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不喜欢他了,司谨,我们离开他好不好?”

宋司谨诧异地看向他:“啊?”

兰迟的喜欢消退的太快, 快到让人惊讶, 之前他也是这样一会喜欢一会不喜欢, 宋司谨纳闷地挠了挠脸颊,说服自己可能他就是这种脾性。

当然宋司谨尊重他, 他想离开段灵耀这个小魔王很正常,但宋司谨不行。

兰迟劝说道:“他这般喜怒无常,留在他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遭殃,你何苦继续冒险?司谨, 跟我一起走, 离他远远的,免得他再来祸害我们。”

宋司谨很为难:“这么快就走?”

兰迟说道:“当然不是现在,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宋司谨想了想, 还是沮丧地垂下了头:“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兰迟,你有机会逃离他的魔掌就不要错过, 我……我娘还没脱身, 先不要管我了。”

兰迟蹙着眉,还想再劝几句,但后方有人跟过来他只能住口。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宋司谨闷闷应了声, 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 赵孝帜也提过帮他离开的事情, 可那又怎样呢, 他总不能自私到只在乎自己。

娘亲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 连他有钱有势的父亲都懒得管这个痴傻的孩子,她一个不曾得到上天半点眷顾的穷苦女人,却以奴婢之身将他照顾到这么大。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享福,怎么能就这么逃掉。

宋司谨握了握拳,决定继续忍耐——无依无靠的人,总要多忍一忍。

附近没有猛兽,还算安全,宋司谨不怎么害怕,拿着一根棍子到处敲敲打打赶蛇,背着竹筐寻找四周幸存的山珍。

只是毕竟到了深秋,很多野菜都老的不好吃了,想多找一点,就得走更多的地方。

辛青得令留下照顾宋司谨,他就跟着宋司谨走,也不管别人。

宋司谨回头发现兰迟不见了的时候,问辛青,辛青也不清楚。

两人原路返回,边走边叫兰迟的名字,仍旧没有回应。

见宋司谨担忧,辛青安慰他说:“小的依稀记得兰迟公子说要去林子里面找冬菇,不如咱们再往里找找。”

金橘林里掉了一地小橘子,大都烂了,发出一种奇异微醺的清新又带着腐败的气味儿。

落叶积的很厚,盖住了下方凸起的树根,辛青不小心绊倒把脑门磕了个大包,没法再继续找人。

宋司谨叫他在原地休息,自己继续去找,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周便只剩了他一人。

寂寥幽深的密林仿佛隐藏着无数凶兽,往哪边走都叫人摸不着出路。

看看日头,逐渐往正午靠了,跟段灵耀约定的时间很接近,宋司谨还是没能找到兰迟,他沮丧地坐到石头上休息,刚才喊了一路,嗓子都有点哑了。

就在这时,宋司谨听到四周出现一点奇怪的动静,抬头往前一看,非常有缘分,就这么直勾勾地对上了一只刚钻出灌木丛的野猪的小眼睛。

那是一只矫健的青年野猪,看得出他很年轻,很强壮,同时还很愤怒。

因为它看到宋司谨的第一眼,就发出了威胁的咆哮。

说不清谁先动的,一人一猪就这么跑了起来。

宋司谨瞄准一颗高大的树,蹭蹭两下蹿了上去,他抱着树干往下看,发现野猪后腿受了伤,一直在滴答血。

也许是这个原因,野猪对着大树撞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后,耳朵忽然竖起,就这么跑掉了。

宋司谨怕它回来,一直在树上躲着,不敢太快下去。

又过了一会,有人踩着落叶走近,宋司谨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赵孝帜。

他准备叫住他,提醒他附近有野猪。

还没有张口,有另一道声音抢在了他前头发出。

簌——

一支利箭从密林中射出,狠辣无比地钻进了赵孝帜后背,赵孝帜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挣扎着回头:“谁?!”

宋司谨已经惊呆。

无人回应赵孝帜。

那支箭扎的位置凶险无比,血不停往外流,赵孝帜很快便发晕倒下,看他几近昏迷,宋司谨才哆嗦着从僵直的状态中醒来。

他松手滑下树,身体尚不能完全自如控制,掌心和手臂就被粗糙的树皮蹭出一片擦痕,最后几乎是掉到地上的,连忙爬起来去扶赵孝帜。

人半昏半死,宋司谨没敢仓促拔箭,他脱掉外套,凭借直觉将布条勒到伤口周围按压止血。一会的功夫,手上已经沾了一片红,宋司谨张嘴欲喊人,发现刚才使用过度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正在他惊惧无助时,刚才来箭的方向,慢慢走出了另一个人。

宋司谨抬头看去,看到了段灵耀。

段灵耀穿着飒爽的窄袖猎装,握着一把精雕长弓,于是他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宋司谨的惊疑恐惧不同,段灵耀的视线扫过来时,只在赵孝帜身上停留一瞬,他漫不经心地对宋司谨笑:“怎么这么巧啊,谨哥哥也在这。”

宋司谨抱着赵孝帜发抖,明明惧怕,却不得不向他求救:“小公爷,救救赵将军,他要死了!”

段灵耀明明在笑,却格外冷漠:“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赵孝帜背上那支箭的箭羽,与段灵耀挎着的箭筒里的一模一样,那是段灵耀专用的鹰羽箭,其他人根本没有。

段灵耀要杀赵孝帜!为什么?因为他以前惹怒过他,因为他看他不顺眼……

宋司谨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段灵耀不帮忙的话,赵孝帜就真的要死了。

“小公爷,赵将军最近没有再忤逆你了,你救救他吧!”

段灵耀慢吞吞啊了一声,说:“可是他身上很脏诶,我们不要管他啦。”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此轻蔑一条性命,也是,他可是段灵耀……正午阳光从枝叶间投下一束束明烈的光,宋司谨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意识到向刽子手求救是何其愚蠢的选择,但可笑的是,他求他的时候竟真抱有一丝希望。

宋司谨咬着牙把人往自己背上背,不小心扯到了赵孝帜的伤口,背上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血沾了一手,身上蹭的到处都是,宋司谨做不到一个人把昏迷脱力的成年男子背到背上,只能委屈赵孝帜双脚着地就这么半背半拖着往前。

“有人吗……兰迟,兰迟你在哪?兰迟!”

宋司谨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兰迟,这一刻他只能想到他,如果段灵耀不愿意放过赵孝帜,至少兰迟会帮自己。

如此断断续续走了一段路,宋司谨累的大口喘气,赵孝帜差点滑下去,他连忙跪到地上接住他。

冷眼旁观的段灵耀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过来,扯着宋司谨的后衣领往上提:“你干嘛非要救他,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宋司谨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低头闭嘴。

段灵耀抬脚踹了一下树:“烦死了!”

他转身就跑掉。

密林悠悠,他终究是无依无靠的,宋司谨闷不吭声地继续把人往前拖,眼眶里泪花不停打转。

但他运气总算好了一点,过了会儿,一群人忽然找到他,一涌而上接住了赵孝帜。

宋司谨身上松了,一下坐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人们对赵孝帜急救。

人群里有辛夷、辛柏……好像全是段灵耀的人。

宋司谨眨眨朦胧的眼,回头,看到段灵耀抱着手臂一脸骄横地从后方慢慢走回来。

“现在满意了吧?”

他走到宋司谨身边问,嫌弃地用脚尖踢踢他沾上血的袖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真是的,脏死啦!”

坐在落叶上的青年衣衫凌乱满是血污,他顺着段灵耀被皮靴包裹的小腿一路向上,看到逆着光的少年如陷黑暗,模糊不清又刺目张扬。

宋司谨神情空白,升起了巨大的惶惑。

——

回到金橘林前头的时候,兰迟正与辛青在一起,见到宋司谨满身是血,吓得兰迟瞬间白了脸。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跑去哪里了?”

宋司谨疲惫地扶住他的手:“不是我的血,是赵将军的,别担心,我没乱跑,我只是去找你了,碰巧遇到赵将军。”

原来如此,兰迟脸上升起一丝内疚,他解释道:“我先前迷路了,后来转着转着碰见辛青就决定回来等你,还好你没出事。”

宋司谨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在辛柏过人的医术下,赵孝帜险之又险地吊住了一条命,但他必须马上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所以打猎这项活动无法继续进行。

段灵耀有些不爽,陆续回来的赵孝帜的下属已经快炸了窝。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差点杀掉赵孝帜的那支箭来自于段灵耀,偏段灵耀没有一点心虚内疚,反而愈发高傲猖狂。

赵孝帜的下属生怕他再害自己的上司,团团护住赵孝帜,不肯让辛柏等人再接近。

一群人彼此压抑着火气往回走,段灵耀是不爽娱乐活动被打断,赵孝帜那伙人则是恨不得直接让他偿命。

那支箭扎的实在太深,一颠簸就会出血,回到道观的时候,大家就不敢继续往下运人了,怕再走一段颠簸的山路,赵孝帜会直接没命。

众人不敢轻易拔箭,叫他趴着先修养一点元气,然后开始为应该在道观拔箭疗伤还是运下山治疗吵了起来。

宋司谨插不进话,只希望比自己聪明的人们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赵孝帜不该这么随意就丢掉性命,太可怜。

没吵多久,上天帮他们做了决定。

天上阴云密布,稀里哗啦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大且漫长,根本没法带着赵孝帜下山。只能想办法在道观里给他治疗,但道观条件太简陋,还需多准备些东西。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冷,再加上在山里,众人全都套上了多层衣物。

赵孝帜的下属们有的冒雨外出找草药去了,有的下山请大夫去了。宋司谨草草换掉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就自告奋勇去照顾赵孝帜。

虽然这个「小公爷男宠」的身份叫人不愿意接近,但白日他沾了一身血拖着赵孝帜往回走的举动,博得了不少人的信任。

赵孝帜昏迷后,下属中的夏队长成了管事人,现在正守在赵孝帜身边叹气:“也不知少将军能不能渡过这一关。”

宋司谨笨拙地安慰他:“一定会的。”

赵孝帜面色苍白浑身冰冷地趴着,乍一看好像人已经去了,箭杆钉在他背上,看着就吓人。

白日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躺在**奄奄一息,宋司谨看着难受的要命,摸了摸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湿冷返潮,便哑声道:“我去找些炭。”

道观里炭火很少,供老道长和小道童用都紧巴巴的,挤出来一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夏队长唉声叹气:“去哪找呢?”

宋司谨沉默片刻,站起身说:“小公爷那有。”

夏队长握紧了拳头。

上山的时候确实抬了几筐炭上来,但全都属于段灵耀,夏队长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群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小公爷娇生惯养。

如今小公爷伤了赵孝帜,还得去跟这个罪魁祸首要炭火驱寒,这是何等屈辱之事!

夏队长悲愤欲死,却不忍少将军继续受罪,只能低下头颅拜托宋司谨:“宋公子,麻烦你了。”

宋司谨轻轻应了声,急步走到段灵耀门外,开始踟蹰。

踟蹰了一会,他狠下心,用力敲响了门。

秋雨寒凉潮湿,段灵耀早早爬上了床,正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打盹。

宋司谨被放进去的时候,段灵耀里头只穿了素白的中衣,盘腿坐在被窝里,罩着一件银狐皮做的披肩取暖。

他头发没扎,软而凌乱地散着,惯来张扬凌厉的眉目因困顿而迷糊,显得无害了些。

只可惜他看向宋司谨的时候,一下从迷糊的状态里醒来,眉梢挑高,眼波一转,就流泻出几分暴戾之色。

“谨哥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呀,刚才不是死活不肯进来吗?”

从回来的时候,段灵耀就要拉他进屋,宋司谨心里实在难受膈应,控制不住面露沮丧,说自己要去换衣服,换完了没过来,直接看赵将军的伤势去了。

段灵耀又不是傻子,哪里猜不到他怎么想的,也不派人找,冷眼旁观他几时能过来。

宋司谨听的出来段灵耀不开心,却也没办法,小声说:“赵将军发热了,雨天湿气太重,小公爷,能不能给他一点炭用。”

段灵耀越发阴阳怪气:“原来是为了你赵大哥来的,要是没有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小爷的屋里了?”

宋司谨抬眼去看他,疑惑可怜又无可奈何。

他不明白段灵耀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顺着人回答:“不会的,我听小公爷的话。”

于是段灵耀盯着他,慢慢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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