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冥凌呆滞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他的决定。冥凌忘了反抗,忘了争执,忘了像从前一样和他打一架,只知道用自己满腔的怨愤与不甘,填满漆黑的眼眸中原本深深的眷恋。

那一刻,艰涩的咒文自口中吐出,心里已经难受得想立即停下来,玄冥却还是满脸冷漠的开启了通往九十九层魔劫境的通道:“你如此冥顽不灵,只得先送你去受些教训吃点苦头。以你的本源之气,不会有化作飞灰的危险,望你来日成功离开通道出来时,能有所得。”他冷冷的说完,亲手将冥凌推了进去,立即便转身向着虚空,再不敢多看一眼。只因他若是回头,便定会将他拉回来再不愿放开了。

在那打得天翻地覆的一亿年里,玄冥早就不把这个混身黑呼呼的小家伙看作外人了。每时每刻也都是像在玩耍一般打打闹闹的,从星海的这一边,绕过去打,再绕到另一边,也可以顺便欣赏星海中种种自然美景,颗颗流星恒星,倒真的不会像从前那么无聊,只能自己傻傻的看着,移动着,耗费能力创造着。

玄冥背对着魔劫境的通道,道尊在一边看得清楚:他明明不想送那黑小子进去,却还是做了。明明都快要掉下眼泪来,却还是板着脸不发一言。明明那黑小子可以再和他打一架,可以躲开,却呆呆傻傻的站在虚空里,任他轻轻一推,便毫不反抗的掉进了通道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通道早就消失了。玄冥才慢慢的坐在虚空里,叹了一口气。

玄冥坐在那里,心却早就飞到了星海初成之时……。

那时候,玄冥还未为自己取名,只是无聊的忙着创造了一片又一片星海,然后看着它们慢慢流转之间互相整合、排斥,渐渐的形成几个螺旋状的大星旋。他自以为傲时,却遇到了那个黑呼呼的家伙,当时他还只是一片黑幕般的存在,万物未长时的黑暗,便是那宇宙中会移动的黑洞,所过之处,所有星星皆被他吞没了。

玄冥看得其中一道阴阳气,一道黑暗气息,却放过他,任由他吞噬其它的星旋,只留了其中一团最大的作为创始宇宙的根本。

随着空间中不断的变化,宇宙终是形成,而那黑幕般的家伙,也终于和他一样,可以自由的变形了。

这一天,玄冥发觉一系小星星中,围绕着一个大的发着亮的星体,而其中一颗小星星,还有一颗更小的星星围着,十分奇特。他本来就有些累了,便缩小了自身,形成一个奇特的样子:

要能有五感,便有了五官,要能有体感,便有了四肢,要能有星系中一般的新陈代谢,便有了五脏六腑,却全都对应不同的星星而来。但又要能耐得住别人的五感,便有了美丑之分,有了毛发遮体,有了衣裳服饰,有了人所应有的一切——有了名字,有了玄冥。

玄冥自混沌之气而凝成人形,一直以来便是自己独自在忙碌着,凭着本意识,打造了一个宇宙。在不同的自己觉得有希望的星体中,进行推波助澜式的改造,使之拥有了生命与色彩。

只除了他初见的那

片黑幕,有种同时诞生的感觉,还有种好奇感以外,其它的,都只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并无一丝包容以外的感觉。

而这时,那片黑幕中的意识,已在吞噬了无数星体星系后,渐渐的聚成形了。他一路盯着玄冥的作为,暗暗的记下,暗暗的模仿,终也化了人形,却与玄冥那一片白皙的俊朗相比起来,显出一片黑漆漆的神秘。

他在玄冥创造的世界中,肆意释放着自身的本源气息,使生命体有了正邪之分,有了欲望,有了追求。虽然他一阵无聊之下打散了道尊的坐骑,却也给了他一个升华自身精神与身体的契机。黑幕觉得,自己并不欠他的。但又觉得,玄冥做的事都十分有趣,于是便一直缠着他,想尽办法,包括内心深处那丝打斗的念头,也一并的涌出来,扯着玄冥去个没有生命的地方,打了上亿年。

那上亿年之间,无数生灵产生了不同的演化,新的神魔之流在不同的星星上诞生,在不同的星域中演绎自己的故事。

虽然产生了无数的变化,可玄冥却觉得,并没有多久。他不知道产生这种感觉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但他仍是一如既往耐心的包容着这漆黑的家伙一切奇怪的举动。无论是打斗,还是赖在他身上睡大觉,或者说要去哪里玩,又或者造了几面镜子说方便自己管理整个宇宙,都令玄冥一次次的产生新的惊喜,也一次次察觉自己感觉的变化。

是啊,原来的玄冥,只不过是一缕混沌之气罢了,应该是要叫混沌罢。可是,他却说玄冥好听,天地玄黄,冥冥之中早注定了他是这个名字。这种奇怪的解释却使他的名字如此保留了下来,直到后世称为玄武兽,称为玄武神,才慢慢将他淡化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被人尊为黑暗古神,只不过是因为一身漆黑、黑暗气息亘古流露,这才吓着了一批,又吸引了另一批的。他想着,哪像玄冥那样,创世之功,宇宙至尊无上的存在,又如何是自己这种小黑皮能够比拟的。他这个所谓的黑暗古神,如今不也被打入魔境了么?原来他对自己的那些感激,那些将就之举,都只是暂时的,原来那些生命比他这样一个与创世者同时诞生的家伙,重要得多了。

冥凌一面绝望的想着,一面无意识的施放出威压,将魔境中所有活物杀得全都破碎不堪,不成原型,也无法透过他那黑暗的气息离开。他将这一切生灵的怨灵之息聚拢,凝成了那把日后威力无穷,一击致玄冥死地的匕首,又用余下的碎片为匕首塑形,并将它溶于本源之中,随时可以方便的取用,无论他还有没有如今的形体和意识——只要他一丝本源存在,便不灭不死,匕首也就不会消失。

做完这一切,他猛的用匕首捅破了魔境,回到虚空之中历时千年找到玄冥,狂吼着自称冥凌,誓要自身凌驾于玄冥之上的那股气势,使得多数魔族与血族在各自的星球上伏地相拜,又有些受他黑暗气息影响较重的跟了过来,却也使得玄冥伤心之余,终是放弃了他。

他将自己铸就的七面镜子取了两面回来,加上自己的能力创造了黑暗与光

明的能力在其中,又以阴阳二气造就了撒旦与上帝,使二者相依相吸,互助之下一统他霸占的神魔殿。

做完这些,他却看到自己拼比着的那个人正在空中悲伤的望着自己,眼里流露的怜悯令他仅存的一丝留恋迅速漫延开来,却成为自己被打伤的罪首。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冥凌,反手取出那把无数魔神怨灵造就的匕首,反手在后悔莫及的玄冥心口上剌下了最初的,也是第一次致命的一刀。

撒旦使出混身解数,魅惑着道尊应允了让玄冥成为不死之身。可冥凌呢?他不久之前才被玄冥一刀所伤,重塑了与玄冥相差无几的躯体,却又被玄冥伤重之下请黄泉带去重生了。若不是上帝从中作崇拉他成为一名神教贵族的少年,他也不会又遇到冥•叶大公爵,更不会被他所吸引的同时还挣扎着想要毁掉世上所谓的一切异端。甚至那柄十字架剌下去的时候,冥•叶对他那些彬彬有礼、霸道的占有、温柔的关怀、巧妙的牵引他沉迷中进入那座罪恶庄园的种种都还在自己脑中徘徊着。

可真的杀了他,自己就开心吗?黑暗天使何时来的?欲望天使为何叫他主人?为什么,自己竟是魔么?那,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去杀掉一名血族大公爵呢?在血液的流逝中,冥凌安静的想着,毫无反抗的放弃了短暂的生命,与冥•叶大公爵同时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取而代之的,是冥凌一段又一段不重复却乏味的人生,和玄冥那具庞大玄武之身所藏着的绝秘感情。

玄武神,多么高傲的称谓。不是么?北方冰风城,风度翩翩玄冥大人,每当醒来时,便会轻摇羽扇,制造一场又一场温和却透着莫名悲伤的风雪,在祭台前望着幽冥大人的祭礼,嘴角带着淡淡的伤感。那湛蓝的眼眸中,却为何一丝银瞳总在外人面前冰冷的注视着,他在防备什么,在回忆什么?那些尘封的曾经,自己都刻意不记得的过往,直到万年以后才被解开,当时的人们,又如何得知?

午夜,泪水从脸上滴落下来,溅在旁边另一张熟睡的脸上,两双眼睛同时睁了开来。

“哎哟,这是什么?露水?”“……可能是吧。”“半夜竹叶就会有露水?”“……嗯。”

冥凌捏着他的下巴,望着玄冥来不及转过去的脸,一伸手将眼角残余的泪水沾到手里看了看,却伸出舌头舔掉了:“这么咸?我说,亲爱的创世神大人,您大半夜躺在紫竹林里流泪,不知道的,会以为我这血皇狂性大发把您怎么了?”

玄冥淡淡的笑了:“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回忆式的梦,而已。”“是吗?”“嗯。”“有我吗?”“……都是你。”“哦。啊?我就这么让人伤心啊?”“可不是么?”“唉,那看样子要想办法哄老婆大人开心一点了……”

紫竹在风中摇曳着,地底下连成一片的根茎与地表上风中连成一片的竹林,都似在吐露着玄冥心底的话:“令人伤怀,又何曾令人忘怀?在梦中看到你的真实想法,已足够抹去那些不愉快了,何况此后,再不必为任何事分开?”

本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