久久才道:“贵帮已有多人遇害,看样子迹近寻仇,难道贵帮毫无端倪?”

“想之不出!”丁天龙摇头。

“只消遣到凶手,真相便可大白,希望贵帮方面积极寻找线索,我们合力擒凶。”

说着,站起身来道:“区区不能久留,就此告辞,至于区区的身份,务请守口。”

“那是当然!”四人同声回答。

卜云峰抱了抱拳,转身挪步。

到了厅外院子,卜云峰回身道:“四位请留步。”

丁天龙抬手道:“李副帮主代本座送客!”

副帮主抢前一步道:“卜捕头请!”

卜云峰也道了声:“请!”

两人并肩向外行去。

“想不到他会是南阳府的公差!”丁天龙望着两人步出穿堂的背影道:“我们先前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缉拿凶手,老夫更具信心!“

卓永年手捻鼠须。

“这话怎么说?”二娘接了腔。

“天机不可泄露,露了便不灵!”卓永年淡淡一笑,他这句话令人莫测高深。

丁天龙与二娘怔怔地望着卓永年。

就在此刻,一名中年汉子匆勿来到。

“禀帮主,总舵有飞讯传来!”

“噢!呈上来。”

“是!”中年汉子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个纸卷,然后退开。

丁天龙打开纸卷,一看,脸色陡变。“快讯上什么消息?”卓永年已觑出情况有异。

“凶手的刀口已伸到总坛,总护法遇害!”丁天龙脸孔扭曲得变了形,身躯也籁簌的抖个不住,眼瞪如铃。

“有这等事?”二娘栗叫起来。

卓永年不愧“狐精”之称,他没有明显的激动表情,只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本来瘦削的脸似乎变得更小。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晚!”

“这是我们的流失,没要总坛方面加意防范,凶手能在徐家集动手,当然也会到李青店,两地相隔不远……”

“卓大侠!”二娘的凶险也扭歪,形象近于可怖道:“东方白三天前逃离了‘坤宁宫’,对不对?”

“不错!”

“这表示什么?”

“老夫也正这么想!”

“东方白在南阳首先开刀杀了‘金狮子’刘陵,才被江湖道上封为‘无肠分子’,而卜云峰是南阳捕快,就是为了侦办‘金狮子’血案而来,他与东方白同住一店,他没对他采取行动,反而替他开脱,为什么?”

“他不敢!”

“他不敢?”丁天龙接过了话。

“对,他是不敢!”

“他怕不是东方白的对手?”

“也是原因之一,但并非主要原因。”

“什么是主要原因?”

“现在还不能说,只是老夫的猜测,也许文章里还有文章。”

话锋顿了顿又道:“帮主,老夫说过誓要揪出凶手,依照目前情况,凶手离现形之期已经不远。”

“卓大侠何不说明白些?”

二姐相当不耐。“二夫人请稍安毋躁,做事必须按步就班。”

“我已经无法再忍,我要把东方白生撕活裂。”

“二夫人!”卓永年仍是不疾不徐地道:“欲速则不达,凶手太顽强,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我们千万要沉住气,如果老夫判断不错,凶手的最后目标可能是帮主。”

丁天龙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所以……”卓永年又接下去道:“从此时起,我们必须严密部署,一方面待敌之来,一方面为了帮主的安全,我们到后面去。”

李昆已送客回转,四人同时入内。

蒋大牛的小屋里。

东方白经过四五天的悉心调摄,不但完全复原,而且精力充沛,腿伤的痂也已脱落,这得归功于神秘客指示蒋大牛特别配制的药物和饮食。

现在是黄昏。

东方白躺在**闭目沉思。

空气静谧得近于祥和,但东方白心里并不平静,他反覆地在想神秘客对自己出乎常情的作为,即亲如手足也不会关怀得如此周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受惠不偿是最痛苦的事,何况这种恩惠明显地内藏蹊跷。

这些天来,他默默地观察蒋大牛,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没放过,但什么也没看出来,蒋大牛仍是个朴拙的渔郎。

“公子!”蒋大牛进房燃上了油灯道:“有张字条送给公子,是公子口里的神秘客叫送的,小的没读过书,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东方白一骨碌翻下床,到桌边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祝姑娘已自丁府脱难,现正由本人加意保护中。”

后面没署名。

东方白一下子怔住了,祝彩虹不是被囚在鬼树林中的“坤宁宫”么,怎么会在丁府脱难?

“公子,上面说些什么?”

“大牛!”东方白的目芒罩定蒋大牛道:“这些天来承你辛苦照顾,我很感激,我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对不对?”

“对!哦,不,小的没资格跟公子交朋友!”

“江湖人不讲究资格的,实际上我们已经是朋友!”

“这……是。”

“朋友之间应该坦白诚实对不对?”

“对!”

“那告诉我,神秘客究竟是怎么个人?”

“这……公子,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连他的影子都不曾看到过,他要小的办事,只在暗中传话吩咐!”

“我相信!”东方白不能过份逼迫,自己让了一步,尽量保持和悦道:“他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很熟,对不对?”

“这当然!”

“听他的声音……他多大年纪?”

“年纪多大不知道,不过……很年轻就是。”

东方白的内心下意识地起了激**,一个年轻人,身手奇高,对一个绝色女子加意保护,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对祝彩虹付出感情,他不能爱她,但却又排除不了对她的恋慕,上天为什么要作这种恶作剧式的安排让彼此认识?

他想:“祝彩虹本来是投靠‘不为老人’,因为自已向老人打听‘大化门’消失之谜,又发生了血案,老人弃‘听竹居’而去,她失去了凭依,转而托庇于自己,两人以兄妹相称,想不到变生肘腋,她被‘坤宁宫’的人掳去,自此便再没她确切的消息,堂堂一个武士,保护不了一个女人,实在丢人丢到了家,这口气非争不可。”

“大牛,我准备离开这里。”

“什么,公子要走?”

“对,我身体已经复原,不能老窝在这里,而且有很多人在找我,如果发现我在这里,你便休想安居了。”

“可是……得等那位神秘客交代……”

“不,我记得他的情,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

“公子现在……就要走?”

“现在离开比较方便。”

“不能留到明早?”

“不能,大牛,谢谢你的照顾。”抓起床头剑横握手中,此外已身无长物,他可是说走就走,迈步跨出屋门。

夜幕已垂,大地一片寂寥。

他预计一个时辰便可回到徐家老店。

淡月疏星之下,东方白来到了大石桥。

他停在桥中央,望着桥下粼粼的流水,想着不久前被“太王帮”以火箭围攻的那一幕,不禁发出自嘲的一笑。

蒋大牛神奇的接应行动,也是出于神秘客的安排。

他的意念转到了神秘客身上

神秘客到底是何许人物?

他一而再地援手自己,所怀的目的是什么?

他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么?他以飞刀消除鬼树林守阵的警卫替自已开路,这一点很像,但自己曾遭到飞刀袭击,这一点又否定了前一点,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他特别要蒋大牛告诉自己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是卜云峰,用意是什么?

卜云峰是公差,难道他想籍此挑起双方的冲突,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祝彩虹在他的手上,这意味着他有了要挟自己,为他做任何事的本钱么?

蓦地,他发现远远的林边有条模糊的人影。

心中一动,他下了桥,度量了一下形势,如果直接奔去,一定被对方发觉,于是他进入路边林子,以林木作为掩护,向发现人影的地方-去。

接近到约莫四丈,他停了下来。

林边站了个人,手执长剑,面对林子。

奇怪,此人独对林子意在何为?“希望你言而有信,放过本人家小!”那人发了话。

显然林子里藏得有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家小被林中人劫持了么?

但林子里却没有应声。

“因果循环,这是因果!”那人又开了口,似在自语,默尔了片刻,突地厉声道:

“本人认了,如果你食言使本人绝后,变鬼也不饶你!”

说完,突地倒转剑尖,双手握住剑柄,朝自己心窝插去。

东方白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自戕者仰面栽倒。

东方白弹了出去,大喝一声:“林子里是谁?”

没有任何反应。

审视死者,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辨认,不由骇然大震,死者竟然是太王帮的副帮主李昆,这太惊人了。

李昆何以要自杀?

堂堂副帮主何以居然不反抗,而自我了结?

东方白心头飘过一丝寒意,游目望去,四野寂寂,若非眼前横陈着一具尸体,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从死者自杀前的几句话所表露的端倪,可以作如此的判断:凶手以死者的家小作为要胁,逼他走上绝路。凶手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死者无法与之相抗,这是桩恩怨仇杀,因为死者曾经提到过因果二字。

凶手当然就是以残酷手段一再杀人的暴徒。

他到底是谁?

目前错综复杂的血案,依线索可以分为三方面

第一方面,蒋大牛指出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是卜云峰,而卜云峰是公差不可能随便杀人,这点有待查证。

第二方面,从南阳“金狮子”血案开始,先后有五个人被残杀,而五个人当中有三个是太王帮的高地位人物,加上副帮主李昆被迫自杀,已到了六人之数,似乎是江湖仇杀,对象以太王帮为主,凶手不可知。

第三方面,飞刀杀人者,疑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三方面是否有关联?

后二者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神秘客在这当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东方白极思有以突破,为了武林正义,为了自己背的黑锅,为了对“铁杖姥姥”的诺言,更为了祝彩虹的牵涉他都有必要找出凶手。

可是现在所有的情况有如迷雾,每一条线索都是模糊的,如何突破呢?

一点一点地追,先从卜云峰开始,如果三方面有关联,只消突破一点,其余的情况便会明朗,东方白作了决定。

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掩到,闪入树丛。

东方白并无所觉,他准备离开。

“嗤!”林子里传出一声冷笑。

东方白心头一震,沉住气。

“何方朋友?”

“咱们不是朋友,是死敌!”

“哦!那就请表明身份?”

“还不到时候!”声音已换了方位。

“什么才是时候?”

“等你付代价之时。”方位又变。

“这种时候恐怕永远不会到来。”

东方白想从对方的声音摸出对方藏身的位置,但对方相当狡猾,一再变换位置,声音也忽远忽近,根本摸不准,他想,对方就是逼死李昆的凶手么?如果是,现在是擒凶的最好时机,千万不能放过。

“东方白,能说说你杀人的理由么?”

“在下没杀人。”

“眼前的怎么说?”

“朋友不见人是自杀的么?”

“能逼使李副帮主自杀,只有你能办得到。”

又是一口黑锅,东方白啼笑皆非。“朋友你更容易办到!”

“嘿嘿嘿嘿……”一串刺耳的冷笑。

“有种的话现身出来,咱们面对面?”

“还是句老话,时辰未到!”

东方白为之气结。“东方白!”林中人又发了话道:“你的能耐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从防护最严密的地方救走祝彩虹,还以你一贯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少帮主,血上加血,债上加债,而你只有一条命,这债怎么个还法?”

东方白内心起了强烈的震颤,印证神秘客所传的字条,祝彩虹是被从太王帮的手里救出没有错,而少帮主也同时遇害,这说明了什么?

凶手就是神秘客?

总计起来,他杀害的已有七人之多,偏偏又扯进了祝彩虹……“东方白为什么不说话?”

“朋友是太王帮的人?”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本身不是帮徒,但缉凶的目标一致。”

这一说,逼死李昆的便不是对方了,但可信么?也许他故意……东方白心意才这么一动,人已闪电般扑入林子,剑也同时掣在手中,他是循对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方位扑上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竟然什么也没发现,连个动的影子都没有,他的确不甘心,略略一窒,仿照蜜蜂认路的方式,向外旋绕扩圈,以极快的速度回巡,然而最后仍是失望,一无所获,敌暗我明,他只好又退出林外。

身形甫现,一颗心顿时抽紧。

眼前是五名少女,居中的赫然是“坤宁宫”的公主,月白劲装,在淡淡的月光下,别具风姿,她身边左右各两名少女,分别着青红白绿四色劲装,五对眸光全集中投注在他身上,眸光中带着浓浓的杀机。

“东方白,还是找到了你。”公主小玲开了口。

“找在下何为?”

“明知故问。”

“在下实在无意与贵宫作对!”

“有意思,本宫弟子算是白死?”

“在下正在全力追凶,目前已有头绪。”

“不必自说自话,这次逮到你,再休想侥幸!”

四名少女立即散开,各占位置,把东方白圈住。

“真的要流血么?”东方白心里极快地盘算,如果要动手,他必须抢占先机,不能让对方有施展邪功的机会。

“不错,流你的血!”

“希望公主能遵守三月交凶之约!”

“取消了!”公主小玲不假思索地回答。

情势显示非动剑不可,如果要抢先机,阻止对方施展能使人功力骤失的邪门功力,就必须杀人,而他,真不愿对这几个少女下杀手。

公主小玲纤掌倏扬,向前一登。

东方白的剑本来就提在手中,一咬牙,闪电刺出,但在剑尖距公主小玲心窝不及一寸之际,突然滞住了。

他下不了手。

公主小玲暴退三尺。

四少女之中穿绿衣的松筠一个弹步,伸手便抓。

东方白的长剑回转。

松筠疾退。

双方六个人全怔住了。

公主小玲已施展奇功,但东方白的功力竟然并未消失,这太出人意料之外,而东方白也惊异不置,根据经验,对方手掌一登,功力就会丧失,他方自悔没狠下心杀人,忽觉功力仍在,这是什么原故?

公主小玲的眼睛睁得很大,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东方白内心相当困惑,但表面上镇定如恒,像没事人儿般,这种情使人莫测高深,当然,他已看出了对方的惊愕,一时之间,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四名少女面面相觑。

公主小玲粉腮一紧,再度扬掌登出。

东方白本能地举剑,陡举剑身微微一震,对方的掌并未吐出劲道,剑息何以会震动?

情况和刚才一样,功力没有消散的迹象,心中似有所悟,他微一莞尔,像是告诉对方,你的奇功现在对本人不灵了。

“东方白,你……”公主小玲粉腮泛白,她只说了半句,是心里有话要问,却又问不出口的样子。

“在下怎样?”

“你少得意!”粉腮由白转红,尖挺的鼻子在掀动,鼻翼在张合,带煞的眸子光芒似线,她已经是怒不可遏。

她很美,在生气的时候更美,如果说祝彩虹是婉约之美,那她是灵慧之美,祝彩虹柔如夜月,而她是柔中带刚,东方白头一次真正领略到她这不同流俗的美,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怦然心动,几乎忘了置身何处。“呛!”地一声,公主小玲拔出了长剑,月光下剑芒有如秋水潋滟,一望而知她使的是一柄非凡的宝刃。“公主要动剑!”东方白表现出超人的风度。

“不错!”手中剑一抖,幻出一片森寒波光。“在下不想跟公主动剑!”

“是怕还是不屑?”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在下认为没理由动剑!”实际上东方白并未忘记他“三不”的原则,他怕泄露了秘密,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哼!东方白,你以为能逃出鬼树林便活定了,告诉你,那是作梦。”咬咬牙,又道:“今晚本公主非带你回去不可,血债必须血偿,如果让你这冷血杀手逍遥,那便是没有天道了!”

手中剑徐徐扬起。

“在下并非冷血杀手!”

“狡辩无益!”

东方白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剑回到鞘里。

“在下说过了,不动剑。”

“那是你的事!”

四名少女立即拔剑在手,作出准备攻击之势。

寒芒乍闪,公主小玲出了手,剑光如贯日长虹,锐不可当,东方白滑了开去,正好是白衣少女兰馥守候的位置,顺理成章地迎着出剑,东方白心头一凛,斜里旋开,姿态玄诡而美妙,但公主小玲的剑如灵蛇般如影随形而到,东方白避无可避。

才一个照面,便出现了惊险的镜头。

高手之所以为高手,除了武技的修为之外,更重要的是机变的能力,临危不乱,必败之中求取不败,以近乎本能的速率作正确的判断而付诸行动,不能有丝毫的错失,只消些微的差误,便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现在,东方白表现了他惊人之笔。

公主小玲对他发出的连环一击,本来是避无可避,眼看非死即伤,他的身躯像突然扭折了般上中下三盘旋扭成一个怪形,分别扭向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这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剑从预留的空隙滑过,的的确确是毫厘之差,身形复原,人已在剑圈之外。

公主小玲为之一窒,因为她满以为必然得手的一击竟然落了空,而东方白所展示的奇诡身法是她生平仅见。

她当然不甘心,欺身上步,娇喝一声,再度攻出。

平平无奇的一剑,就像是戏台上的套招,虚缓无力。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不像是搏击的招式。

然而看在东方白眼里却大大不同,他心头为之一紧,他看出公主小玲这一剑虚实莫测,暗藏玄机,在招式未实之前,你根本无法预测会起什么变化,指向什么部位。

当然,公主小玲出剑和东方白的反应只是瞬间的事。

公主小玲平淡无奇的一剑在刺出到中途过半的时候,倏然起了突变,一柄剑幻成了无数支剑,同时袭向前身要害大穴,还不止此,连左右的空间都在涵盖之中,可以说密无点隙,简直就是一张剑网闪电飞罩。

东方白在对方出剑的同时已经本能地蓄势,几乎是对方的剑式猝起突变的同时,手中连鞘剑半扬,身形像陀螺般一阵急旋,旋成了一个钢筒,生彷一根灰色的圆柱。

就像水泼在疾转的飞轮上,密响如连珠,剑芒迸飞,情势令人动魄惊心,但为时极短,刹那间便告消散。

双方距离拉到六尺。

月光很淡,但仍可看到公主小玲粉腮上的酡红。

东方白的脸色却是一片冷沉,他出道以来,头一次碰到了必须全力对付的硬手,而这硬手却是个美艳少女。

四名少女看的呆了。

“东方白,你的确不赖!”

“谬赞!”

“我还是要带你回去!”

“公主恐怕难以如愿。”

“让事实来证明,拔剑?”

“在下说过不想流血!”

“拔剑!”公主小玲像是在下达命令,但也表示了她非把东方白捉回笼不可的决心,微向下弯的嘴角,也显示出她倔强固执的个性。

东方白面临抉择。

对方并非泛泛之流,剑术上的造诣不说造极也已登峰,刚刚便出现了险象,难保她没有更厉害的绝招,女人多半好胜但却心细,很少打没把握的仗,她如此一味相逼,定然是有所恃,事实上她的功力是有些莫测高深。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之为上,但走就是逃,他不想丢这个人。

另一条是拔剑,但拔剑可就要冒泄漏秘密之险,而且违反了自己三不的原则。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走那一条路好。

“东方白,你外表像人样,内心却残毒如豺狼,而且是个懦夫,对你能杀得了的姿意残杀,对没有把握的对手故意摆出大武士的风度,听着,拔不拔剑是你的事,本公主不在乎,非杀你而后甘心!”

语意激昂慷慨。

东方白涵养功夫极深,但这番话他感到受不了。

要走也走得像个武士,不能做夹尾巴狗。

他下了决心,决心不计后果。

人对某一个重大的问题犹豫时的确是很痛苦,但一旦下了决心便舒坦了,就像穴道被制而忽然被解开一样。

现在,东方白的心结已经纾解,有卸下重担之感。

四名少女重新移位合围。“本公主要出手了!”

公主小玲的剑上扬,一个迥异于武术常轨的古怪式子,但有着极强的迫人气势。

“希望你不后悔!”

“后悔的是你。”

“如此请吧!”

寒芒乍闪,绞碎了平静的月光,公主小玲剑已攻到奇诡万状,厉辣绝伦,一击而兼具劈、刺、勾、挑。“唰!呛呛呛……”东方白迎上,拔剑,出击等于是一个动作,中间并无界线,快得令人咋舌,快字已无法形容,瞬间交击了十二下之多。

剑身胶贴在一起。

东方白暗中注劲振剑。

剑身分开,双方各退了一步。

东方白骇然暗震,双剑交击,但没发生预期的反应,难道这柄剑的特殊功能已经丧失?抑或是对方具备了克制之功?

这就像刚才对方的诡异掌功突然不生效一样,太令人困惑了,这是什么邪门?

何以会有此怪现象?

“哼!”冷哼声中,公主小玲再次出剑。

东方白急迎。

惊心动魄的场面层层叠出,剑刃嘶风,发出阵阵刺耳的丝丝声,剑气波**,拂在脸上有如刀割,四名少女连连后退,人人面露惊愕,似乎她们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激烈的剑斗场面。

空间已被撕裂。

空气已被绞碎。

剑影光波交织迸射,分不清招式,由于游动展闪的快速,身影也不断在幻化,一对、两对……分合叠映。

剧斗持续。

旁观者的心跳和呼吸随着进行的频率而律动。

这时段,除了狂动的画面,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连旁观者在内,个人的思想意念已全归于寂灭。

“呀!”

一出栗吼,结束了狂乱,东方白的剑指正公主小玲的心窝,剑尖堪堪沾衣,稍进些许便要见红。

“啊!”四名少女齐齐惊呼出声,想动,但又止住。

公主小玲的粉腮白得跟月光同色,手中剑下垂,可以明显地看到她的酥胸在急递起伏,只是目芒仍厉。

东方白脸色沉凝,但呼吸仍匀,这表示出他内力之浑厚与绵长。

“为何不下手?”

公主小玲发出了厉喝。“在下说过不想流血!”

“你以为本公主会从此放过你?”

“那是另一回事。”

“你会后悔你的狂傲!”

“在下的字典里没后悔二字。”说着,收剑归鞘,徐徐吐了口气又道:“在下再声明一次,并非杀人凶手。”

转身昂头,举步便走,他并不骄狂,但那股子冷激之气却自然流露,也可以说是一种武者的风度。

四名少女正待采取行动……

公主小玲扬手阻止,仰天对月,陷入沉思。

林子里在不同的位置各有一对眼睛,目睹全部过程。

二更已过。

东方白悄然回到客店房间,关门上床。

他在想一个令他困惑莫名的问题,为什么今晚公主小玲那会使人暂失功力的邪门掌功忽然不生效?为什么他自己的剑在与对方的兵刃接触之后也突然丧失了神奇的妙用?

他仔细地想经过的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对方在施展掌功之时,自已的剑身曾震动了一下,身体上并未起曾经经历过的反应,内力没有突泻,而他的剑与对方的兵刃密贴时,自己曾经振剑,但没把对方的剑震飞,从神情上看,对方没任何异样的反应。

这是什么缘故?

莫非这柄神剑与对方的掌功互相生克?

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如此,必须找机会再加以印证。

同一时间。

在“坤宁宫”的一间小客厅里,公主小玲,铁杖姥姥和胸挂金念珠的护法老尼“无弃师太”在凝重地交谈。

“东方白之所以被制服,就是赖本宫的镇宫秘技,何以在大石桥边对他会忽然不灵?”

铁杖姥姥寿眉深锁。

“莫非他学到了什么克制之道?”公主小玲也是秀眉紧蹙。

“这很有可能,他逃出石牢是依靠外力,而非本身的能耐,这证明他有同伙,而他的同伙绝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他的同伙之中有不世出的高手,能够破解我们的神功,但目前在徐家集的外人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最可疑的是那叫卜云峰的。”

“根据我们踩碍的线索,姓卜的跟他是初交……”

“也许表面上装作如此。”

“这不难证明!”

“姥姥,照这样下去,我们的秘密……”

“这说不定就是对方的目的,东方白刚现身徐家集,头一个拜访的对象是‘不为老人’,他的目的已非常明显。”

“我们大大地失策。”

“什么失策?”

“东方白曾经落在我们手中,为什么不当机立断,以非常手段迫出真相,而要对他宽容?现在他更上层楼,居然无惧于我们的神功,如果他更进一步……”

“小玲!”铁杖姥姥面露苦笑道:“我们是有些失算,不过最先的目的是想了解他的背景,同时想追出他杀人的目的,眼前的情况显示他已逐渐露出底牌,我们只消循线追索,不难水落石现,完成我们多年来的心愿。”

“他相当狡猾,居然一再否认杀人。”

“只要真相揭开,他便无所遁形,不过……老身依然觉得迭次的血案另有内情,也许两件不同的事搅和。”

“他真的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即使不是也必有相当的关连。”

“这事该禀明夫人!”

无弃师太开了口。

“暂时不要!”铁杖姥姥摇摇头道:“夫人目前身体欠安,不宜惊扰,等我们有了进展再请示也不迟。”

“目前该怎么办?”

“抽丝剥茧,稳扎稳打,按步就班地来。”

卜云峰倘佯在乡间小道上,锦衣鲜履,仿佛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踏青闲游,又像是风流雅士醉心自然景色。

其实他是另有目的,几天来,他已踏遍了徐家集周近的每一个角落,破屋草寮他都不放过,田舍野居,小庙古祠也一一探访,逢人便打听一个极美的女子。

现在,他停身的位置是距汪家菜园眼望可及之处。

他似乎沉思出了神。

在距他约莫五丈的树丛里,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三条人影从小路的一端出现,缓缓向他迫近,等他惊觉,人已到他身前两丈不到之处,而且停了下来。

来的是一个手拄鸠头拐杖的白发老妪,老妪身后是一青一白两名少女,看上去像是祖孙又像是师徒。

路很窄,卜云峰准备侧移……

这老妪正是“坤宁宫”的总管“铁杖姥姥”,跟随的两名少女穿青衣的是竹青,穿白衣的是兰馥。铁杖姥姥目如电炬,直照在卜云峰脸上,略不稍瞬,那样子似乎要看彻入心深处,竹青和兰馥也凝眸望着卜云峰。

卜云峰极有风度地笑了笑,侧向路边,没开口。

气氛显然地不和谐。

“你叫卜云峰?”

铁杖姥姥发了话。

“在下正是!”卜云峰抱了抱拳,现出惊讶的样子道:“不知老婆婆何以……”

“不要问!”铁杖姥姥抬了抬手,止住了卜云峰的话头道:“礼貌上老身称你一声卜少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老身的问话,一个字也不要假,不然你就会后悔,现在说一说你跟‘无肠公子’东方白是什么关系?”

“东方白?”卜云峰挑了挑眉道:“同投一店,同是他乡作客,彼此有个认识,仅只如此,什么关系也谈不上。”

顿了顿又道:“不过,彼此还谈得来就是!”

“真的是如此?铁杖姥姥扁了扁嘴。

“在下没说假话的必要!”

“很好,那你先交代清楚来路?”

“对不住,不便交代。”

“非交代不可!”

“老婆婆依什么理由非要在下交代来路不可?”

“不必告诉你!”

“那在下只好方命了!”

说着脚步一挪……

“别动,在没交代清楚之前,休想离开半步。”

“老婆婆!”卜云峰面色一沉,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寒飕飕地道:“在下之所以容忍是为了敬老,并非怕事,希望老婆婆不要逼人太甚。”

“逼你又怎样?”

“在下一向不喜欢被逼!”

“在老身面前你还没资格发这种狂言!”

杖交左手,右手立掌当胸,老眼精芒似电,老脸也沉凝十分。

卜云峰作出戒备之势,他不知道对方将施展什么功力,意料中定然是很不寻常的一击,从对方的神情便可看出,他把内劲蓄足十成。

铁杖姥姥推掌,但只推出一半,无风无浪。

卜云峰正待反击,一犹豫之间,忽感真气消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心里立知不妙,但双掌仍本能地挥出。

这一挥等于是虚招,半点劲道都没有。

铁杖姥姥一摆头。

两名少女立即上前左右挟住卜云峰的双臂。

卜云峰惊愣万分,这种怪功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卜少侠,现在你可以交代了!”铁杖姥姥收掌,又把拐杖交回右手道:“你跟东方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卜云峰惊愕只是暂时,定定神,脸色回复正常。

“这种关系很难解释!”

“说说看?”

“他是在下的猎物。”

“猎物?”这回轮到铁杖姥姥错愕了,她完全不明白卜云峰话中之意,目芒闪了闪又道:“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在下此次到徐家集来是为了狩猎,猎取的对象便是东方白,老婆婆明白了吧?”表情显得很神秘。

铁杖姥姥深深想了想。

“卜少侠,不要在老身面前耍花招。”

“这不是花招,是实话。”

“那你把话说明白些?”

“这关系在下的身份!”

“噢!那就表明你的身份?”

“在下的身份在衫内右腰!”

铁杖姥姥眉头微微一皱,呶了呶嘴,挟住卜云峰右臂的竹青伸手撩起他的外衫,赫然发现他腰间悬的号牌,不由呆了一呆,她不知道那是代表什么?

铁杖姥姥可是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那是公差的腰牌,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老脸一紧,退回原位置,示意两少女松手。

竹青与兰馥虽不明究理,仍立即松手退开,脸上自然是困惑之色。

“卜少侠是南阳府的公差?”

“不错!”卜云峰点点头道:“一个小小捕头。”

“哦!卜捕头,适才多有得罪!”铁杖姥姥面上现出歉然又惶惑之色。

“好说,不知者不罪!”

“卜捕头此来……”

“说过了,狩猎,对象是东方白,缉他归案。”

竹青与兰馥在知道卜云峰的身份之后,有些不安。

“南阳金狮子刘陵的案子?”铁杖姥姥一猜便中。

“老婆婆说对了!”

“可是……卜捕头与东方白同住一店,为何迟迟不下手逮捕他?”

“时辰还没到,现在已经不单是金狮子一案了!”

“嗯!”

铁杖姥姥深深点头,她当然明白徐家集一连串的血案都与东方白有关:“东方白什么来路?”

她想从卜云峰的口里探出东方白的出身来历,主要是证明东方白究竟是不是“魔力鬼影”的传人。

“他的来路还在追查之中。”

“噢!”

“老婆婆,刚才所赐的一掌……”

“对不住,对不住!”铁杖姥姥扬掌隔空一划。

卜云峰回复了功力。“老婆婆的门户能否见告?”

“这……”铁杖姥姥面现难色。

“既有困难就不必了,在下一向尊重江湖规矩!”卜云峰立即转了航,脸色一正,道:“在下有两个小小要求,希望老婆婆俯允。”

“捕头太客气了,请吩咐?”

“第一,请保守在下身份的秘密。”

“这不消说得,老乡知道。”

“第二,在必要之时,请老婆婆方面协助行动。”

“当然,老身这方面也是受害者。”

“在下十分感激!”

“不敢当,捕头言重了,还有别的……”

“暂时没有了!”

“如此老身告退!”扶杖为礼,转身举步。

竹青与兰馥立即跟上。

卜云峰望着一老二少的背影阴阳一笑,喃喃自语道:“极有利用价值,得好好把握住。”

突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未见得!”

卜云峰脸色一变,定了定神才徐徐转过身去。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哦!原来是卓大侠,幸会!”卜云峰立即镇定下来,抱了抱拳。

“的确是幸会!”卓永年咧嘴笑了笑,人长得猥琐,偏偏又是大名鼎鼎的“狐精”,他的笑容令人不敢领教。

“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跟你恳切地谈谈。”

这时,一条人影籍林木掩护暗中向两人迫近,是东方白,他是从徐家老店尾随卜云峰而来的,目的是想澄清一下卖花女小英被杀之谜,当他发现铁杖姥姥和两名手下找上了卜云峰,而另外又有人暗中窥视之时,便隐忍住不现身。

他并不认识“狐精”卓永年,但听人说过天下第一神偷的尊范,卜云峰那一声卓大侠声音很宏亮,他听到了。

“卓大侠想跟在下谈什么?”

“打听一个人的下他。”

“谁?”

“南阳铁捕西门钧!”

卜云峰显然地一震,面目失色,但随即皱起眉头,作出十分惊诧之状以掩饰他的失态,接着长长透了口气。

“铁捕西门钧?”

“一点不错,在南阳一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下对这位先进可是衷心敬佩,他怎么啦?”

“生死下落不明!”

“哦!有这等事,这……可就奇怪了,在下离开南阳之时,四门捕头还好端端在府衙里,怎会下落不明呢?”

“卜老弟,你进府衙当差多久了?”

“新到,是为了金狮子血案,由许州借调的。”

“难怪!”

“难怪什么?”

“老夫与西门钧是莫逆至交,时相过从,没听他提过你卜老弟,原来老弟是借调来协助办案的,这就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