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啸鸣山庄

匡啷!拿着杯子的手一个不稳,竟将上等描花瓷杯摔个粉碎。

何霁心中恼怒,拿起搁在笔架上的毛笔蘸饱墨,才下笔要写一横划,惯写字的右手就抖个不停,他见此状况更加火大,俊眉一竖,在宣纸上胡乱涂抹一阵后,他才颓然坐在椅子上,支着头不发一言。

无论什么药都治不好吗?该死的家伙,让他能够拿笔却再也无法写出一手好字!

站起身,他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真气一注、手腕一抖,剑身就发出一阵龙吟。好,很好,不废了他的手,是为了再比一回吗?那他就等着!

还剑入鞘,何霁才要收拾桌上被墨染一片的纸;此时,楚烈走了进来。

﹁剑伤好多了吗?﹂他瞥见案上的纸,叹了口气,﹁不能画画写字了?﹂那人做得好绝!

何霁冷冷一笑,﹁没什么大不了,不写字于我无碍。﹂

相识多年,楚烈怎会不知何霁除了练剑外就爱舞文弄墨?剥夺了他这一项专才,等于是让他跛了腿一样!

他走向前拉起何霁的手,又蹙起眉头,﹁怎么不绑上绷带也不上药?﹂

﹁好不了了。﹂何霁缩回手,表情显得不在乎。﹁所以干脆别浪费膏药。﹂

﹁怕让齐衍察觉吗?﹂楚烈淡淡一笑,一语道破事实。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自信满满的张狂态度。﹂何霁不悦的横他一眼,却不否认。

楚烈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和秦湘一个样,半斤八两。﹂

这话在何霁伤处再重戳一下,他平时的自信与从容顿时崩解。

﹁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剑眉怒张,他索性愤怒的咆哮,﹁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爱着他,我能怎么样?让他更加苦恼、更加伤心吗?上一回我已伤了他,我没脸再在这种时候告诉他!﹂

吼到最后,懊悔于自己竟也大意上当,他发狂用力一挥,将案桌上他最爱的歙砚与一架子的笔甩到地上。

那张也染上一片愁云惨雾的宣纸缓缓在两人之间飘落坠下,楚烈只是同情地看着既恼怒又悔恨的何霁,﹁你上回能跟秦湘说那些话,怎么自己就是想不开?﹂

何霁不语,胸膛只是急促起伏着,过了许久,紧蹙的眉抚平了、紧咬的牙关放松了,他才恢复往常道:﹁我去大厅,齐衍找我。﹂

想来是为了湛若水的事,这几日齐衍老为他求情,看来是要再叫他放湛若水一马。说来湛若水也很可怜,竟让他拿来出气。

见他离去,楚烈只是叹了口气。还是不说吗?何霁究竟要怎样才愿对齐衍说明一切?为什么平日看来自信,遇上这事却比谁都要退缩……

寄了信后,苏巧心情已然平复,他戴回假脸皮,与秦湘走在大街上,好奇地不断问着有关啸鸣山庄的事,最后还是绕回老问题上来。

﹁秦湘,若你偷不到……要怎么对长老交代?﹂

秦湘转头看着他,用他依然没什么表情的脸道:﹁杀了他。﹂

不会吧……苏巧吐吐舌头,见秦湘眼眸并未变红,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长老只是手段不对……﹂

秦湘不答话,他说的﹁他﹂并不是指飞雁门长老,但苏巧却不知道,还一个劲的想替他求情。

两人一直走到侧门,秦湘才又吻了下苏巧的唇,﹁你要小心。﹂他又伸手隔着假脸皮像怕伤了苏巧似的轻触他的脸一下,﹁还会痛吗?﹂

苏巧笑了笑,﹁不痛了,倒是你也要小心,千万别让郭彻发现了。﹂他转身要跑回门内。

秦湘却拉住他问道:﹁你今天中午会送饭来吗?﹂

﹁会。﹂他也舍不得让秦湘又饿肚子等他。

﹁那好。﹂秦湘露出一笑,又自怀中拿出一个缝死的锦囊,﹁在送饭之前,你先替我写封信,信如今天一样署名给齐衍,并将这东西一并寄出,你告诉他这是急件,驿站的人应会兼程将它在明日送到。﹂他在山庄里负责管帐,知道这家驿站与啸鸣山庄也有往来。

﹁你要做什么?﹂苏巧拉住他,今日的秦湘话多得不寻常。

秦湘摇摇头,﹁你快进去。﹂昨晚苏巧一夜未归,若再不回去,真要让人起疑了。

苏巧不得已,只好往小门的方向跨了几步,但又停下来想再叮嘱秦湘几句,一回头,人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藏粮宝图在哪里?﹂

一柄利刃横在郭彻颈间,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冷得骇人。

﹁不知道?﹂来人一扬唇,刀刃再往他颈项用力几分,一条血痕立刻出现,并渗出一丝鲜血,顺着刀面蜿蜒而下,在刀背处凝成一粒血珠。

郭彻因这动作已吓出一身冷汗,﹁你……你究竟是谁?﹂

淡淡的讥笑自男人扬起的薄唇逸出,﹁你认为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我不可能告诉你藏粮的地点!﹂那些东西是他现在的保命符,说出来了,身后这人也不可能饶过他的!

像是猜到郭彻的想法,男人又低沉一笑,﹁总是在这房间里,不是吗?﹂整座郭府他已上上下下翻过一遍,就剩主房没法进来,不是藏在这里,郭彻还能放哪里?

郭彻虽惊,却也不动声色地道:﹁你又知道我会将它放在这房间里?天下何其大,我也可能将它放在别处。﹂

﹁想听听昨日那名官员在临死前是怎么说的吗?﹂男人缺乏温度的声音缓缓将那些话复诵一次,﹁郭彻说就在他的房间里,要我加派人手过去……﹂

﹁你……你将他杀了?﹂郭彻惊叫一声,脸色倏地刷白,气都快喘不过来似的尖声道:﹁滥杀无辜,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听他这么说,只是略感有趣的扬扬眉,﹁横征暴敛,你害死的人命不比我少啊,郭大少爷。﹂与他谈王法?呵,未免笑掉旁人大牙了!声音陡地一冷,﹁说吧,你不说的话,我保证你绝对横尸当场。﹂

天啊!郭彻绝望的闭闭眼,男人根本不在乎再多杀一人啊!而他又怎知明明已加派人手守在四周,为何竟还让杀手成功闯入?外面的人不知是生是死,他现在呼救的话……

﹁人全昏了,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人又淡淡提醒。

怎么可能?他派的全是骁勇之士,怎么会……

﹁罢了!﹂郭彻长叹一声,﹁东西就藏在东北处暗林中。﹂

孰料来人一听,只是又冷笑数声,﹁你当我这般好骗?我要的是真正的地点!﹂

暗林何其大,大规模搜寻必定引来官兵,简直是自投罗网。

﹁我……我不记得真正的地点。﹂郭彻含糊其词,﹁总是在林子里就是……﹂

﹁凤头簪呢?﹂懒得与他废话,男人直接道出启宝的关键,﹁将凤头簪交出,还有需配合的时辰!﹂

﹁那……那与凤头簪无关!﹂郭彻不死心的想辩解,却被男人失去耐性的狠狠在背上踹了一脚,﹁呜……﹂他想大喊,却被捂住嘴巴只能闷哼一声。

﹁说!﹂他没时间再与郭彻耗下去,刀子一晃,已横在郭彻眼睛下方一寸之处,﹁若惹恼我,我先剜出你一双眼睛,再一片一片将你脸上的肉割下,凌迟至死!﹂

﹁我……我说我说!﹂郭彻知道对方耐性已失,乖乖吐实,﹁就在那柜子第三个抽屉,里头有个开关,转一下就可以看到了。﹂

男人一听,果然架着他来到柜子前,腾出一只手拉开抽屉,在里头摸索一阵,﹁在哪里?﹂

﹁右边再里头一点,对……再进去一些……﹂见男人大部分的重心已放在摸索开关的那只手上,郭彻见机不可失,立刻用力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往门外边跑边呼救:﹁救命、救……啊∣∣﹂

呼救声戛然而止,郭彻的身躯只是直挺挺往门内一倒,一柄利刃赫然插在他的腹间,﹁你……﹂他瞪着大剌剌走入门内的家伙,不敢置信的再将瞠大的眼眶瞠大,﹁原来是你……原来……呜!﹂

不知身后男人做了什么,但见身前男人一点头,郭彻插在腹部的刀子因他抬脚用力一踏而刺得更深。

郭彻双眸因为疼痛而暴凸,欲喊出口的名字在口角化作一丝鲜血流下,惨白的面容扭曲了几下,手指更用力在大腿处抓了一阵后,随即没了气息。

﹁真的死了?﹂在房内的男人只是挑了挑眉,旋即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在郭彻尸体前停下,﹁算了,先拿东西要紧。﹂

他朝门外的人努努嘴,那人立刻会意的把郭彻的尸首拖进房内,再将门掩上。待他回身,就听男人低低的怒吼一声∣∣

﹁不见了!﹂怎么可能?

他又努力在里面探了探,却仍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但他很快恢复冷静,朝身后的男人道:﹁外面的仆役很快就会发现,我先走了,你留在这里将一切恢复原状。﹂

后者听令出去,男人又瞥了躺在地上的郭彻一眼,随即不带任何表情飞身而出,一个时辰后,郭府内骇人听闻的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