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灯火辉煌, 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摇曳的灯笼透着星点灿烂的红光,投射在墙面, 拉满了长街。长街延伸到尽头, 便是陈设华丽的宫殿, 魔界不复往日阴沉的氛围,显得生机勃勃。今日是宿风故大办宴席, 人们都高兴地前往赴宴, 毕竟,六界终于算是安稳下来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前任魔尊大人今日郑重决定退位, 日后我们能经常有这样的宴席了!”

“听说了听说了, 还有啊,好像那个什么仙尊也醒了,他们是一起决定退位的?”

“好像是,仙界没有什么意思?仙尊串通魔尊诶——”

“这次击溃天道便是魔界联合仙界做到的, 仙界怎么敢有异议啊?”

“也是也是, 还有谣传说仙尊是神?是真的吗。”

“这……都说了是谣传,谁知道呢。”

——

那一战确实是伤及了封无境的根底,毕竟是云中君的神剑, 生生被剜上几刀,没有几个人能够消受得住。好在宿因意在, 也算抢救即时, 几粒药丸喂下肚, 封无境躺了几日就悠悠醒转, 直接问了顾琅清的状况。

顾琅清的状况并没有他的乐观, 神识破体损耗眼中, 就当宿因意匆匆忙忙给顾琅清的神识找容器修养的时候,那缕白烟就「嗖」的钻进了封无境留下的蔷薇花里,宿因意当场疑惑地挠了挠头,不过也想通了,蔷薇花是封无境用自己灵力幻化出来的,顾琅清的神识在里面也可以得到滋养。

后来,封无境醒了,一醒来就看到宿因意匆匆忙忙地「编织」着顾琅清的身体。

真的是一针一线的「编织」,看到封无境醒了,他还主动从顾琅清手心里扯出一根红线,递进封无境手掌,封无境眼睁睁看着红线颜色加深,又逐渐消融,看着宿因意等一个解释。

宿因意受不了封无境仿佛下一刻就能刀下不留人的眼神,将人推开了些:“你们姻缘线一早断了,方才我才帮你们重新牵上。我早跟他说你们血脉相融,姻缘深厚,恐怕断了姻缘线也没用,他非不信,总算是折腾出这些麻烦事。”

封无境望了望手心,凝神:“我们姻缘线早断了?本座分明……”

他说不下去了。

封无境记得,在邪神界,有一个机关,说他与顾琅清两情相悦。

他一直以为是姻缘线的原因。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顾琅清了吗?

宿因意打断了封无境的话:“行了,别纠结这线了,大部分人断了姻缘线也就是断了缘,甚至会成为仇敌,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也就是你们这样的。”

封无境听了这话,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终自负又满意地蹦出一句:“啊,不愧是我们。”

宿因意很是无语地看了封无境一眼:“你俩真是啥人配啥人啊,自信过头会遭天谴的。”

封无境勾唇:“我俩这不是好好的。”

宿因意道:“好?你看看你的顾仙尊,神识被冲撞散了,魂飞魄散,救不回来了——我做个假人祭奠祭奠他,唉。”

封无境:“……”

红衣魔尊真的愣了一瞬间,转而哈哈大笑,把宿因意笑懵了。

封无境道:“本座说过,我信他不会出事。”

宿因意被这份自信震惊,苦口婆心道:“你不应该信他,你应该信我,要是我没有这份手艺,你和你的顾仙尊就只能隔着蔷薇相望了。”

封无境听了这话,闭目凝神,他感受着灵力所在,寻找到了他幻化出来的,顾琅清神识所在的蔷薇。

蔷薇色泽艳红,娇艳欲滴,插在琼浆玉液之中,生长的很好。

封无境仔细盯着蔷薇花看,花瓣饱满交错,趴着几粒圆润的水滴,杆径翠绿,顾琅清的神识在哪?

宿因意道:“别看了,看不到的,我试过很多方法,唤不醒他,他现在的状态应当很虚弱,多休息休息是必要的。”

封无境微微蹙了眉,放下蔷薇花,又朝着宿因意正在缝纫的地方走去。

“地云参作骨,风岑瓣为皮,苍洱水为血肉,这可都是天地的精华,待他醒了,叫他不要糟蹋他的身体,贵得很。”

沉睡的「顾琅清」闭着眼,看上去安静又温和,似乎只是睡着了。

腿还没有编制完,宿因意忙碌着,顺口问了一句:“对了,我觉得你有权做出这个选择,云中君身前胸口有些疤痕,是天劫造成的,现在可以重来一次,要把那些疤痕消掉吗?”

封无境哑了声,望向顾琅清光洁平坦的胸腹,沉沉道:“都消掉。”

……

“你还有多久编好?怎么这么慢。”

“别和我说话,越催越慢哦。”

“你的春宫呢?借本座看看。”

“经历了这一遭,云中君身子弱,魔尊大人你以后注意节制啊。”

——

魔界,宿风故听闻顾琅清终于醒了,便请了二人,以及宿因意,前往参加宴席。

此时此刻,万事具备,他却没有看到人影。

宿因意倒是来了,**地摇着扇子,宿风故有些疑惑地问了问魔尊仙尊二人的去向,被宿因意一言难尽地堵了回来。

“对了,顾仙尊救回来了,郁引呢?”

宿因意迟疑了一瞬,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沈绪去找郁引了吧。”

宿风故听着这句答非所问的回复,「啊」了一声,又道:“对了,一直没有见到沈绪……”

眼见宿因意面色凝重,端着酒盏一饮而尽,宿风故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当时宿因意叫他们过去,所有人便都过去找封无境了,紧接着天道落难,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顾琅清身上,沈绪那边没有人在,况且,这个事情非常耗费精力……

宿风故抬头,对上了宿因意的眼睛,宿因意摇了摇头:“你小子别多想,顾琅清出来之后,我立刻去看了沈绪,他那时候已经不行了,他拼着命耗费了所有的精力唤回顾琅清的神识,顾琅清身为神都受到了这么大的损耗,恢复了一个月才醒过来,沈绪一个凡人之躯,他撑不住。”

宿风故陡然捏紧了手中酒盏,又听宿因意悠悠说道:“只是,他不知道郁引出事了,明明自己已经快不行了,他还让我转告郁引不要难过,要好好活着。”

“有一张信纸在封无境身上找到了,应当是沈绪和郁引的,信纸被血完全浸透了,已经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了,我把信纸还给了沈绪。”

——

云端之上,封无境和顾琅清一并站着,望向热闹的魔界。

红衣翩跹,白衣雪白,二人站在云顶苍穹,般配非常。

云翳游动着,光线勾勒在白云上,描摹出绚烂清晰的光影,拉出两道颀长的影。

顾琅清侧首望向封无境:“你不做魔尊了?”

封无境反问道:“你还做仙尊吗?”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顾琅清向前踩了几步:“我累了,算了吧。”

封无境上前,抵上人薄肩调侃:“顾仙尊心比天高,怎么忽然想开了?”

顾琅清笑了笑,没有答话。

没了天道,人们似乎和原来也是一样的活法,六界还是六界,好像有哪里变了,又似乎一点没变。你费尽全力为了改变所做的努力,很快就被人们抛之脑后,成为茶余饭后闲侃时候的谈资,善良的人依旧善良,虚伪的人依旧虚伪,人们很快恢复了原先的生活节奏,淡忘了不久之前发生的这一切,甚至连顾琅清自己,望着眼前四海升平的和谐,都觉得不真实。

他下定决心与天道为敌,他做了很多,但他改变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世界不会围着他一个人转,他是顾琅清,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这渺渺苍生中的一份子。

或许是他太过狂妄,是他错了。

顾琅清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蚩沧呢?”

封无境挑眉:“宿因意设了道屏障,他现在在魔界荒原与魔物为伍,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我前几天去看过他,很痛苦。”

“蚩沧孩子心性,一个人没有生存能力,把他送到那里面对他而言是极致的折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旁只留了一个老人,那天那个老人来找我,说蚩沧从小便是他带大的,叛逆骄纵蛮横,生活起居都是由他打理的……不过,他也没有为蚩沧求情的意思,兴许是失望很久了,你也见过那个人,我觉得他是个人物,精神力很强,可以轻而易举抚平别人的情绪。”

顾琅清朝他看了一眼,眼尾含笑:“是啊,这是他的天赋。”

“天赋?”

顾琅清道:“我可是神,我能认出别的神的,那个老人也是神,他的天赋就是抚慰人心。”

“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封无境思忖了一会,逼近顾琅清,手指扣上人下颌。

“我也是才反应过来啊,魔尊大人……”

云卷云舒,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隐匿在彩云里,云雾沾湿了衣裳,银铃透过雾霭发出响声。

封无境的声音含糊不清:“那你告诉我,你的天赋是什么?”

“你猜呀,魔尊大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