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州,今日有小雨,点点滴滴。

这场雨后,天气便要变冷了。

翰墨街末端的一座宅子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顺福镖局的标记很是醒目。

屋内,苏菱陪着一位妇人坐着。

妇人年约三旬,风韵成熟,笑容可掬,正是赵三爷的妻子周氏。她得了丈夫叮嘱,每隔几天,便会来此,与苏菱说话,拉家常;间或还会一起出去逛街,买些东西。

“阿菱,他日等陈公子回来,你真得要让他买几个奴婢才行,否则的话,屋子太冷清。”

苏菱道:“这事,得他拿主意……其实也不需要,家务细活,我都能做。”

买了人,增添人口,耗费便会大增,可不好养。

周氏打量她一眼,心里有话,终是没说出来,毕竟是人家家事,自己不宜多嘴,话题一转,问道:“阿菱,你近期还回村子吗?”

苏菱点点头:“每个月,总得回两三趟,打理一下那边的祖宅。”

在陈家村,祖宅早已翻新建好,颇为敞亮,是一座大宅子。平时,请了村中一位孤寡老人帮忙照看。不过苏菱有时间,也常回去,收拾收拾。

周氏便道:“阿菱,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就尽量不要出城了。”

苏菱问:“怎么啦?”

“听我家老爷说,城外面,近期不太平,常有旅商猎户失踪,闹得可凶了。”

“啊,有这事?”

苏菱很吃惊:“出了事故,没人报官吗?”

“肯定有人报官了,但你知道,官老爷的事,总是拖拖沓沓,一时间处理不好。”

周氏说道。

苏菱又问:“周家姐姐,三爷神通广大,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周氏摇摇头:“这些事情,他很少与我说。反正这一两个月,镖局上下,忙得焦头烂额。他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让我来找你,叫你最好留在城内,不要回乡下。”

苏菱便点点头:“劳烦周姐姐操心了,我会注意的。”

周氏笑道:“计算日子,那天子试想必也差不多开考。若是陈公子高中,可真正的光宗耀祖,要当大官了。”

苏菱笑道:“承蒙周姐姐吉言……其实我还蛮担心的,这么久了,书信都不见一封回来,他可答应我的,到了京城,就写信回来报平安。”

周氏道:“你就放心啦,我家老爷说过,陈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一定会平安抵达京城的。”

正说间,门外有人叫唤,走出来一看,是个驿卒,来送信的。

当接过那信,苏菱兴奋得要跳起来,一溜烟回屋,要第一时间拆开信来看。

周氏含笑摇头,吩咐身边丫鬟,拿出二十钱,赏给那驿卒。

接了赏钱,驿卒才笑眯眯地离去。

“阿菱,你慢慢看信,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过得几天,再来看你。”

周氏说道。

“好好……”

苏菱不看信了,且送她出门后,回来再看。

当见到熟悉的字迹,苏菱顿时忍不住,有眼泪掉落下来,落在信笺上,溅湿了笔墨。

她连忙伸手擦去,长吸口气,以平复激**的心情:“不矜哥,你在京城,每天吃饭,吃得好么……”

她心思淳朴,并不在意陈唐是否能高中,是否能金榜题名,只祈盼陈唐吃饱穿暖,身子安康。

那就足够了。

……

“够了!”

顺福镖局内,大厅上。

赵三爷一拍桌子,他收着力,桌子无恙,只发出一声“啪”的声响。

“老刘,你先下去。”

挥一挥手。

站着汇报情况的老镖师老刘张了张嘴,终是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

那些,都是不好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坏消息,一句句,都血淋淋的,叫人听着,的确不好受。

但是,既然出了事,就得处理。

也许,近期出的事太多了,三爷压力太大,心情自是不好。

老刘叹口气,退了出去。

赵三爷脸色阴沉,转头看向坐在左侧的詹阳春:“詹兄,你都听见了。从上个月开始的事,当真是顾此失彼,祸事连连。这光景,镖局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上一次,在詹阳春的告诫之下,顺福镖局曾经停顿过一阵子,但只停了几天功夫,见风平浪静了,又继续开门,运转起来。

其实世道不太平,对镖局的生意是大有增涨的,不管是运送货物,还是保护人员,需求都颇为旺盛,行情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然而,当外部环境的恶劣性,超过了镖局所能承受的范围,每一次出镖,都成为了祸事。

镖货丢失,人员伤亡,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一次两次,倒还能接受,但走十趟镖,就出六七次事故,那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赵三爷赶紧叫停,关门修整,不再接镖了,先要止损。

不但顺福镖局,其他行业的生意,但凡牵涉到要出远门的,都大受打击,损失惨重。

有人说,当夜幕降临,野外便鬼火点点;有人说,田野的稻草人突然有了灵性,自己走动起来;还有人说,他看见了凶残的妖魔,血盆大嘴,毛发如草……

关于邪祟,关于妖魔,牠们自古便存在着。只是殷国立朝数百年来,一直国力鼎盛,气运如龙,很多东西就都隐匿起来,藏到了暗处,藏到了深山之中,甚至藏到了地底之下……

间或的出现,顿时成为各种传闻怪谈的蓝本。

但有关这些,终是陌生而遥远的,基本存在于传闻当中,与现实生活并不相关。

那么,事情是从什么时候便发生了变化?

人心不古,妖魔出没,邪祟为祸……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也无从知晓。

“是规矩被破坏了,是秩序在崩塌了!”

詹阳春语调幽幽地说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挽回?不,一定有办法的,朝廷,衙门,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赵三爷显得急躁。

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巨大危机的降临。这个危机,很可能会彻底摧毁他苦心经营起来的镖局。

詹阳春摇摇头:“三爷,贫道劝你,还是尽早另谋出路。天下大势,一旦形成,就会像山洪暴发,泥沙俱下,非人力所能力挽狂澜的。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我早便说过,要乱了的。而真正的乱,当从庙堂伊始!”

说着,他目光闪动,想到了有一位书生故交,其现在,大概已经开始考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