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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铸然蹲在地上, 静默地等着苏碧曦发泄着满腔怒火。

吵架的时候, 只有你一个人在吵,是吵不起来的。

何况苏碧曦浑身不能动弹。

苏碧曦说着说着, 看着贺铸然平静的神色, 无端就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欲-望,“你一句话也不说,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是吗?”

贺铸然站起来, 推着苏碧曦往前走,迎着翡翠色的湖泊上吹来的微风, 给苏碧曦把帽子戴得更加严实一些。

等到了一张长椅旁边,把轮椅固定住, 他坐在长椅上, 微微笑了一下,“曦曦, 你很久没有跟我发脾气了。”

过了这一会儿,苏碧曦的气已经消下去很多,忽地就有些后悔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把头扭向一边, 故作平静地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是啊,除去死生无大事,的确没什么好生气的。”

贺铸然一手抓着轮椅的扶手, 目光眺望远处的湖光山色, “只要你活着, 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远处山顶上是常年不化的冰雪,在那里已经停留了千载万年。

苏碧曦的生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每一个轮回,她都好像是回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么多的记忆,不过是经历得多了。

能够作为人,活这一辈子,是多大的造化。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看着湖面上不时飞过的白色水鸟,轻声问了一句,“阿铸,你跟我在一起,你的父母永远也不会谅解你,你怎么办呢?”

贺铸然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

贺铸然如果跟她在一起,无论是她还是她的亲人,绝不会容许贺铸然有二心,想再去要一个孩子什么的。

但是在华国人来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一个孩子,是华国老一辈的人对于自己孩子唯一的要求。

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才是圆满的。

苏碧曦别说生出一个孩子了,连自己都是朝不保夕。

尽管现在很多家庭都没有孩子,但是贺铸然是一个纯孝的人,他有能力,也想要一个孩子。

贺铸然沉默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手摘了几朵紫色的花,三两下编了一个简单的花环,仔细地戴在了苏碧曦的帽子上,然后取出手机,卡地拍了一张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曦曦,梅妻鹤子,你就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有了你,一下就有了妻子跟孩子,每天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够了。”

“你的父母听见你这句话,只会说你疯了。”苏碧曦低垂着双眸,辨不清喜怒地说道。

这样的话,平时私下里说说还算了,说给别人听,只会觉得在说笑话。

哪怕是贺铸当年,梅妻鹤子一生,其中苦乐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看在世人眼中,他孤苦一生,无妻无子,没有后人,着实不美。

贺铸然的父母对贺铸然要求极低,只是希望他能够拥有正常人的幸福。

这么一心为他着想的父母,贺铸然根本不可能狠下心。

贺铸然是一个十分重视亲人,重视感情的人。

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已经十分难得。

在什么都讲究效率跟金钱的年代,感情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饭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感情。

男女结婚,大多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

贺铸然自愿背上了苏碧曦这么一个大麻烦,贺家又不贪图苏家的权势财富,于贺铸然是蜜糖,于贺铸然的父母来说,就如同砒-霜。

贺铸然手顿了一瞬,撑着长椅扶手,回道,“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我父母是彼此的伴侣,而不是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所以曦曦,你跟我发再多脾气,都是赶不走我的。”

“不平等的感情,长久不了的。”苏碧曦垂眼,不去看他。

“没有什么是平等的,尤其是感情。父母对我们付出的,如果称斤轮两来说,我们一辈子是偿还不了的。但是我们长大了,还是要离开父母”贺铸然缓缓摇了摇头,徐徐道来,“我的曦曦不能动弹,我的确要为你做更多的事。可是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为你做这些事,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知道你活着,要受怎样的苦。我无法替你去受这些,也曾经希望你仍然是好好的,也终究只是希望。你能活下来,我诚心感激上天。”

苏碧曦抬起头,只觉得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日,满心皆是凄然,过目皆是晦暗,“你什么事都以我为重,日子久了,一定会厌烦的。”

“我诚心待你,你诚心待我。静水流深,这就是我期待的生活。”

贺铸然眼中带着盎然的春意,声音温柔,“我以你为重,你在受伤之初,根本不想让我知道你出了事,一再推拒我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多少痛,却咬着牙活了下来,何尝不是以我为重。”

他一直在笑着,好像此刻便已经足够幸福,“曦曦,如果你一定要走。最后的日子,求你给我一个机会,陪在你身边。”

苏碧曦闭了闭眼,吐出来的话都有些不稳,“阿铸,人走到最后,太残忍了。你如果没有陪着我,大概能好受一些。”

“如果那样,未尝不是我终生的遗憾”贺铸然强笑着,眼眸里流露出祈求的意味,“我既然不能劝你放弃,就想陪你一起走下去。曦曦,我只是一朵花,想长在你身边。”

苏碧曦流着眼泪,嘴角却弯着,“不要脸,这么一个大男人,说自己是一朵花。”

贺铸然低下-身,轻轻吻去她的泪珠,带着全然的爱惜,“灵魂选择了自己的伴侣,然后,把门紧闭。她神圣的决定,再不容干预。我选择了你,曦曦。”

…….

几个月后。

一座主体建筑为白鹤形状的私人博物馆面前,为数众多的参观者络绎不绝。

“听说这是瘫痪病人的作品博物馆,还有苏绣了。”

“我看宣传册上面,他们写的毛笔字比我写得好看太多了,我都几十年没写过字了。”

“全身瘫痪还能做雕塑,偶像!”

“还有霍金博士的手稿跟赠书!杀了我吧,我手脚俱全,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苏彬檀陪着苏昌走在博物馆里面,细细地看着一件件由阿鹤亲手设计的汉服旗袍,首饰簪环,被整齐地放在玻璃框里面。

每一件作品的创作者,都是一个瘫痪病人。

他每次看见阿鹤的名字,都撇过眼,不去看那个框住名字的正方形,怕自己控制不住,当众失态。

只有已经去世的人,名字才会如此表示。

当他们来到最后一件属于阿鹤的展品,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缕金云纹绉纱裙时,苏昌伸出颤巍巍的手,缓缓地隔着玻璃,去抚摸这套衣物。

后面跟着的宋宜已经拿着手帕捂着脸,极其压抑地哽咽着。

这是阿鹤走的那一天,穿的衣服。

阿鹤并没有把这件衣服带走,只说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衣裳。

一个死人,只会跟这些衣裳一同化了。

苏其慕看着紫色的外衫上,绣满了阿鹤喜欢的牡丹花,忽地想起了阿鹤最后用嘴写给他的一封信,“给我最亲爱的爸爸…….下辈子,阿鹤还要给爸爸托梦,还要做爸爸的阿鹤^_^”

苏其慕忽然再也不能看下去,快速走到安全通道里,心就如刀割一般,失控至极地痛哭起来。

他的阿鹤,再也回不来了。

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再也不会娇娇地扑进他怀里,叫他,爸爸,今天又给阿鹤带什么好吃的啦。

………

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放着一个秀美女孩子的照片。

女孩子看上去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笑得跟花开一样,真是好模样。

墓碑面前站着的小伙子,也是长得好看精神,在这儿都站了好一会儿了,跟木头桩子一样,动也不曾动一下。

这个年纪的孩子,早早地就去了,家人只怕要把泪流干。

路过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了一眼,叹息着去了。来到这块公墓的人,谁又不是大把的苦跟委屈了。

湿热的风吹过,把墓地周围木棉的棉花吹了过来,把贺铸然蓝色的衬衫上沾上了一些。

贺铸然转过身,看着苏碧曦墓碑上的照片。

“曦曦,’鹤’博物馆已经开业了,霍金博士还寄来了贺信。不过,霍金博士前几天,也走了”贺铸然蹲下来,把墓碑前牡丹花上的木棉一点点拨开,“我下个月,就要去霓虹国了,起码有半年,不能来看你了。”

曦曦一直很喜欢霓虹国。

霓虹国在全盘西化的时候,保留下来了完整的民族文化。

不像是华国,所有的文化传承都像是遭到了洗劫。

但是曦曦一直没能去成。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贺铸然眨了眨眼睛,眼里的酸涩根本压抑不住,泪水不由自主地划过面颊,摸着胸前戴着的吊坠。

吊坠里面是曦曦留下的一簇头发,跟他的头发,永远地放在了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贺铸然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墓碑上苏碧曦的照片,眼神眷恋地痴痴凝望着。

苏碧曦笑得绚烂如同阳光般的照片旁边,镌刻着苏其慕亲手写下的墓志铭:

如果悔恨能铺就路石

泪水能凝成阶梯

爱恋能牵绊亡魂

我们会一路去到冥世

接你回家

爸爸苏其慕,妈妈宋宜,哥哥苏彬檀,丈夫贺铸然。

今天小鱼发生了一起让人窒息的恐吓事件。。。。。。。

一个相亲男见了第一面之后,就各种打听小鱼住址等等,还嘴巴不干净,于是果断删了。

今天一大早,发现这哥们又加了我,加我的信息写着我家的正确地址!!!

我的天啊,吓得我今晚都不敢出去遛狗了┭┮﹏┭┮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可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