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淼的府邸外观看上去很是气派,但步入其间,却能察觉文雅足以,各类装饰品大多不怎么值钱。

“四皇子,见笑了。”卞淼倒也不避讳。

“卞相清廉,是官员们的表率。”楚清感慨道。

两人一边谈论,一边在餐桌前就坐。

相府的菜色与装饰一样,精细,用心,味道很好,但用料寻常。

饭后,卞相对楚清道:“太子狭隘,为人善妒,手段阴狠,且并不愚笨,不似二皇子那般好糊弄,你今后与他打交道,一定多留个心眼。”

“嗯,”楚清点了点头,“多谢卞相提醒,我知道了。”

“同我无需客气。”卞相接着道,“如今朝堂之中,太子党占据绝对优势,他又是嫡长子,楚王身体欠佳,笃信丹道,之后若无意外,继承大统之人会是太子楚宸,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楚清心中震撼,卞相这……是想反?

“太子楚宸既不是守成之君,亦不是中兴之君,楚国经历父王统治后,弊病丛生,等太子继位后楚国恐怕会危如累卵,我暂时计划推进皇子封王,待我就藩之后,恐怕不论是楚王还是太子,都没那闲工夫来管我了。”

虽然楚清知道秦梧洲必定会横扫六合,统一天下,但就目前的处境而言,他去就藩绝对是最稳妥的。

“我也这么认为,”卞相接着道,“不过,我私以为,你还有个捷径可走。”

“哦?卞相请讲。”

“你府中的秦国质子,秦梧洲。”卞淼说得掷地有声。

楚清身为穿书者,拥有的视野自然非比寻常,身处其中的人,却很难摆脱身份的局限与约束,他的视线没有接触卞淼,楚清终于知道,为什么原著会对卞淼的评价如此高。

“怎么,”卞淼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已经把他得罪死了?”

楚清想到秦梧洲多半认为自己是重生者,他又天天压榨秦梧洲学习,估计秦梧洲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道:“恐怕……不止如此。”

秦梧洲此刻正在做那梁上君子,听到此处,联想起楚清的报复自己手段,和饱受折磨的鼻子,冷笑连连。

“你怎么着他了?”卞淼很是好奇,在他眼中楚清仁德宽厚,是明君的好苗子。

“……”楚清顾左右而言他道,“咳,卞相府中花草甚是丰茂。”

卞淼看着楚清生硬地转移话题,忍俊不禁道:“你小子,不想回答就不答罢了,何故提及我府中花草?”

“罢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卞淼道,“我倒是没见过他,秦国送质子来楚国时,我恰巧致仕,有机会你带我见见他,不过就眼下时局,我建议你不要与他交恶。”

“明白了。”

“对了,卞相,我还有一事想请教您。”楚清想了想道,“近日,我遇到了一位游方郎中,替我诊脉时,说我中毒了,且毒性很深,是从幼时就服用的慢性毒药,但我传唤府医诊治,府医却说我体虚,需要进补。”

卞相神色凝重,他对楚清道:“此事我知道了,那游方郎中多半说得不错,你平日多留意自己的饮食,莫要叫人再做了手脚,我会帮你留意民间神医,也不知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不可轻信。”

“多留意二皇子,”卞相提醒道,“太子尽管阴险,但他也傲慢,不曾将你放在眼中,二皇子经寒食散一案后,恐怕脾性会越发极端。”

“多谢卞相提醒。”

之后两人闲聊片刻,楚清就拜别了卞相,乘马车回了自己的府邸。

秦梧洲先一步赶到府中,躺在耳房的**假眠,秦七在一旁,正绘声绘色地向秦梧洲汇报者自己的「英勇事迹」。

“当时我一个箭步……”秦七说得颇为激动,离秦梧洲更近了些。

秦梧洲睁开眼,面无表情道:“离我远点。”

秦七闻了闻自己,是挺臭的,他讪讪地向后退去,接着道:“就用了个巧劲儿,把满车大粪都泼到了太子銮驾上,当时太子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别废话。”秦梧洲低声道。

“主子,您先前提点我,用宫里的大粪泼,因为说到底,楚王自大,他当然认为,自己的任何东西对他人都是恩赐嘛,这哑巴亏,太子是吃定了,”秦七语速飞快道,“太子本要我自挖双目来着,不过我被楚清和卞相保了下来,楚王的大粪没派上用场……”

秦梧洲觉得秦七不止身上,连的话语里都充满了味道,知道大致经过后,他无情地将秦七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主子,您好好休息啊——”秦七的表现相当狗腿子。

“快滚。”

上弦月高挂于夜空。

楚清踏入秦梧洲房间时,秦梧洲正躺在**假寐。

“我听彭管事说,你很快就处理好了府邸的卫生问题,”楚清看着秦梧洲转过身去,一幅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他不屑于像原主那样,在肉体上折磨秦梧洲,这么做毫无意义。

《襄阳记》中裴松之曾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1】

所以,攻心,先让你心累,题海战术,了解一下。

楚清将手中的两叠厚厚的书册放在了秦梧洲的桌上,露出了清浅的笑容,慢悠悠道:“别急着睡,这里有些题,你写一下。”

秦梧洲的头开始疼了起来,这病秧子,太像前世压着他絮絮叨叨看书的军师了,拼命让他做题的样子又像极了将他培养成傀儡皇帝的秦国权相。

刚开始,楚清说要当秦梧洲的老师时,秦梧洲只觉得楚清痴人说梦,玩玩而已,恐怕只是占着老师的名头,意在羞辱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清是认真的。

甚至归于尽职尽责了,秦梧洲反而觉得,这一世的楚清,比起前一世更难缠许多,而且楚清的的确确教了他很多东西。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秦梧洲只觉得不知不觉间,楚清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等秦梧洲发现时,他已经很难再奋起反抗楚清对他实施的「□□」了。

秦梧洲从**坐起身,看向书册时,皱起了眉头。

楚清朝门外喊道:“进来吧。”

门外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抬进来一大筐沉甸甸的书。

“另外,我给你布置一个周期任务,”楚清今晚根据府中仆役们的反馈,了解了秦梧洲办事的速度,他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还是太宽容了,既然秦梧洲效率高,有卷的能力,那就往死里卷,毕竟学海无涯「苦」做舟嘛。

而且能学到更多的知识,秦梧洲难道不该感谢自己吗?

秦梧洲看着地上数不清的书,头更疼了,他不爱看书,宁愿去战场上厮杀,九死一生,也不愿意看哪怕一本书,医书除外。

“这些书籍里,包括游记、地理、天文、卜算、数理、风土人情等等,所有书籍,都要在笔记本上记录自己的阅读感想与心得体会,”楚清冷酷无情道,“另外我随时回来抽查你的阅读情况,不要求全部背诵,但是必须能去其糟粕,说出其中的精华。”

眼看着楚清转过身,就要回卧房歇息,秦梧洲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他生硬地开口道:“等一下。”

低沉的声音令楚清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清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梧洲。

“完成练习没问题,”秦梧洲眉头紧锁地看向地面上的一堆书,“但是那堆书,有什么阅读的必要吗?”

楚清言简意赅道:“积累常识,提升素养,以免以后被人蒙骗。”

“这么多好处,你怎么不自己先试试?”秦梧洲想到自己之后要看这么多令人头疼的书,于是极力抗争。

“这些是我从书房里挑选而出的书籍,已经经过筛选了,其中每一本,我都能背诵。”楚清嘴角勾起,只要是在记忆宫殿之内的任意书本,他都能倒背如流,否则他不会这么果断地拿书出来给秦梧洲看。

秦梧洲半信半疑地从一箩筐书里随便翻找了一本《文心雕龙》,他打开书本,对楚清道:“98页。”

“定势篇,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2】

秦梧洲又翻到了145页,楚清同样对答如流,换了一本书,亦是如此,秦梧洲很快放下书本,再检验下去,就是在自取其辱。

“还要继续吗?”楚清微笑依旧。

秦梧洲看到楚清的微笑,想像到之后自己被迫看书的场景,头越发疼痛起来。

“能打个折吗?”秦梧洲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问道。

“你当是在市集买菜呢?”楚清好笑道,“不行!”

楚清走后,秦梧洲看着一箩筐书,招来了秦七。

“你负责看书,提炼中心思想,写读后感,我来做他出的题。”秦梧洲直接分配任务。

秦七轻声惨叫道:“主子,您这是在为难小的,这书晦涩驳杂,我真看不来啊。”

“我就看得来吗?”秦梧洲皱眉嫌弃道,“题做不来,书看不进,我要你何用?”

“主子,我们来楚国不是进国子监修学的,更何况这地方比国子监魔鬼多了,我们是来伺机寻找里应外合的机会的!”秦七眼看着大势已去,连忙出言提醒。

“闭嘴,你看不看?”秦梧洲拿起书本,就要砸秦七。

秦七抱着头到处逃窜,他连连点头。

“看看看,我看还不行吗?”

楚清杀了个回马枪,他再次踏入耳房,想看看秦梧洲题目完成得怎么样了。

就看见秦梧洲拿着一本书看得仔细,还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只不过书本拿倒了。

楚清:……

作者有话说:

【1】选自《襄阳记》。

【2】选自《文心雕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