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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换星移, 北斗变换, 人们已经换下了夏日的薄衫,穿上了厚重的冬衣。

河水结冰, 大地成冻, 芳草化成薪火,虫兽休眠。

西风作北风,秋冬气始交。

清霜冷絮,枯树吟独, 今宵寒较昨夜多。

“多亏了皇后的棉花,我好几年没有生冻疮了了。”

“谁说不是了?今年好像格外地冷。”

“是啊, 我阿母前几日来看我,说长安郊外的地里, 好多红薯都冻死了。好在天下好多年都丰收, 存粮多得都吃不完。”

“自从陛下推行轩辕犁以后,俺们家多种了好多粮食, 还专门修了房子来放。往常这样的冬天,家里日子都要愁死了。”

“朝廷年年都来测地,我阿翁还不愿意。我听辛大人说,测地是为了防着地主强买我们的地了。”

“往年到了这种灾年, 卖儿卖女换一口吃的都是有的。现下又是玉米又是红薯,麦子又种的好,家里日子不知多好。我阿母上个月来说, 想接我回去, 给我找一门好人家。”

“殿下待我们那么好, 翁主府的活儿又简单轻省,你成了亲也能来当差啊,怎么就要辞了差事呢?我可告诉你,我姨母的表亲,三天两头托我姨母寻我,就是为了说进翁主府了。”

“谁说不是了?可是女子成亲以后,就要伺候郎君公婆,生儿育女…….”

在两个使女一边打扫着小厅,一边说笑,仅仅隔了一个红梅绿竹落地屏风的后面,站着穿了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狐狸软毛织锦披风,梳着秋虚髻,只斜插了一根梅花步摇簪,手上还戴着厚实的袖筒的苏碧曦,并她的四个使女,跟翁主府如今的侍卫统领辛元。

苏碧曦看了辛元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待走到了外间的长廊上,她看着旁边含苞欲放的腊梅,道,“辛大人倒是很会调-教人。”

“分明是桑大人忙得脱不开身,把我拉去做壮丁啊!殿下,你要给我做主啊”提起这个,辛元真是满肚子苦水,“翁主府明明已经有桑弘羊跟邓成了,为何还要我去管着这些丫鬟使女?殿下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跟老人,哪个不是个顶个地能干?眼下天气严寒,朝廷又在打仗,我恨不得再生出十几个手来!”

“你也知道朝廷正在打仗,桑弘羊跟邓成被陛下指使着管理度支粮草,眼下正忙得很,管几个使女丫鬟,于你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苏碧曦横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的抱怨,“次公跟着卫青出征,你也要挑起翁主府的担子了。”

辛元也不是真得抱怨,不过就是跟苏碧曦说笑几句,现下桑弘羊跟邓成忙着粮草押运跟度支,忙得上个五谷轮回之所都要跑着去,吃饭都是吞的稀粥,因为快。还好现下光景好,粮草筹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米粮堆在大街上都没人去多看一眼。

没办法,每家每户都有了好几年的存粮,多得屋子都放不下了,谁还耐烦去瞧别人的米粮。现下跟匈奴打仗的时候,天子下旨,轻罪重罚,尤其是偷盗军粮者,立斩不贷。

他管着翁主府这百十个人,再领了未央宫侍卫副统领的差事,着实轻松多了。

“殿下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用着心管着了。殿下瞧瞧,我不仅要管着翁主府的关防,还要领着殿下产业护卫的差事。得了空了,还得把各处的管事找过来训话”辛元自从张次公走后,就一个人掰成了两个用,哪里能不趁机表表衷心,“咱们殿下的英明神武,不说给他们知道,他们哪里记得殿下的恩惠。”

当然,他找了好多人写了很多话本故事,在茶楼戏院排演,宣扬皇后殿下恩惠的事,就不必告诉殿下了。

苏碧曦认识辛元多年,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她对于手下的人,如果不是什么涉及到不可动摇的原则,一向不太去管束。

辛元的身家性命,前程,乃至于父亲跟家族的平反,都系在自己身上。而举凡天下,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能给他这样的信任跟机会。

她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庞上爬上了一丝担忧,瞧着长廊外纷飞的雪花,“仅仅是十月,长安就下了这么大的雪,只怕边疆是要滴水成冰。”

本来只出现在教科书上,从战国到汉朝初期的寒冷时期,真切地出现在了眼前。对于苏碧曦来说,就不再是一堆冰冷的数据,而是切切实实的现实了。

前些年,气候的变化还不甚明显,人们只是觉得清爽了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冬日的寒冷越发明显,气温不但没有上升,反倒越发下降,冬天一年比一年难捱,天下人终于发现了这个让人惧怕的事实。

而根据苏碧曦对历史的记忆,这个华夏历史上的大降温时期,将会从汉朝初期开始,持续一整个汉朝。尽管这个寒冷时期相对于历史上其他的时期来说,已经不算是最冷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此时汉朝的整个生活水平,文明程度都远远低于后世。

对于富人来说,天气凉了,不过是冬日多采买一些炭火,夏日少用一些冰罢了。可对于绝大部分的平民来说,变冷的气候,代表着四时的耕作农时的变化,产量的减少。

这才是苏碧曦迫不及待地把红薯,土豆跟玉米这些高产,又耐寒耐旱,以及棉花这种廉价而又保暖的作物普及到汉室的原因。

地里的庄稼粮食减少,对于农民来说,就是要命的事,而气候的变冷又势不可挡。

再者,中原之民惧怕严寒,匈奴同样也是惧怕严寒。在不适宜放牧的秋冬之际,匈奴短少了过冬之物,即便早已经开通了互市,匈奴哪里有那么多的东西来跟地大物博,经营了千年的中原来换?

匈奴人向来只听得懂一个字,那就是打。只有打赢了他们,彻底把他们打服了,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才会懂得怕你,尊敬你。

你跟一群虎狼一般的人讲道理,他们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他们缺少了粮食,缺少了牛羊,就会来汉室来抢。指望匈奴在更加严寒的冬季,不再重复之前每年对汉室的烧杀抢掠,无异于痴人说梦。

文景之治几十年的积累,已经给了刘彻足够的实力,苏碧曦带来的高产作物,对农具的改造,兴修水利,造桥铺路,则进一步让最底层的农民吃得饱饭,乃至于富裕起来。

孝文帝曾经屡次减税,甚至经常免除很多地方的赋税。刘彻如今仍然沿用了孝文帝的税率,可是国库乃至于各地的长平仓,都是屡屡新建,出现了谷子烂在了谷仓,谷仓不够用的境况。

正因为此,刘彻才会被苏碧曦说服,放弃重农抑商,劝课农桑的国策,转而同等地重视商人,而不是再三地轻贱。

辛元算得上出身将门,又长期跟在苏碧曦身边,自然清楚苏碧曦在担心匈奴袭边的灾祸,“汉室自高祖以来,但凡跟匈奴开战,从未取得过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歼灭匈奴过百人都未曾有。汉室此次主动出兵,乃至于兵分六路,是否会有成果,诚然未为可知。”

尤其是张次公此次跟随卫青出征。卫青此前从未经历过大的战事,又年轻气盛,如何跟李广等一众老将相处,实在让人担忧。

卫青此人,辛元接触得不多,但是此次陛下派出六路将领,光是老将便有李广,程不识,公孙贺诸人,卫青才多大年纪,又只有之前百越的战功,便担任了一路主帅。

最让人诟病的是,卫青还是陛下妃子卫子夫的亲弟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被陛下重用的,勉强也算得上是外戚。

尽管长安诸人并不把卫青看成外戚,卫夫人也早就失宠。可是血脉相连,卫青就是卫子夫的亲弟弟,卫子夫又有陛下仅有的两个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天下人,尤其是边关将领来看,卫青就是凭着宫里的妃子才上位,在如此大规模的主动出击中,夺得了一席之位的。

这么一个马奴出身,年纪轻轻,靠着后宫妇人获得官职,受到天子重任的将军,初次参与这么大规模的战事,就能够作为一路将领之首。如若夺得功劳,封侯拜相岂不是理所应当?

其他人不说,这对于手下出了少说十几个侯爵,可自己从未被封侯的李广来说,仅仅卫青一人,就能够引起李广强烈的不满。别说精诚合作了,卫青绝对要吃上一阵排揎。

陛下远在长安,不说根本不能为卫青出头。如若卫青连这件事都无法妥善解决的话,如何去应对更加复杂艰难的局面?

而张次公就更是实打实的外戚上位了。作为翁主府的侍卫统领,又有一个强盗的出身,张次公再跟着同样外戚出身的卫青,简直是诸多将领的活靶子。

“子让,这阵子把人手收拢,除了几个重点布放的诸侯王,尽数收拢回长安吧。”苏碧曦向自己起居的花厅走去,说话间都吐出了白色的雾气。

天气太冷了,她一向受不住寒。再者,她再在外面待久一会儿,回去指定要被刘彻训一顿。

辛元点头,“喏。”

汉室首次向匈奴开战,胜败难料。赢了的话还好说,万一输了,就怕诸侯王抓住时机,掀起内乱。这群宗室,可不管这是不是什么一致对外的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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