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你怎地出来了?”

宁弈惊声说道,言语中带着一抹紧张之意,话出口时,连忙压低了声音。

“妾身担心相公。”

那小环幽幽地道,她一身素白,站在那儿,四下有阴气缭绕,瞧着有一种飘忽的感觉。

宁弈道:“我遇到了贵人,已经没事了。只是他是位道长,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若他发现了你,可就麻烦了。”

小环轻咬红唇,说道:“相公,妾身早让你听我的,弄到钱,离开这地方,你又不信。”

宁弈叹口气,道:“不管如何,我都是个读书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用劝我,我不肯让你去做那些事的。”

闻言,小环知道他的拗脾气,不好再说。

宁弈上前一步,将她搂住:“你快回到我身上吧,道长就住在隔壁,他会察觉到的。”

“嗯,那好,相公小心保重。”

小环说道,阴气收敛,人在气息的裹挟中,如同一团雾气,慢慢消失不见了。

宁弈伸手,摸着自己右手腕处。那里有一个人形印记,身影婀娜,颇为逼真,好像是一道精致的刺青。

自从在那法元寺,小环跟了他,一直便在身上。晚上便会现身,与他说话,还帮他磨墨,从而能享受到一番红袖添香的滋味。

宁弈家贫,与老母亲相依为命,又考不到举人,只是个穷酸秀才,没有哪家女子看上他的。遇到小环后,他似乎遇到了红颜知己,高兴得不得了——虽然,他知道她其实只是一道鬼魂。

但那又怎样?

小环能带给他无比的欢乐和慰籍,在逃难的路上,遇着凶险时,若非小环在,宁弈都无法活着逃到丰林县来。

小环的存在,对于宁弈而言,是最为珍贵的一个秘密,甚至连老母亲都不敢告诉,生怕吓到她。

今日,宁弈得陈唐援手,逃过一劫。不过他不知道陈唐的底细,见其做道士装扮,只怕是个法力高深的高人,便担心对方会发现小环,从而出手斩杀。那样的话,宁弈也活不下去了……

一夜过去。

第二天早上,宁弈早早起床,守在楼下,见到陈唐下楼来,连忙过来行礼致谢。

陈唐扫他一眼:“你准备走了?”

宁弈点点头:“小生已劳烦恩人太多。”

陈唐问:“想好去哪了?”

宁弈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天地苍茫,竟无容身之处,只能见步走步了。

陈唐便知如此,想一想,忽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去藁城。”

宁弈一怔,问道:“做什么?”

陈唐呵呵一笑:“做什么,重要吗?”

宁弈搔搔头,现在的处境,活着才是重要的事。

陈唐看着他:“不过此行危机重重,事先声明,我也不敢说能保你一路平安。所以,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宁弈有去处,陈唐自是随他。不过看起来,宁弈相当迷茫而无助,陈唐不介意带他一起走。就跟当初燕还丹带着王甫,从潘州一路南下一样。刚好,多一匹马在身边。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于宁弈,陈唐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

想了想,宁弈一咬牙,说道:“好,我跟你走。”

去那藁城,与其故乡松城相隔不远,有机会的话,还能回家看看——虽然家乡已是兵荒马乱,而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只是如今发现,外面并不比家乡好多少。走在街上,一不留神,便会被当通缉犯抓进牢房里。

陈唐严肃地道:“宁秀才,我说真的,此行有着凶险,你考虑清楚。”

下了决定,宁弈反而轻松了,拱手道:“实不相瞒,若无道长,我这两天都不知道有没有东西吃,会不会饿死。那样,岂不也是莫大的凶险?”

陈唐笑道:“你能如此想,甚好,吃罢早饭,我们便走吧。”

早饭没吃完,那朱县令就带着师爷以及李星云等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陈唐放下碗筷,淡然道:“朱县令莫要督促,我一会便出城去的。”

朱县令赔笑道:“不急不急,我就是来看看,莫道长在这儿住得舒服不?”

陈唐懒得与他废话,吃过早饭,与宁弈一同去备马,把箱子等物,放到马背上。

“这位是?”

朱县令见宁弈面目陌生,不禁问道。

“我助手。”

陈唐回了句。

“原来是助手,这一下,更有把握了。”

朱县令笑容可掬,表现得很是热情亲切。至于宁弈哦来历身份,他并不在意。

宁弈见他一身官袍,知道是位大人,不敢吭声。

朱县令又道:“莫道长,我让李捕头带着些人马与你们一起前往,可带路,总归能帮上些忙。”

陈唐知道他心思,便道:“也好,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宁弈本身练过武,会骑马,只是骑术不算精湛。李星云,还有四五名捕快也都骑马。众人纵马出城,朝着那正气山庄方向出发。

正气山庄的位置,距离县城不算远,数十里的路程,本来靠着一座山岗,四周还有着人家。然而闹事之后,有诡谲出没作祟,那些人家或遭了秧,或害怕,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是以这一片地方基本都荒废了下来,而且有扩散蔓延的趋势,朝着县城方向而来。

今天没有雨雪,但天气阴沉,北风一点不含糊。

众人虽然都披挂整齐,但骑马兜风的滋味也不好受。

一路无话,走了好一阵后,前头的李星云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往前一指:“莫道长,那儿便是正气山庄了。”

陈唐骑马上前,顺势看去。其实距离还有些远,并没有见着正气山庄的位置。也许,在李星云看来,那儿偌大一片地方,连山带地,还有破败的村庄,都当成是正气山庄的界域了。

凝神看去,皆为萧瑟蔽败的情景,白的灰的黑的,几乎没有一点生动的色彩。

陈唐说道:“李捕头,你们是要一起进去呢,还是留在这待命?”

李星云脸上掠过犹豫挣扎的神色,最后狠声道:“道长,我们与你共进。”

看来,他还是有些胆色的,又或是朱县令那边下了死命令。

“好。”

陈唐不在意这些,多些人,也许有用。

得得得!

马蹄声再度响起,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