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搬进潘州府已有一段时日,不过他并没有去四海楼找过王甫。他总不能直接去跟人说:“我在翰墨街买了房子,到学院读书了……”

那样的话,就显得是炫耀。

不如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与王甫分说,却不知道对方找上门来了。

现在的陈唐,正在认真上课。

最后一堂课。

当初他一共选择了二十堂课,至今为止,就剩下这一课了,上完之后,他便会被收回腰牌身份等,不再是学院增生——除非继续交钱,勾选课程,继续深造。

但已无必要。

并非说课上的越多就越好的,如今陈唐的经义水平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他得到了王夫子的欣赏,便做过两篇习作给他审核,王夫子看过后,给出的评语是:“今年举子试,大有希望。”

其当然不会拍着胸口给陈唐打包票,说一定会考上这样的话。

谁都不敢这么说。

“大有希望”之词,已经足够了。

在学院的课时虽然不多,但陈唐的效率高得吓人,陶昊积累五年的笔记,被他五天给消化掉,至于别的知识面,反正方方面面,囊括进来,多多益善。

仿若鲸吞。

如此高强度的填鸭式教育,换了一般人绝对受不了,只怕会疯掉。

但陈唐乐在其中。

既然无需再上课,何必还要浪费钱?况且目前的他,已经快没钱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到了下课的时候,当当当,悠扬的下课钟被敲响了。

学院的课堂有多间,位于不同地方,不过上下课的时刻都基本相同。

听到钟声响起,各个课堂内,生员们鱼贯而出,像是涓涓细流,然后汇聚到功名湖边上,再朝着学院大门处流去。

整个学院校区,以狭长的功名湖为轴心,可分成两块区域。左边一大片,属于生员教育生活区;另一侧,则是文艺区,是仕女班的活动范围。

互相之间有路径通行,但设有关卡门卫,寻常不得逾越。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每当下课时,总有不少男生员徘徊湖边不去,眺望对面的湖岸,做一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含情脉脉状,希望那边也有仕女千金出来,与自己深情对望,直接对上了眼……

但这个几率,实在低微,基本只得个“想”字。

陈唐知道今天出去,往后再想进来,就比较困难了。虽然没有多少留恋不舍,但驻足湖边,多看几眼风景,总不会亏。

便在此际,湖岸对面突然传出阵阵惊叫声,都是女声,颇为尖锐,传**开来。

“咦,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怎么啦?”

这边的男生员们顿时不走了,纷纷围在湖边观望,有的还手搭凉棚状,好看得更加清楚些。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云层很厚,遮盖住了阳光,显得荫凉。看这样子,恐怕暴雨将至。

“啊啊啊!”

“救命……”

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快一大群红红绿绿的身影便在对面出现,正是仕女班的女学生们,此刻一个个惊慌失措,四散逃跑,有胆气小的,早“嘤咛”一声,晕倒在地;有些体力弱的,跑了几步,也不知是被裙角给绊倒?还是直接崴了脚,反正就一葫芦滚在地上,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一众男生员们见状,清一色目瞪口呆,何曾见过如此场面?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来一场英雄救命的戏码,将那些受惊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们给搂抱入怀中,好好怜惜安慰一番。

众人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女学生身上,陈唐却立刻看见两条矫健的身影冲出,一个跑,一个追。

跑在前头的那人一身仕女装,长发盘髻,仿佛是个女子;后面追赶的男子身形魁梧,左肋上却插着一柄匕首,血流不止。

这闹得哪一出?

“是阎副院长!”

男生员中,有人很快认出来了。

身上插着匕首的男子,正是阎之海,学院的副院长,潘州本地的书法名家,举人出身,曾经出仕当过官,后来进了潘州学院,担任职位之余,还兼职教导仕女班的书画课堂。

不过在学院中,这位相貌堂堂的副院长名声却不好。皆因前年发生过一桩丑闻,阎之海用手段把仕女班一位富商之女给上了,最后还逼得少女投湖自尽,连尸首都没捞得起来。

此事虽然阎家施展手腕,给生生压了下来,在学院中,也禁止非议,但诸如陶昊这等老生,却是知情的。

第一天借阅读书笔记的时候,陈唐由于全心贯注翻阅笔记,并没有留意到阎之海从湖边经过。不过陶昊与他相熟之后,两人闲谈之际,论及学院各种人物时,陶昊跟陈唐说了此事。

说的时候,陶昊一脸义愤填膺状。

听了之后,陈唐同样愤慨,觉得十分不齿。可以说,阎之海的存在,让他对于学院的印象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现在见到阎之海左肋处受伤,几乎忍不住想高喊一声:“惜乎,击之不中!”

就是可惜这把匕首没有命中要害,将其诛杀。

阎之海大步流星,步伐明显与常人不同,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而且武功还不弱,很可能已是内家之境。怪不得没有命中腹部要害,可能是遭遇刺杀时,及时闪避了下,躲过了致命一击。

而刺客,那位跑在前头的“女子”,虽然穿着一身仕女装,但陈唐眼力非凡,辨认出来了,对方乃男扮女装,乔装的。

一位年轻男子,换上女装,假装成仕女班的女学生,然后找着机会,手持匕首刺杀讲课的阎之海……

如此事情,简直是说戏桥段,却活生生在学院中上演了。

此事一出,不管结果如何,潘州学院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满城风雨。

这位年轻刺客的武功明显不济,纵然得了先手,伤了阎之海,但根本不敢与之相搏,一击不杀,立刻冲出了课堂,往外疾跑。

“卑鄙之徒,还想走!”

阎之海怒喝一声,身形猛地扑起,如同一头矫健的苍鹰,啪的一下,一掌打中刺客的背部。

那刺客被打得向前几滚,一直滚到了湖岸上,伏在水边,便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