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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为高祖皇帝甚为倚重的周勃之子, 平定七国之乱, 拯救汉室于危难的周亚夫,在天子召他受审时都要自尽, 而后绝食而死。

许玉书在朝廷只是靠着祖荫, 当了一个小小的郎官。

周亚夫都逃不过一死,许玉书比得过周亚夫吗?

以此行事,许玉书今日要被拿入诏狱,前途可以说已然尽毁。

在外人看来, 许玉书如果有点气节,就应该立即自尽守节。

知子莫若父。

许昌了解自己的小儿, 许玉书哪里是敢自尽的人?

他要旁人死恐怕不会眨一下眼睛,自己磕破一块皮都要大呼小叫, 把一屋子人闹得人仰马翻。

且不说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自小都是娇惯着长大的,单看薛泽跟王温舒今日喊打喊杀地闯进柏至侯府, 所图谋的哪里可能只是小儿一人?

身为长安城里的勋贵,薛泽自是跟柏至侯府相熟的,逢年过节都要送礼往来,柏至侯府上下这么不讲情面地斥责, 他心里也颇有些为难,“老夫人息怒,非是侄儿不讲情面, 实是侯府小郎君此事闹得太大。侄儿领人前来, 是陛下下了诏令。”

真的是陛下之命!

许昌步伐不稳, 身子踉跄了好几步,被长子扶着才强自支撑,“陛下诏令,没有说立时要把小儿拘去诏狱………”

只要有周旋的时间,他们就能找到人去跟陛下求情,救下许玉书。

“君侯好大的威风,竟然对陛下诏令拖延,行阳奉阴违之实。”

一直站在一旁的王温舒倏地出声,字字如刀地割在柏至侯府诸人身上,“侯夫人公然质疑陛下诏令,老夫人竟然视陛下诏令于无物,仗着自己的超品诰命与钦使相抗。”

他勾起一个极为恶意的笑,“老夫人方才说,自己的超品诰命是太皇太后所赐。汉室所有的官职诰命,皆由天子所敕封。老夫人此言,岂不是心中只有太皇太后,而无天子?”

窦氏,许昌等人听见这话,就如晴天一阵霹雳,直要活生生晕过去。

窦氏现下莫说叱骂,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了。

谁敢担下藐视天子的罪名?

太皇太后已死,没有人来护着他们了。

这句话说是诛心都嫌不够,如果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一旦信了,只怕柏至侯府满门被灭都不为过。

他们都曾是窦氏一党,跟陛下势同水火。

太皇太后辞世,他们都战战兢兢,唯恐被陛下清算。

现下把柄送到了陛下手里。

王温舒跟薛泽起初并不言明是陛下诏令,就是等着他们抗旨。

他们这是给整个柏至侯府下套啊!

其心可诛!

柏至侯老夫人颤着手,额头上已经渗满了冷汗,内衫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重逾千斤,嘴唇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这只是你的牵强附会之词…….陛下圣明烛照,哪里会以言定罪………”

只说了一句话就要被诛杀的,那是暴秦方有之事!

秦律严苛,只要有人诽谤哪怕是腹诽就会被诛杀连坐。

汉室的江山哪里来的?

就是高祖皇帝见天下百姓处于在暴秦治下,民不聊生,尸横遍野,方才揭竿而起,后得的天下。

天子身为刘氏子孙,御宇登极,若是竟要行暴秦旧事,如何配当这个天子!

“定不定罪,哪里是吾等能做主的”王温舒扯了扯嘴角,“我已让人去未央宫报与陛下知晓。今日天朗气清,青柳沐风,侯府景致宜人。府君,不妨在此静候陛下旨意,赏一赏这难得的春色。”

柏至侯府满门的生死,在王温舒口中,竟然只是堪堪入目的风景。

王温舒哪里是人,分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柏至侯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从八十岁的老者到方出生不久的婴儿,就被这个畜生上下嘴皮子一合,只能引颈就戮,坐在这里等死!

许昌支撑不住,嘭地一声坐倒在一旁的坐蓐上。

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紧紧握住嫡长子的手,二人视线一对,嫡长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许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面上仍就脸色惨白地服药压惊。

好在长子知机,已然让人出去找德高望重之人向陛下求情。

若是柏至侯府亡在他手上,他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王温舒看着柏至侯父子一番做派,面上带笑,心中也一丝波动都无。

现下早已不是以黄老之说治理江山的时候,汉室天下不再由窦氏做主,当今天子乃是真正的汉室之主。

柏至侯府一干勋贵,仍然看不清实务。

陛下接纳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代表着他真得只尊崇儒家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为何要任命笃信法家,奉行严刑峻法的张汤为九卿之一,掌管刑辟的廷尉?

整个汉室的所有有疑案件,秋后处决,乃至于汉律释疑,俱是由廷尉执掌。除了几个天子亲自处置的案件,所有的案件俱由廷尉执最终裁决。

廷尉是何等重要的一个官位,秩中二千石,整个汉室品秩超过二千石的不超过五十人,其中还有一众刘氏诸侯王。

只有蠢货才会相信,当今天子真得是用儒家那套礼仪仁爱来治理汉室。

要真是儒家的天下了,他王温舒如何会在这里?

他根本就不惧柏至侯府找任何人去陛下面前说情,甚至还促成他们。

许昌莫非忘了当初做了汉室丞相,事事听从太皇太后之命,对陛下视若无睹之时。

哪朝哪代有一个帝王是胸宽似海,气量胜天的?

他王温舒可从没在史书上看见过。

他只知道,柏至侯府请的人越多,请的说客分量越大,陛下就会更加忌惮。

柏至侯府就会亡得更快。

他们既然要自掘坟墓,他何苦要拦着他们。

做人要有成人之美,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王温舒将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拿出来,掏出雪白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时不时哈一口气,笑容可怖地看着柏至侯府的所有人。

他的刀已经很久没有饮血了。

他都已经听见了它对鲜血的渴望。

再等等,再等等。

马上就能让你饮尽鲜血。

在人们的恐惧跟尖叫中,鲜血才是最美味的。

柏至侯府诸人几乎是在数着铜漏中渡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时辰。

窦氏已然晕倒了好几次,被府中侍医掐着人中,用针才将将醒转。

前院一阵喧嚣声中,天子使节,羽林监卫青在一众羽林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手持天子诏书。

柏至侯府诸人胆战心惊地下跪接旨,只希望那是他们所期望的诏令。

只见卫青打开圣旨,朗声道:“…….柏至侯许昌,见诏令不从,其母妄议天子,其罪当诛。柏至侯府上下,十六岁以上男丁女眷俱处死,十六岁以下皆流放马邑。”

窦氏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大声哭啼,“以言论罪!太皇太后,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汉室的江山要被这个昏君给葬送了啊!刘彻,秦二世而亡,至今不过百年!”

柏至侯府瞬间被一众惊天哭声笼罩。

唯有王温舒低垂着头,不经意间嘴角轻轻勾了勾。

当苏碧曦在清河收到柏至侯府被灭的消息时,之后被王温舒铲除的勋贵已多达十几府之多。

长安城人人如惊弓之鸟,已然是风声鹤唳。

汲黯收到了消息,立时便来找苏碧曦,脸色黑沉如水,“翁主,陛下此举虽然旨在铲除功臣世家,但是以言论罪者多达十几府,涉及千余人,还有蔓延之势。唯有暴秦,才妄图连百姓腹诽,也要论罪议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如果陛下一意孤行,柏至侯老夫人那一句“秦二世而亡,至今不过百年”,绝不是耸人听闻。

一个君王,如果连容忍不同之言论的度量都没有了,离亡国也就真得不远了。

苏碧曦目光看向远方的山丘,抽出嫩芽的柳枝,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桃花,春日里,杨柳青,莺飞草长,百花余香,然后握紧了随同信件一并送来的当归。

当归,应当归去。

刘彻在盼着她归去。

刘彻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把汉室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心,容不得任何人侵犯他的权柄。

现如今,他想要铲除一个人,已然不需要任何顾忌,连以言论罪都不惧怕御史弹劾,天下人议论。

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荣辱,根本不惧这些。

同时,他又心悦于她,愿意尽可能地容忍她。

汲黯来说这一番话,恐怕就是想借她的口,告知于刘彻。

刘彻的决心,哪里是她写一封信就能劝服的?

并且此时,整顿吏治,清除权贵功勋,本来就是应当做的事。

世家大族一旦势大,就会成为君权的一块绊脚石。

吕氏,窦氏皆是如此。

窦氏失势之后,王氏田氏又成为新贵。

汉室势必需要将近百年来的功臣权贵打压一番,来稳固天子跟朝廷的威信。

刘彻的手段过激是真,但是目的却依然达到了。

清楚知晓后世历史的苏碧曦明白,汉室之所以灭亡,其中一个毒瘤就是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

在这些世家还未真正站稳脚跟之时,削弱他们的势力,本就是应当的。

只是以言论罪,一旦开了先例,后果实在太过可怕。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郑谷喜形于色的呼喊着“到了到了”,调转马头,“大人,我们离长安千里之遥,还是先解了黄河之危。毕竟,汉室还未亡,黄河却随时可能再次改道。”

昨天晚上看阿根廷的比赛,真的是气得七窍生烟啊啊啊啊啊

于是阿根廷连冰岛都那么难,真得干的过尼日利亚吗?o(╯□╰)o

感谢鸿影无处寻的地雷(^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