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有三鲜,各地有各地的说法,琅琊一带的立夏三鲜一般是指:樱桃,青梅和鲥鱼。

恰巧,今日桃花居内便有其中两鲜——青梅和鲥鱼。

青梅酒和青梅蜜饯是来不及现做的,刚采摘下来的青梅也还没全熟,酿酒做蜜正好,却不适合直接吃,好在去年酿了不少青梅酒存着,现喝倒是正好。

何伯从酒窖中将青梅酒拿出一坛,随即想起谢二姑娘还念着前几日新酿的牡丹花酒,便叫人也提了一壶出去。

桃花居前厅。

谢云曦洗了个快澡,换了全身衣物,这会儿正飘散着及腰长发,晒着窗外照进来的暖阳,待其慢慢散去湿意,倒也格外悠然。

谢年华洗漱完,换了一身居家的妆容。步至前厅,刚一踏进里间,入目便是这——美人散发卧竹塌,临窗见光,风起撩发梢的美景。

谢年华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稍众又见玉手执琉璃自在独饮,室内恰闻满室花果香,泛着酒味,竟是未饮先醉。

不觉间,竟连脚步都轻飘飘的失了力道。

紧随而来的安颜见此,立时停滞,不敢稍动一丝一毫,生怕惊扰,坏了这诗情画意的景象。

好一会儿,谢年华轻坐于塌前,谢云曦才惊觉,“啊呀,二姐你是鬼嘛,走路没声音的。”一开口却生生坏了那谪仙一般的气场。

谢年华脑门一突,“什么没声音,我看你是早衰耳背。”见鬼的美人卧榻,诗情画意。

谢云曦瞥嘴,稍稍坐直了身子,指着茶案上一红一青两壶酒,“喏,红为牡丹,新酒。青乃青梅,去年酿藏。”

手一挥,随意道:“你自个随意,别来扰我。”前头说的都是人话,最后一句就令人恼怒了。

谢年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会不用收敛手脚,她便也不客气的抬抬手,一脚踩榻,一脚盘榻,一手抵着膝盖,随即执红壶倒酒,潇洒一扬头,一杯牡丹新酿入喉。

“不错,好酒,好花,只是不够浓烈啊!”

谢云曦抬抬眼皮,“牛饮牡丹,暴殄天物!”,颇为嫌弃地摇头,“今年谷雨新酿,不过十来日,讨巧用了陈酒浸泡,你还要如何浓烈!”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谢年华冷哼一声,另倒了一盏青梅酒,豪迈一口闷,酒香入口,果香满唇,初品时,清香,再品时,甘甜,回味其中,又平添几分爽快。

“清爽怡人,甚美!”

说话间,便连喝了好几盏,随即还催促起来,“哎哎哎,有酒无菜,如此待客太过失礼,本君的鱼宴呢!”

一嘚瑟就喜欢自称‘本君’的世家女郎,除谢年华也没谁了。

谢云曦饮一口青梅酒,斜靠着懒洋洋道:“锅里呢!”

谢年华挑眉,“也未见你下厨,谢三郎,你莫不是随意一弄,敷衍我的吧!”又控诉,“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哥来你都亲自下厨的。”

谢云曦只觉入口的青梅酒糖放少似的,竟有几分酸,默默换了盏牡丹新酿压压味蕾,一边道:“二姐,你莫诬赖,我被你追着打了许久,回头还立即去洗手作羹,为你腌制了鱼肉,备好佐料热了锅,这才回屋洗漱,换了那一身被你蹂 躏不成样子的衣袍。”

幽幽长叹,做伤感状,“二姐姐,你实在太伤弟弟的心了。”

谢年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矫揉做作的表演,也不知他家三郎从那学来的——要是让她知道谁教坏了她弟弟,呵呵!

嬉闹玩笑间,怀远至厨间而来,身后跟着一排上菜的家仆,人手一份佳肴,粗粗看去,不多不少,正好是三道主菜,两道前菜,瞧着倒是挺丰盛。

何伯领人换上食案,稍众,一排佳肴置于案上,谢年华定晴一看,惊讶道:“果真是全鱼宴呢!”

谢云曦没什么形象的翻翻白眼,“不是你说要吃全鱼宴的吗?”

其实也不过三道主菜都是鲥鱼做的,另外两碟前菜,一道是春时采摘的春笋,腌制后保存着酸笋,另一道则是时下最嫩的大豆,过油清炒,最是香嫩。

“什么时候我家三郎如此听话!”

谢年华嘴上没个正经,目光却透着喜悦,瞧着案上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经感叹:“三郎这菜啊,先不说味道如何,单就着雅致的摆盘就人赏心悦目。”

说了半句正经的,后半句便又调侃起人来,“这长的好看啊,做的菜也好看,这么一想,三郎你这脸倒是没白长。”

谢云曦刚‘运动’过量,实在是提不起劲来怼人,干脆眼不见为净,只道了句:“吃你的鱼喝你的酒吧!”说着便自顾自地执筷,狠狠戳向盘中鲥鱼。

鲜美的清蒸鱼肉下肚,配着火腿,鲜笋,鲜蘑,小葱末等辅料,又连着吃了好几口清蒸鲥鱼,那鲜香的滋味,当真绝妙。

谢年华瞧他吃得陶醉,不觉口内生津,赶紧动起来筷子。

说起鲥鱼,最简单最美味的便是清蒸。

鲥鱼无需去鳞,只需将鱼鳞面朝上放砧板上,每隔厘米直切一刀,刀深为鱼肉的一半便可。

随后将火腿切薄片,笋,姜等辅料也批成片。

之后再取大面碗一只,将网油平铺碗底后放上些许火腿,香菇、笋和姜片等。

辅料排列整齐后,便可放上鲥鱼,加若干清水,清酒和精盐、白糖、猪油、葱结、姜块等,上笼用旺火蒸。

待出笼,拣去葱、姜块,滗去原汁,加上虾粉和葱段,调准口味后便可将鲥鱼覆扣在大鱼盘里,揭去网油,浇入调好的原汤即成食用。

鱼身银白,肥嫩鲜美,爽口而不腻,再蘸以果醋和姜末,更是别有风味。

谢年华吃着鲥鱼,就着青梅果酒,连声叹:“青梅煮酒时,鲥鱼正鲜,妙啊!”

谢云曦并不贪酒,微品了几口便不再饮,转而盛了一小碗枸杞三礼鱼汤,执碗细品。

枸杞三礼鱼汤的做法同样简单,清水煮开后放适量的盐,然后将洗净鱼和枸杞放入水中,煮一会逼出鱼油便可上桌。

这煮好的鱼汤清甜鲜香,温润暖胃,很是养人。

而谢年华则端着酒盏,爱极了青梅的味道。

酒配汤自然不大适宜,故而她先品了品另两道佳肴——红烧鲥鱼和香煎鲥鱼。

人间至鲜,鲥鱼可争前三,无论是红烧还是香煎,都极为美味。

酒过半旬,菜过五味。

何伯唤人撤了食案上的空盘,换上一小盏时令果盘。

谢年华摸了摸饱腹的肚子,晃着脑袋,很是悠然自得地说道:“好酒,好鱼,好景——人生当如是也!”一副吃饱懒地动的模样,倒是同谢云曦如出一辙。

两姐弟闲坐瞎聊了几句,半晌,谢云曦瞧着谢年华比他还自得地模样顿生些许不悦。

“二姐,许久不见,劳你远送鲥鱼,弟深感五内……”

“说人话!”谢年华听不得他这般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眉峰一挑,看着一脸如沐春风,禽兽无害的某人,心生警惕。

谢云曦淡定自如,“二姐,你瞎想什么呢,我不就邀你多留几日嘛!”

谢年华更警惕了,“三郎,你这肚子又冒什么坏水。”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子巴不得自己赶紧滚下山去。

“二姐,你又冤我!”谢云曦委屈道:“我不是见你爱这青梅酒嘛,正好,今日正摘着,准备新酿一些,你既然喜欢,待我酿好了,直接带几瓶走,省得下次再来。”

最后一句自是满满的嫌弃。

谢年华听着,反倒是放下心来。她回味着青梅酒的滋味,很是爽快地点头应道:“也无不可,那你多酿一些。”这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谢云曦目光一闪,“二姐,你好歹装一装,客套一下呀!”

谢年华大大咧咧,“咱们不搞那些虚的,一家人客气啥。”

“二姐说的是,一家人客气啥。”

谢云曦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露出洁白的八颗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青梅果子摘的还不够,二姐竟吃饱喝足,闲着也闲着,剩下的几株青梅就拜托二姐了。”

又道:“我要先去准备辅料器皿,采摘之事就全权交托给二姐了。”

说完便潇洒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只想吃不想动的谢年华:“……”

一旁,何伯细心地递上斗笠,竹筐等物,“二姑娘,三郎君已为您备好容器,请您务必要采摘满至少一笼竹筐,不然错过了这几日,青梅太熟就不好酿酒了。”

话落,便有下人贴心的将那一笼竹筐抬到门外,好让她对“一筐”的量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半人高的“一笼”。

沉默半响后,谢年华怒吼:“谢云曦,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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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美人榻上。

谢云曦揉了揉耳朵,悠悠然打了个哈欠,随即轻叹:“生活如此美好,二姐怎得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怀远拿着小毯进来,闻言一阵黑线,“三郎君,您不是说先去准备辅料器皿吗,若等三姑娘采完,回头见您什么都没备好……”

谢云曦拉了拉身上的薄毯,盖住腹部,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半躺的姿势看书最是舒服。

他懒懒地拿过一本闲书,“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有你们吗!”

随即头也不抬的指了指书桌,“喏,那有张单子,你去厨房和何嫂她们一起准备一下便是了,差不多了再来叫我。”

说完,身子一仰人往后一靠,一书在手,悠然翻看——完全是甩手掌柜的架势。

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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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三郎君啊,天道好轮回,当心乐极生悲!

谢年华:妈妈咪的,谢云曦你给我等着,姐姐不算计回来,以后姐跟你姓!

安颜:???姑娘不是本来就和三郎君一个姓嘛?

谢文清:掉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