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节, 生机盎然,一年的春耕也由此开始。

谢云曦百无聊赖地坐在凉亭的躺椅上, 晃着身子, 啃着脆梨。

春节过后他便闲了下来,前几日倒也还好,有谢和弦和君莫离在桃花居里陪他, 可这两人昨日也下山去了。

谢和弦的身子骨虽没好全, 但平日注意些,每日准时吃无心给的药丸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几日眼见外头春意萌发, 谢和弦和君莫离便动了“一琴一萧”走天下, 逍遥人间的念头。

反正南齐无战事, 俩人也算卸了担子, 成了闲人。

于是这俩人便征用了谢云曦的那驾改良版马车, 一人携琴, 一执萧,相伴而去,开启了他们一期短徒旅行, 当真是潇潇洒洒, 头也不回。

“可你们这走就走呗, 走前坑了我一架马车也就算了, 偏还把我珍藏的零嘴都给搬空。”

谢云曦狠狠啃了口梨, 他现在也就能吃这些鲜果做零嘴了, 想想心中不免又生出些许忧伤, 忧伤到他只能——“等会儿多吃一碗雪梨炖冰糖才好。”

“嗨云曦,云曦,你又要炖什么, 给我也来一碗。”郝平凡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云曦侧了个脑袋看去, 只见他一身淤泥,头上顶一破草帽。此时,正半个身子趴在桃花居和百草居相隔的篱笆墙上,欢快地向他挥手。

“老凡啊,你这耳朵怎么每次都这么灵,一听吃的就冒出头来。”谢云曦继续晃着躺椅,很是随意的问:“你那些草还没种完吗?”

“嗨,咱能不能把话说完整了,是草药,草药,不是草!”

“啊呀,老凡呀,别在意这些细节。”谢云曦又好奇问:“不过,你怎么就想自己种草呢?有地种吃的不好吗?”

闻言,郝平凡憨憨一笑,只道:“在北齐长住的时候我也种过草,不是,是种过草药,但荒野的土质太不好了,我看你这里就很好,就想着再种种。”

“我记得我让河伯送了两药庄给你们来着,是草药不够,品种不全?”谢云曦想了想,“那我再寻两药庄,要是再不够我再……”

“够了,够了。”郝平凡连忙摆手,“我就自己想种种试试。主要是外头有些药实在太贵了,要是能好养活些,找到好的方法,然而让更多人去种,说不定那些药的价格也会降下来一些。”

药价啊!

谢云曦坐起身来,“老凡啊,你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我没想到你还这么忧国忧民。”

“没有,没有。”郝平凡又连忙摆手,“就我大师伯,哎,你也知道,像我大师伯这样出生世家的郎君,到最后竟然也会因为没钱买药,哎——”

唏嘘一叹,复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总想着要是药多一些,是不是就没那么贵了,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是这个道理。”虽然也有其他各方面的因素在。

谢云曦琢磨着说道:“不过很多药人工培养还是很难,大部分还是要靠采摘,这草药的种植技术,我也没特别琢磨过,回头我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整理出来,你看看有没有用的。”

“那就麻烦你了。”

郝平凡客气了一句,又道:“哦,对了,别忘了给我留一碗你炖的那什么,我先锄地再锄一会儿,你吃的时候叫我一嗓子啊。”

说完,他便缩回了趴在篱笆墙上的脑袋,一溜烟地走了。

一口“你别和我客气”梗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半晌,谢云曦身子往后一仰,“这老凡,真不知说他什么好。”

怀远接道:“嗯,就很无语呗。”

谢云曦点点头,“嗯,但也挺伟大。”平凡而伟大的人,“说不定啊,哪天就成了名垂青史的一代药神。”

怀远一脸疑惑,“为什么是药神,不是神医?毕竟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啊?”

“神医?不,如果我生病了请务必记住,请谁都不要请阿凡给我看诊。”

谢云曦回想起郝平凡给君莫离诊脉,结果人好好的暗伤未愈愣是被他诊出了喜脉。

所以说,有些人偏科就偏的很离谱,明明草药配方都说的头头是道,偏就诊脉一塌糊涂。

谢云曦表示:“我可不想好好的被诊断出一个双喜临门来。”

这时,“啊啊啊啊,三哥,三哥,三哥,小四我,你最亲爱的弟弟,我谢玉言终于回来啦——”

谢玉言冲进凉亭便是一个熊抱,“三哥,三哥,我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愉不愉快呀!”

本来是很高兴,很愉悦的,但,“咳咳咳,你再不放开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我的忌日!”被抱得快断气了的谢云曦只想同归于尽。

谢玉言立马放手,“啊呀,三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我就是太激动了。”

谢云曦拍着胸顺了顺气,“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半路溜回来的啊。”相当理直气壮。

谢云曦听着一阵无语,然谢玉言则一脸明媚地说道:“都城最近气氛还挺紧张,加上我去年玩脱了,长老院就觉得吧,我果然还是太小,全权掌管一府还是不行的,所以我爹娘不还是要回去镇守,嘻嘻。”

——所以被认为“不行”你为什么还这么开心?

谢云曦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几年被压榨傻了,“四弟啊,咱隔壁就住着神医,要不先让大师给你看看?”

“三哥,我没毛病。”谢玉言依然很开心地说道:“能不去都城,我管长老院怎么说,不是三哥你说的嘛,做咸鱼那么香,干什么做免费劳力。”

一瞬间,谢云曦竟有种误人子弟,教坏小孩的罪恶感。但这罪恶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阵春风过,片叶不留痕。

谢云曦道:“那倒也是。不过二伯回头,估计还得抓你回去的。”

毕竟有免费的儿子用,做爹的干啥要自己操劳。

谢玉言倒是想得开,“浮生偷得半日闲,管他呢!”

——这小子什么时候转性子了,呃,看来还是这两年过的太苦逼。

谢云曦很是感慨地伸手,拍了拍谢玉言的肩膀,“好兄弟,你且放心,在这琅琊山一天,天高山阔随你玩。”

谢玉言眼睛一亮,又顿了顿,疑惑道:“咦,三哥,你这琅琊山没解封吗?”

“解了,前天刚解。”

说到这儿,谢云曦颇为无语地吐槽起来:“我从南齐回来都这些久了,年都过了,那些探子的热情怎么还没消退呢?”

“这事短时间消不了,那可是百万雄兵呢,一夕之间就没了,要不是上头下了封锁令,我都想好好挖一挖里头的秘密。”

说着,谢玉言撒娇道:“三哥哥,要不,你偷偷和我说说呗。”

用手肘碰了碰谢云曦,“那传说中的天惩到底是什么呀?这事二姐、大哥他们好像都知道,就我不知,呜——”委屈巴巴。

谢云曦“嘻嘻”一笑,却问:“你知道什么是秘密吗?”

谢玉言想了想,“嗯,不能说的?”

“对,不能说的。”

语罢,谢云曦话锋一转,“正好,我刚要去做午膳,如今天色还早,不如你我先一起背上小箩筐,趁着春风,去外头摘些野菜来。”

不待谢玉言表态,他便两掌一拍,“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怀远,你去拿两箩筐。”

“是。”怀远应下,自去准备。

谢云曦则二话不说,直接拉上谢玉言往桃花居大门处走去。

——哎,他三哥果然变了很多。

被拉着手腕半拉半走着,谢玉言有些闪神,他看着谢云曦的背影,竟生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其实,过年的时候他便有过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人多热闹,容不得细想。如今安静下来再看,那种感觉便越发的明显。

可,少年依然还是那样悠然山间,与世无争的咸鱼模样,依然风光霁月,俊美非凡,不似……

“嘻嘻——”他三哥好像,终于像个“人”了呢。

真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愉悦笑声,谢云曦回头,一言难尽地问:“你傻笑什么呢?别真是脑袋坏了吧?”

“我就高兴呗。”谢玉言依然乐呵呵,傻乎乎。

“哎,可见这两年你是真惨。”谢云曦庆幸道:“幸好我就一咸鱼,压也压不出什么花来。”

“那也说不定,压一压咸鱼也能做鱼干。”

“哎,别说鱼干了,鱼沫子都被你和弦哥打劫光了。”

谢云曦这话刚说完,桃花居门前的林荫入口处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闻声望去,却见一大波亲友向他缓缓靠近。

一队:谢文清和谢年华;

一队:孙亦谦和孙玉柔;

一队:王安祈和王幺幺;

一队:唐棠淌和赫连城。

这四队人马也不知怎么碰到一起的,竟都挑了同一天来桃花居。

但显然这八之中,有些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怎么和谐。

谢云曦顿时一阵头疼。

谢玉言从他身后探出身来,一瞧:都是抢他三哥的讨厌鬼,哼!

刚巧不巧,谢文清,谢年华,孙亦谦,王安祈,唐棠淌和赫连城在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同样暗骂着:又来一个抢人的讨厌鬼,哼!

只想来借书看的孙玉柔:“幺幺,杀气有点重,不易看书,不然我们下次再来。”

想画谢云曦入画的王幺幺:“柔姐姐,我觉着画群像也挺好,不如我们进去后躲角落?”

孙玉柔想了想,书还是很想要的,“那行吧,咱们低调点,别做了池鱼。”

为了画画即将入龙潭虎穴的王幺幺:“嗯!”超用力的。

而就在她俩窃窃私语的时候,谢云曦心中正飘过:刚走两个白吃、白喝、白拿的,又来一群白吃、白喝、白拿的。

“哎,我桃花居不会那一天就被吃破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