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悄悄探头进来张望,左顾右盼。

陈唐早发现了她,叫道:“阿菱,你作甚?”

苏菱一吐舌头:“不矜哥,我刚才听阿宝说,有个很凶的恶人来做客,就忍不住来看看。”

陈唐笑道:“人已经走了。”

苏菱走进来,问:“这无礼的客人是谁?”

自从陈唐高中,宾客满座,个个都带着礼物和笑容。像浓眉头陀这般的,还是头一回。小丫头难免担心,其实她还有个小心思,阿宝说来的还有一位妖娆的道姑,眼睛会勾魂。

如此一来,苏菱就更不放心了。

关于九扇门的事,很难跟苏菱说得清楚,陈唐含糊道:“是州衙那边的人,来与我谈公务上的事。”

苏菱眨了眨眼睛,惊喜地问:“不矜哥要去当官了吗?”

陈唐笑笑:“快了。”

苏菱随即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黯然下来,没了欣喜。

陈唐问:“怎么啦?我去当官,你不高兴?”

苏菱强作欢颜:“当然高兴,只是……”顿一顿,鼓起勇气:“到时候,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陈唐叹口气,沉默不语,苏菱问到了他的难处。

依照规则惯例,任命下来后,陈唐就得离开潘州,到别处为官。官阶不会低,但去向并不明朗。不知是去临近的长州呢,还是到江南去。

当然,入京为官,当翰林侍读之类,也有可能。

一切,都得等待安排。

以陈唐的志愿,他更喜欢到江南去。

江南自古繁华,文墨鼎盛,出过无数的才子佳人,乃是读书人心目中理想的胜地。

外放为官,基本都有一个任期,主要为三年左右。然后根据政绩考核,升迁而或降职。

当了官,意味着进入了体制,执掌权柄。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了自由,要受到框框条条的约束。

对此,陈唐心里颇有些矛盾。他应该会接受任命去当官,但若是这官做得不开心,也有可能仿效古人狂士,挂印弃官而去。

归根到底,他都是个不安分的人。这个时空君臣死忠那一套,陈唐并不在乎。

这便注定了他的仕途不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官场上的诸多规则,至今为止,陈唐基本没有去做过几条。最明显的便是疏通人脉,走门路跑官了。换了别人,如果考中一甲进士及第,哪里还坐得住?一定会想尽办法,送尽人情,务必要进入翰林院了。

但陈唐几乎毫无动静,放榜后岿然不动,也是第一批离开京城的士子。

说实话,以他的性子,对于官场权柄并不热衷。一路考功名,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筹谋一条最便利的生计罢了。

如果宦途不顺,带着苏菱等人,周转进退,都多有顾虑。而且对于普通人来说,辗转旅途,本身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想了想,便道:“任命尚未正式下达,不知安排到何地,到时再看。如果近的地方,肯定会带你一起去赴任,我还指望你做饭给我吃呢。”

闻言,苏菱眉开眼笑。其实她并非一定要跟着去,她虽然出身卑微,但与周氏等人相处交谈后,也明白了很多道理。对于目前的富足体面的生活,苏菱已经很满足,只要陈唐心里有她,便好。

“嗯,不矜哥,我先出去做事了。”

“好。”

陈唐转回书房。

这间书房造得很大,有一个定制的书架子,上面一本本书,叠放得整整齐齐,自有一股书卷笔墨气息散发而出。

众多的书,有的是别人赠送,有的是自购。相赠的,大都为经义文章类,以胡不悔那一箱子为主体;自购的,却是陈唐凭着兴趣,闲逛书店买的,多为散文杂记,记载风土人情的内容。

这些等于是地理图册,有助于让陈唐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

还有几本,却是《草莽剑法》之类的武功秘笈。

书架上挂一口葫芦,侧边又有一方大书桌,蛙砚、禅香石镇纸,两件好东西,皆在其上。

至于隐身符,以及代身符,由于轻便,都是随身带在身上的。

再加上归于平淡,当枕头伪装的剑匣。

诸多事物,便是陈唐至今为止获得的主要家当。

金钱方面,手头上大为宽松,起码有上万的现钱在,相当富裕了。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愁吃喝。

这个,正是功名带来的最为直观的物质东西。

目光扫过一件件事物,感受着书房中难得的安静祥和,陈唐希望,世间有着永恒!

……

已是黄昏,夕阳如血。

风吹过,阡陌交错的田野上翻起了稻浪。田头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竖起一个稻草人,用来恫吓驱赶前来啄食稻谷的鸟禽。为了逼真,每个稻草人身上还裹上了破旧的衣服,带上了竹笠。

田野的尽头是山脉,绵延开来,林木森森。

将近傍晚,群鸟投林,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一处草坡之上,正是浓眉头陀,以及花道姑。

“啐,这该死的马妖。”

浓眉头陀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忿然骂道。

花道姑说:“我想,牠已经逃走了。你说,牠是哪一家的?”

头陀一摊手:“管牠哪一家,牠偷走了那件东西,就一定要死。”

花道姑脸有难色:“我当然知道,都尉已经大发雷霆。只是我们该从哪里着手追下去,地方那么大,别的不说,牠只要往山里一钻,便等于大海捞针。”

浓眉头陀冷哼一声:“牠挨了都尉一掌,身上负伤,迟早伤势发作。况且其为妖物,不可能隐匿得住。所到之处,肯定会有端倪显露。为今之计,我们先回去复命,让都尉广派门客出去,发散开来,不信找不到。”

“如果拖得久了,牠远遁而去,离开潘州了呢?”

“不可能,以牠的伤势,根本走不远的。我觉得,最大的可能,牠便隐在这片山脉之中。”

浓眉头陀说着,伸手往莽莽山林上一指:“只是你我二人,人手不够,一时间难以搜索,所以才要调遣多些门客来帮忙。”

“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城。”

两人说着,飘身离去,返回潘州府。

天已昏暗,晚风吹拂。风颇大,在一片田野上,一个浑身穿着破烂衣服的稻草人可能是安放不稳的缘故,突然被吹倒了。然而过了一会,这个稻草人竟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慢慢走着,换到另一个位置上竖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