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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如何也想不到, 苏碧曦竟然要自己去黄河救灾。

她既不是治水官吏, 又不是可以治军的将军, 去黄河能做什么?

苏碧曦当然能够治水,更能够领兵。

她在轮回中用多少次的生死才换回在战场上的百战不殆,曾经死在黄河无数次才终于降服了黄河。

即便是一个蠢货, 在无尽的时间里也能变聪明,何况她还不算太蠢。

刘彻根本说不动她。

也拦不住她。

就是苏碧曦突然走了, 刘彻都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刘彻最终被苏碧曦劝服, 仍以汲黯为治灾正史,让苏碧曦带着十万士卒的虎符, 并三千羽林卫同去濮阳。

苏碧曦早就筹谋着要亲去濮阳, 一应需要带去的东西早已筹备多时,只用了几日便要启程。

清晨时分,昨夜打了霜, 松柏的叶子都凝了冰, 晶莹剔透地犹如梦境一般。

天色阴沉, 云厚厚地堆积着, 就像压在远处的山峰上一般,随时都能把山峰压塌下来。

在这寒冬时节, 这样的天气伴上凌冽的寒风,总让人感觉压抑得厉害。

天阴欲雨。

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

苏碧曦披着灰色绣牡丹狐狸毛斗篷, 站在长亭之上, 眺望着长安的方向。

翁主府护卫长张次公上前禀告, “翁主,前方已备妥。”

张次公是苏碧曦从盗贼中找来的护卫长。

他生平重义,只是为了一众被逼落草为寇的兄弟,才甘愿为为盗匪。

苏碧曦招降了他们整个山寨的盗匪,纳为翁主府护卫,既往不咎,替他们办理了所有的户籍文书。

他们既打不过苏碧曦,苏碧曦又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自然是对苏碧曦感恩戴德。

他们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盗贼不同,乃是因为家乡遭灾,主家不仁,加上官逼民反,不得已才落了草。

现在有了正经的差事,还是文锦翁主府的护卫,以前做下的恶事还能将功赎罪,实在是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

尽管他们并不认为,能够一个人挑了他们一百多号人的文锦翁主需要什么护卫。

苏碧曦真正看重的是张次公。

这位后来跟随卫青抗击匈奴,立下战功被封为岸头侯,后来掌管京兆尹北军的大将。

这样的人品脾性,后来被刘陵所牵连,诚然可悲可叹。

“再等等。”苏碧曦点头,示意张次公先退下。

北风严寒,旁边服侍的齐妪忧心不已,“女郎,不如去马车中等候?这般天气,在这长亭之上,莫要冻坏了。”

苏碧曦轻轻摇头。

马车上视野狭窄,哪里比得上在长亭上,只一眼便能看见远方的来人。

今日是大朝会,刘彻一大早便去上朝,却答应了一下朝便会来长亭送行。

他们分别了不过几个时辰,她就感觉已经过了许久。

长相守,长相思。

她也有这么小女儿的一天。

视线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支马队。

玄色骑服上绣着金色丝线,那是她亲手给刘彻做的衣服。

是刘彻来了。

玄色的大麾在北风中飘**,如刀刻般的鬓角,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的双眸,气度越发沉稳,雍容威严。

那是她的刘彻。

尽管他心中还存着疑虑,认为天意不可违,仍然愿意让她去濮阳。

她知道,刘彻是对黎民百姓有怜悯之心,对鬼神存有犹疑。

一个帝王,除了自己,是不可能全心全意相信其他东西的。

如果真得有神明鬼怪,还有凡人什么事。

但刘彻愿意相信她,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是在现代,也有无数女性被束缚在家庭中,不被男性所尊重,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追逐自己的梦想。

刘彻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跟汲黯一并去濮阳治灾。

苏碧曦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看着刘彻飞驰而来,下马后一步步走到长亭。

就像踩在她的心上。

她竟然比第一次看见他时,还要紧张。

她当时发现刘彻是自己的爱人,尽管高兴,却实在是担忧他会如何对待自己,担忧那后宫嫔妃,担心那数之不尽的美人。

她不愿意过如同笼中鸟一般的日子。

但是此刻,她看着他走向自己,清隽俊美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在这昏暗的天地间,好似照亮了这一片山野。

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她根本无法再在长亭上等着他。

她拔腿就跑,直接奔向他来的方向。

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起来,如倦鸟归林般,扑进了他已然张开双臂,正等待着她的怀里。

他们两人的身子都颤了颤。

这是属于她的郎君。

只属于她。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管礼仪规矩,不想管刘彻带来的羽林卫,不想管翁主府的侍卫奴婢。

她来到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便是他啊。

若是没有了他,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趣?

她将自己紧紧裹在刘彻怀里,双手穿过大麾,牢牢抱着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心口,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沉浸在他的气息里,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味道。

刘彻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熏香都是她配的梅花香。

明明她身上也有他的香味,他身上的,就是更好闻。

她只在他怀里这么一刻,就觉得已经微醺。

“乖乖儿…….”

刘彻叹息般的声音传来,直接砸在了苏碧曦的心头。

苏碧曦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痛,鼻子也酸了起来,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她后悔了。

她不想离开他。

苏碧曦忽然开口,撒娇似的呢喃,“阿彻,我不走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

但凡她有一点的软弱,早就被人连骨头吃吃干净了去。

却不想她也有这样柔弱娇软的时候。

她就感觉自己受了委屈。

明明是她自己想去濮阳,这时候却感觉是别人委屈她去似的。

苏碧曦此时真想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省得在人前丢这个人。

“哈哈哈…….”浑厚的笑声从苏碧曦脸颊下的胸膛中传来,让苏碧曦越发羞恼了起来,冲着刘彻锤了好几下,刘彻忙抓住她的手,亲亲吻了几记,哄道,“那我们就不去了,随我回去,嗯?”

尾音带着对稚子一般的耐心,余韵悠长地想让苏碧曦立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刘彻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在她头上落下一个个亲吻。

他也舍不得她。

自遇见她以来,他几乎从未跟她分开过。

她就像是天生便属于他的,只是回到他身边。

他信任她,如同信任他自己。

这是一个帝王绝不应该有的作为。

举凡世间,帝王的位置是最危险的。

只有隐蔽的,躲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才会更加安全。

而处于所有人眼前,被所有人仰视,觊觎,怒骂,憎恶的帝王,没有一刻不在别人的算计中。

即便他不招惹别人,也会有无数人来算计他。

这是一个帝王一生躲不开的宿命。

正因为如此,他身为汉室天子,才不应该相信任何人。

人心易变。

但是当君儿真得说及,有朝一日他会杀了他们的孩子,杀了她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如果真得有那么一天,那他究竟还剩下什么?

众叛亲离,他真得成为了孤家寡人。

扪心自问,君儿若是想杀他,何必费尽心思帮了他这么多。

她并不想揽政。

她做的事,无一不是关系国计民生,辅佐他的大业。

她最喜欢的事,是赖在他的怀里,听他给她读书弹琴,连喝口水都要他喂。

真是被他宠坏了。

寻常人家的郎主,哪里会这样宠着自己的女君。

良久。

苏碧曦终于开口,“我要走了,阿彻。”

她终归是要今日启程的。

再不走,便要误了今日投宿的驿站。

这么多人在等着她。

她松开了抱在刘彻腰间的手,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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