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在的时候会帮宋司谨他们采买东西, 宋司谨一家人可以一直不出门。

但很快小武被楚云羲叫走,他怀疑颜雪回已经发现自己,会顺藤摸瓜从小武这里找到他们。

所以一干事宜, 只能让宋司谨自己小心注意, 楚云羲又给了他一小盒发黄的粉末, 让他出门时擦在脸上,把脸色整的腊黄, 再戴上头巾,低眉顺目就变成了毫不起眼的样子。

想完全改变一个人的面容很难。只能从细枝末节处让一个人变得不起眼,但这样还是有很大风险,因此宋司谨尽量不出门, 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买一大堆屯着。

他们平时都在家待着, 宋司谨不能出去打工,也不像以前可以在庄子里做活, 范五妹怕坐吃山空,就一直坚持做些手工的玩意儿, 等攒多了就低价卖出去。

宋司谨劝不动她,便想要赶紧摆脱这种现状。

他在屋里,坐在椅子上, 对着面前的白纸苦思冥想。

想原著的每一个涉及颜雪回的细节, 想他的弱点,想秦祐山的弱点,还在想每一个可能影响到自己一家人的危险节点。

还在想是否段灵耀真的只能像无数反派一样被主角斗倒。

原著没有完结, 未来还有希望……宋司谨轻轻叹气, 因为自己不该再掺和进去, 想这些只该是为了自保才对, 却总有一种想要帮一帮段灵耀的冲动压在心底。

似乎苍天察觉到宋司谨的念头, 不想要宋司谨真的改变太多既定的命运轨迹,宋司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太细节的东西。

他只能把模糊记得的先记录下来。

——

生活中总会有意外发生,这日麦苗正在洗碗,一不小心碗跌下来,摔出的碎片把脚割出了一道豁口。

小姑娘倒是坚强,没怎么哭,可那血流的实在厉害,宋司谨匆匆给她用布条扎紧止血,便赶忙出去买药。

止血的伤药很多药店都有卖,他挑了最近的一家,买好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发现前方响起阵阵马蹄声。

听到马蹄声的这一刻,不知为何宋司谨脑中忽然浮现出段灵耀的脸,他下意识躲到人群后方,知道自己应该一直低头,因为无论经过的是段灵耀还是别的什么人,这样一大群人骑马过街,都不会是平民百姓,也就很容易产生风险。

但鬼使神差般的,他抬起头向前看了一眼。

段灵耀,竟然真的是段灵耀!

不只是他,身后还有许多人,可宋司谨的眼睛却只来得及看他。

少年身披华服,骑策骏马,本该是意气风发肆意骄纵的模样,却在风霜苦雨下如小树折枝般沧桑凛然,只不过折了枝,也依旧屹立不屈。

他颚下有一道血痂,从鬓角一直划到脖颈,只差一点点就要贯穿他的血脉,割断他的脖颈。这样的疤痕单单看着何其恐怖丑陋,在段灵耀瓷器般的白净姣美的面容上,却如月上阴霾,玉中飘带,鲜红诡魅妖冶凄艳。

他紧紧抿着唇,眉目阴沉愤怒,又因那道伤痕而多添几分破碎的脆弱。

宋司谨怔怔看着,一时有些心疼,连要避着人的准则都快忘了。

可段灵耀目视前方没有半分分神,就这样风一般穿过宋司谨在的这条路。

他没有看到宋司谨。

许久,萦绕在宋司谨脑海中的马蹄声迟迟无法消散,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了。

太好了,段灵耀平安无事,他活着。

心中有喜也有几分怅然,宋司谨不敢细想段灵耀知道他死掉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继续低下头,抱着买回来的伤药急匆匆赶回了小院。

“哎呀!轻点!”

麦苗到底还是个孩子,消毒的刺激叫她差点痛哭流涕,好不容易挨到上完药,抬头一看,麦苗不禁恼怒:“谨哥哥怎么这么开心?我哭的有这么好笑吗?”

宋司谨诧异:“我有开心吗?”

麦苗扁扁嘴巴:“反正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宋司谨低头只笑笑,不说话,这一晚他终于能够安心入睡。

——

八月,楚云羲被任命进入翰林院做一名编修,第一次当官难免手忙脚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宋司谨传来任何消息。

九月,天渐渐变凉,宋司谨有点放松警惕了,却又发现,段灵耀仍然没有死心。

他还在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宋司谨不想回到他身边,就仍要躲躲藏藏。

忽然有一天,楚云羲坐着驴车偷偷跑了过来,催促宋司谨一家快些收拾东西。

“最近有人在打听我七月的行程,不知道是谁,总之先换个地方以防万一。”楚云羲顶着黑眼圈打哈欠。

宋司谨很久没跟他见过面,通信也不方便,有很多消息想知道,可当着家里人的面,他又不太好意思细问。

便含糊又委婉地说:“除了颜大人,还有别人吗,是不是小公爷还在找我,难道他不信你的说辞?他会不会欺负你?”

楚云羲斜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帮国公府找到了段灵耀,现在可是他半个恩人,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宋司谨轻轻哦了一声。

到隔壁县的时候,楚云羲用自己一个朋友的身份重新租了一间院子,他帮宋司谨收拾房间,见他神情有些低落,没忍住笑了:“你要是想知道段灵耀的消息,直接问我就好了。”

宋司谨羞愧地磨了磨脚尖:“我怕你生气。”

好不容易从段灵耀的手里逃掉,却又一直想着他,也太没出息了。

楚云羲哼了一声:“确实有点气,又有什么办法?你啊,傻到头了,好在段灵耀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惦记他,也无可厚非。”

宋司谨躲在县城不知道,段灵耀回京听闻宋司谨的死讯后都作了什么妖,楚云羲却是清清楚楚。

当然楚云羲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段灵耀听闻死讯的模样,即便如此,段灵耀衣服都没换便急匆匆闯到他住处的样子也把他吓了个够呛。

当时已经是夜里,段灵耀发了疯似的强行撞开他家门,把楚云羲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问他是不是在撒谎,问他宋司谨到底在哪里,用刀剑架在楚云羲脖子上威胁,扬言他敢有一点隐瞒就要他永世不得安宁。

段灵耀眼里满是疲惫的血丝,刀尖与衣角还沾着散不掉的血腥气味,他一声声凄厉地质问着,仿佛恶鬼索命。

楚云羲很怕,原来人在真正面对致命威胁时才知晓自己到底有几分勇气,他差点就和盘托出。

好在他有着寒窗苦读十余年的意志,同时脑袋反应快,他想段灵耀对宋司谨只是占有欲和情谷欠,失去了也只是一时愤怒,但被段灵耀这种骄纵恶人发现有人敢欺骗自己,说不定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所以他咬牙坚持住了,并不停地提到颜雪回,叫段灵耀的怒气转移到颜雪回身上。

之后事情的发展让楚云羲很满意,段灵耀盯着颜雪回死命地斗,要不是当街杀害朝廷命官有蔑视圣上之嫌,且有太子护着,恐怕段灵耀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便是如此,段灵耀也没少折腾。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楚云羲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会散场,我正好经过午门,看见段灵耀抓着鞭子在打颜雪回,我的老娘呀,当时一堆人在围观……”

就在午门外,段灵耀嚷嚷着自己的马拉肚子了,闹着要颜雪回给他当马拉车。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想打他,颜雪回并不会武功,躲闪不及,被段灵耀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有人相劝,段灵耀就冷笑着说,颜雪回是个瘟人,他经过自己的马车,马儿就拉了肚子,让他给自己拉车是他的荣幸。

最后还是有人把太子喊来,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宋司谨听得目瞪口呆,又隐隐感到爽快,他现在特别讨厌颜雪回,他害了自己那么多次,要不是做不到,他都想亲自揍他一顿,再把所有的事情抖漏出来送他坐牢。

而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让段灵耀消气,段灵耀总是抓不住颜雪回确切的把柄,有时明明已经逮到了人证物证,却又会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废掉。

就好像老天偏生要护着颜雪回一样。

段灵耀甚至成功坑过太子,却没能叫颜雪回伤筋动骨,这次也一样,明明颜雪回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也险些害死他,他却怎么都没法直接怪罪到他头上。

因此这一顿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楚云羲说道:“你知道他还干了什么吗?”

宋司谨飞快摇头,眼睛微闪,期待地看着楚云羲。

楚云羲继续给他八卦:段灵耀找了些泼皮无赖,叫他们往颜雪回的家里和墙上泼粪,哦,还有宋大状元家里。

颜雪回跟宋司瑜去酒楼吃饭,他就叫人在他们的饭菜中下□□和泻药,然后把两人关在一起……第二天的时候,颜大人跟新科状元断袖分桃的流言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段灵耀也没放过太子,太子手下的一些铺子,不是被发现偷税漏税,就是被爆出弄虚作假,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起初秦祐山只是骂骂他放肆混账,但很快他就发现,段灵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水清则无鱼,太子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搜刮民脂民膏,他的手下却没那么干净,于是前些年他的得力干将杀人放火抢占生意的证据就被翻了出来。

已成枯骨的尸体被洒在太子府前,京里流言纷纷。

最过分的就是,段灵耀以牙还牙,叫三皇子在自己府里找到的龙袍用同样招数放到了太子府里……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差点一个冲动跑去国公府跟段灵耀同归于尽。

颜雪回实在是怕了他了,最近一直称病不去上朝,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两个月下来,段灵耀就像疯了一样树敌无数,楚云羲只是旁观,都觉得心惊胆战,因为他在斗别人,别人也在斗他。

朝上还有一件大事,据说经东厂查明,于青崖山暗害段灵耀的是四皇子余孽,这下四皇子算是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

宋司谨听得一会儿忍不住好笑,一会儿又有些担忧,他正在叠衣裳,手抓着布料却忘了放下,眼前浮现出的一幅幅画面,随着楚云羲的讲述生动的变换着。

即使没能亲眼看到,他好像也能想象出段灵耀做这些事时是怎样猖狂明丽的模样。

“他有没有又受伤?”

楚云羲摸摸鼻尖:“这我不清楚,不过他看起来更瘦了一点。唔……”

宋司谨见他欲言又止,忙说:“你有话就直说吧,是不是他出事了?”

“没。”楚云羲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我在朝中很少亲友,颜雪回好像盯上我了,不过,段灵耀还挺帮衬我的。”

如果说对颜雪回、太子和宋家的疯狂报复,段灵耀为的是自己。

那么帮衬楚云羲,为的只能是宋司谨。

“他好像对你确实挺上心的。”楚云羲嘀咕了一句。

“……”宋司谨低下头,睫毛轻轻颤抖,“你也说过,段灵耀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

楚云羲轻叹:“是啊,当我多嘴吧。”

——

楚云羲要走的时候,宋司谨给了他两本自己装订的小册子。

其中一本事关重大,宋司谨不放心托别人给他,一定要自己亲自交付才安心。

“这些都是我知道的,有关颜雪回的情报,要是他还针对你,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颜雪回家族的无数冤魂很可怜,他的身世也很可怜,可他总是伤害宋司谨身边的人,于受害者来说,他就是一个加害者。

如果可以,宋司谨希望他能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而不是因为其他缘故受到惩罚,但这个可能性太小,宋司谨也忍不下去了。

不过这些情报里,能直接打击到颜雪回的很少,大都需要楚云羲自己看着办。

比如颜雪回喜欢梨花醉,比如他对海鲜过敏,再比如他有一个很看重的,能证明他家族清白的证人被他保护了起来——但宋司谨并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只知道是个脖子上长了个瘤子的老头。

楚云羲一边翻看一边称奇:“小谨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想到只能用这些报复颜雪回,却不能公平公正地讨公道,宋司谨就有些郁闷:“还好啦,另外一本是我记录的有关急救的一些知识,我想把它送给一个叫许青山的大夫,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瑶京,若他在,麻烦你帮忙交给他,就说是你自己写的,若他不在,就把里面的知识教给别的大夫……唔,总之教给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所有百姓都知道。”

楚云羲卷起册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知道这些知识有多贵重?知道我把它上交朝廷,会得到多少荣誉与嘉赏?”

宋司谨不感兴趣地摇头:“再怎么贵重,也贵重不过人命,要是你能得到奖赏就再好不过了,云羲,真的很谢谢你为我做的。”

他上前一步抱了抱自己的好兄弟,楚云羲还有着古人的含蓄,抓抓耳朵很是羞涩:“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搂搂抱抱,行,你放心吧,保证给你把事办好!”

带着两本小册子,楚云羲钻进马车,再次偷偷摸摸往京里赶。

一边赶,一边想,许青山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对了,救治小公爷的那位,他现在好像就在国公府里!

想到这里,楚云羲的视线又挪到了颜雪回相关的那本册子上。

宋司谨总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单纯良善到连鸡都不敢杀的文弱书生,他也很想在自己这个老朋友面前维持最轻松坦**的一面。

可实际上,在京求学几年,楚云羲早就跟以前不同了。

他轻叹着,决定把这本册子送给段灵耀。

楚云羲能办到的事情有限,可段灵耀有钱有势有人,他能做的可就多了去了,比如那个证人,再比如利用过敏,直接要了颜雪回的命。

他没有跟宋司谨说全,其实颜雪回不仅仅给他下一点小绊子——同窗们都在给楚云羲抱不平,说他文采斐然理应拿到状元,可就是长得太好,文章又过于锋利不够稳重,圣上就故意点他做了探花。

如今在旁人眼里,楚云羲已经是三皇子党派,他于三皇子,等同宋司瑜于太子,但实际上,他还没有足够的表现让三皇子重视。

其实楚云羲并不想参与夺嫡之战,可没办法,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人。既然他已经与三皇子扯上了关系,不如干脆拼上一把,博一个更好的前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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