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姿见了崔寒樱脸上的煞白, 却仍旧笑吟吟道:“多亏两年前仙姬将我扔在了北洲,才让我今日有了给魔主大人的夫人献上了上界至宝的机会。现在的下界,已经尽在魔主的手中, 区区一个上界算得了什么, 早晚要被魔族打下来。我如今,早已经是魔主眼中的大功臣了。”

崔寒樱这才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整个人都呆愣住,目光怔怔望着面前的莲姿,反应过来后,眼睛猛地睁大, 激动起来, 问道:“你说什么,什么‘魔主’?魔主夫人又是谁?”

莲姿戏谑地看着崔寒樱,仿佛在嘲笑她猜到了什么, 却不敢承认一样。

崔寒樱顺着她的目光往下,这才看到了自己胸前洞大的伤口。她刚醒来的时候便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只是那时候见到了莲姿冲击太大, 一时间便没有注意这些。

那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似乎并没有被处理过。崔寒樱忽而想起了什么, 目光顺着莲姿脸上沾着的血迹, 移到了她血淋淋的手上。

带给她更大影响的, 不是受伤的胸口, 而是丢失的温养她身体的宝贝。

崔寒樱确实是生来先天不足, 身子比一般人要虚弱许多,还不能修炼。后来父君收集了许多天地灵气, 制成了一个宝物, 放在她的身体中, 才将她的心脉养好。那宝物带着天地灵气在她身体中运转,让她终于能够同旁人一样修炼,甚至比旁人的天赋还要再高一些。

父君说过,如今天地灵气已经一年比一年匮乏了,她出生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勉强能够为她制成那样一个灵宝,现如今却再不可能了。

莲姿见她那样一副表情,如何猜不透她的心思。

想起往日在上界的时候,她总是装着一副温婉善良的样子,实则最是自私善妒,莲姿心中的恨意和嫉妒逐渐放大。她望着崔寒樱,微微扬起下巴,狞笑了起来。

“亏帝君在你下界之前,还说你定然是那个能改变上界命数之人。成天摆着一副瞧不起下界人的嘴脸,你恐怕都没想到吧,你自以为看不起的下界之人,反倒将你这个尊贵的上界帝姬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我看这下界的男子,倒比上界那群仙君的眼光要雪亮些,知道你是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愚蠢善妒的女人!来到下界之后的日子不好过吧?没有帝姬的身份和那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可叫你过不成众星捧月的日子了!”

莲姿望着崔寒樱带着羞辱的脸蛋,心中的畅快不断放大,她凑近了崔寒樱,语气柔了些,仿佛是凑近她耳边温声软语。

“帝姬,魔主他爱的可另有其人,是为了他心爱之人才入魔,他一直不过是同你虚与委蛇。瞧帝姬听闻真相时伤心的模样,不会是真对魔子付出了真心吧?”

崔寒樱的脸红了又白,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对大师兄,确实是有过几分真心的。依照大师兄平日里对她的那副模样,说他爱的另有其人,她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可倘若不是侯镜箔得势,她又怎么会落到莲姿的手中?

崔寒樱想起平日里侯镜箔对她说过的那些关切的话,心中羞恼却多过伤心。原来,他一直都是在骗她!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在他心中也比不过别的女人。

但反应过来,她这才意识到,现在哪里还管得着什么魔子不魔子的。没有了那个灵宝,她就连修为都没有了。虽然她地位高,但修为意味着寿命,她连修为都没有了,又还能活多久?

于是她仰头看着莲姿,央求道:“莲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向来最是亲密无间。你就看在这一百多年的姐妹之情的份上,把灵宝和乾坤袋还给我,我给父君传信,让他接我们回上界……我不敢动手杀魔子,你就帮我好不好……你以前帮过我那么多……”

说着说着,她泪水落下,美人手脚被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莲姿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却猛然掐住了她的脖颈,眼睛通红,凑近了她。

“回到上界?”面容狰狞的女人冷笑,“我早已经与下界卑贱的妖兽绑定了主仆契约,还如何回到上界?”

一股大力袭来,直接扼住了崔寒樱的喉咙,她被掐得直翻白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断挣扎着,扑腾着手脚,却全然无济于事。

莲姿目光冷淡看着她脸色涨的通红,直到她的脸上显出灰败的神色,动作的幅度慢慢变小,才松开了崔寒樱。

大股新鲜的空气涌进喉咙,进气太急,崔寒樱忍不住咳嗽起来,只咳得眼泪都出来。

方才,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被莲姿掐死了。现在劫后余生,她心中庆幸,还以为莲姿是要放过自己了,却听莲姿道:“死可真的是天底下最轻松的事了,帝姬死后还能回到上界,哪里能让你那么轻易帝去死。”

说着,莲姿从袖中拿出了一只老鼠模样的妖兽,那妖兽是下界最低阶的妖兽,现如今被魔气所染,仍旧很是弱小。

莲姿阴森森笑道:“我曾经被帝姬放弃,跟北洲的妖兽签订了主仆契约,神魂也无法回到上界了。在下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往后帝姬便陪着我待在下界,跟下界的老鼠生生世世当奴仆吧。”

崔寒樱尖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可是却没能阻止莲姿的动作。在她昏迷的前一刻,耳边回旋的都是老鼠刺耳的吱吱声响。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崔寒樱伴着胸口的剧痛和神魂刚被烙下了印子的刺痛,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间,她还不断告诉自己,醒来就好了,等醒来,她就回到父君身边,做回她众星捧月的帝姬,再也不要下界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往后再也回不到上界了,反而会成为她最瞧不起的下界妖兽的奴仆,随着老鼠,在下界度完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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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四日,有了前面的经验,崔辛夷和张阑清的路走得越来越顺畅了,他们在这短短三日之中,竟然走了六万里。

还有最后的一万里了,只要走过去,就能觅得一线生机。

但此刻的两人都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状态了,灵石还剩一大堆,但用来趋避魔气的灵药却只剩下两粒了。

崔辛夷将最后的两粒灵药从瓷瓶中倒出来,给了自己和张阑清二人各一粒。

他们都明白,前面那九万里实在不算是什么,后面一万里才是最艰难的,因为最后的一万里,两人要硬抗过越来越浓的魔气。

若是在这一万里中入魔,那么浓郁的魔气,两人的修为又都不低,想要将他们转为魔修,必会摧毁二人的道心。变成魔修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为了丧失心智,只会杀人的疯子。

崔辛夷宁死都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张阑清有自己一直坚守的正道,他只会更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两人身上的衣衫都脏了,也没舍得浪费灵力掐了净尘诀。反正很快就又会被弄脏,何至于废这个心思。

崔辛夷跟张阑清牵着手,趟着泥泞。

身旁的男子手掌宽厚温暖,他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警惕地观察着泥泞中的情况。他这副神情,倒是跟张露白极其相像,崔辛夷这样想。

枉她过去还总是觉得,天底下也只有她能将两世的张露白和张阑清分辨出来了。可笑现在张阑清摘了面具,她竟然也有几分犹疑,认不出他到底是张阑清,还是张露白。

崔辛夷忽而问身旁的张阑清,道:“小师叔,待我们出去了,你最想干什么?”

张阑清侧眸看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道:“又叫‘小师叔’,你不会是刻意与我为难吧?”

他没回到崔辛夷那一句,反倒是揪着这一点不放,道:“我还从未听过你叫一次我的名字。”

说罢,目光带着期盼看着崔辛夷。

崔辛夷呆了一瞬,也是才想起这一茬来,但是在她心中,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一直都是张阑清在主动,她却还适应不来直呼他的名字。

她素来叫他“小师叔”叫习惯了,都叫了两年,此番改口,简直跟直接叫他“夫君”一样难。

但往后的日子还长,何至于纠结于这一点。

崔辛夷面上发烫,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她想清楚这一点,更不愿意开口,只是道:“往后的事情,还是往后再说罢。我们的灵药可支撑不了多久,还是赶紧赶路吧。”

说罢,她假装没听见张阑清的话,镇定将头扭到了一边去,去看四处的情况。

却在扭头的那一瞬间,又似是听到了张阑清的一声轻笑,心中不由得羞恼起来,完全忘了张阑清可没答她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