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相见

像做了一场太久远的梦,苏栩栩悠悠醒转过来。

头昏昏沉沉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苏栩栩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突听得耳边响起一道人声:“你醒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哪怕事隔多年,依旧叫人心悸如初。

苏栩栩几乎本能的猛地扭过头去,望向说话之人,四目相对,她一下子就撞进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顾景煜……”

苏栩栩脱口而出唤出他的名字,这埋在她心底三年之多的名字,再出口之时,竟有些陌生,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又沙又哑,几不可闻,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她看到眼前的男人,一张薄唇微微扯了扯,露出一丝笑,只是那笑意里怎么看怎么像攥着一丝讽刺:“或许朕应该感到高兴,这么多年了,宁儿你竟然还记得朕的名字,朕还以为,你早已经将朕忘了……”

他淡淡的笑,墨黑寒眸里却是一片悲苦,激**的情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痛楚,一双锐眸,死死的顿在她身上,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眼底去一般。

苏栩栩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清俊的脸容,较之当年,清瘦了许多,向来冷淡的一双桃花眼,布满了细细的血丝,也不知是常年睡不好,还是连日的奔波造成的疲惫,他凉薄的唇紧抿,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整个人像是一柄锋利的刀,仿佛随时都会割伤别人,也割伤自己。

较之三年前,他真的憔悴了许多。

苏栩栩怔怔的望着他,眼前的男人,叫她熟悉而又陌生,一时之间,几乎难以将她心底深处深埋着的那个一国之君联系起来,就仿佛是夜深人静之时,她的有一场幻梦一般。

但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就在她的面前。

一刹那间,苏栩栩忽然记起昏迷之前的情景……先前,她送完孟大哥,正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刚转过身,就看到这人直直站在她眼前,她的心,当即一跳,只是,尚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痛,竟是被面前男子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起初,方方醒来的时候,苏栩栩还以为这只是自己昏迷之时的一场梦,却原来,竟是真的吗?

她的心底,蓦地咯噔了一下,直到此时此刻,苏栩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梦境,也不是她因为太过思念或是其他的情绪导致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在事隔多年之后,眼前的男人再一次不容分说的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意识到这一点,苏栩栩的眼眶几乎一下子红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仿佛瞬时涌入了她的眼底,又胀又涩。

顾景煜亦静静的望着她,相较于她的震惊和激**,眼看着一个明明应该“死”了三年之久,如今却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的女子的他,却异常的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苏栩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他:“顾景煜,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该来这儿的,他不该知道自己还活着的……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了?

反应过来,苏栩栩本能的想要逃跑,想要远远的逃离他,就像她三年前做的那样,但是,她方一动,却突觉有些不妥……她根本逃脱不了,甚至连起身也做不到,就像是她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束缚了起来一般。

苏栩栩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手腕,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绑在了床头,想是面前的男人趁着她昏迷之时做的……

虽然那细细的绳索下贴着她手腕皮肤的地方,垫了层软布,看起来像是贴心的防着她被勒伤,但是骤然发觉自己竟然被绑住的苏栩栩,还是不禁心头大慌,本能的就挣扎起来,试图从这样的境地里逃脱出来。

“顾景煜,你干什么?放开我……”

苏栩栩一边挣扎着,一边喊着面前的男人将她松开。

但顾景煜却只做不闻,就仿佛全然不觉一般,竟是微微抬手,自顾自抚向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小心翼翼的姿态,就仿佛他手中此时此刻触碰着的乃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名贵瓷器一般。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要他放开她的言语一般,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一边低低开口道:“这些年来,朕一直以为你死了……”

哪怕是事隔多年,再一次提到那个“死”字,顾景煜还是觉得心口一窒,那些多年以来强抑着的悲伤和痛楚,在这一刻,就像是泡了水的棉絮一般,加倍的反扑起来。

“但原来,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你没有死……”

顾景煜的声音不大,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白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那样想来冷静自持,哪怕亲自沾满血迹也不曾有丝毫心慈手软的男人,此刻指尖却仿佛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苏栩栩这才发觉,男人的指尖,竟异常冰冷,就好像是浸在寒冬腊月里的冰雪之中太久一般,那股凉意,如针刺般渗进她的皮肤里,尖锐的疼。

说到她“原来没死”的时候,男人眼里划过一抹恍惚,仿佛有些茫然一般,就好像一个人期盼了太久太久,连他自己都觉得幻梦一场、不可能的事情,却突然有一天,实实在在的发生了那样,将人一下子猝不及防的就打懵了。

苏栩栩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里也便跟着一伤,涩涩的疼痛,从心房处一点一滴的慢慢渗出来,像浸了黄连水一般,又苦又涩,说不出来的难受。

那些挣扎的话,就再也开不了口。

顾景煜就好像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了一般,仍是自顾自的说着话,他问她,像是质问,又像是疑惑:“陆宛宁,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朕活的有多么痛苦……朕以为你死了……”

后面的话,像是太过痛楚,男人如何也说不下去。就好像哪怕此时此刻,眼前的女子就这么好端端的躺在他面前,好端端的活着,也不能够稍减他过去的苦痛一般。

苏栩栩心底也跟着一刺,微微别过脸去,不敢看面前男人的一双眼睛,狠了狠心,道:“再怎么痛苦,也终究还是熬了过去……”

顾景煜摩挲在她脸上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一瞬的空白,然后似自嘲般笑了笑:“是啊,朕真庆幸,自己竟然熬了过去……要是朕当初跟着你一块儿去了,只怕如今当真你我二人,就阴阳相隔了……”

苏栩栩听着他那一句“要是朕当初跟着你一块儿去了”,心里又是一跳,一疼。这个男人,他这样说,竟是在暗示,他当初曾经想过,要陪她一起死吗?

这样类似的话,她亦曾听顾景铄提起过,不过,那个时候,鉴于她刚刚“死”去,面前的男人就算一时冲动,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代表着什么,但是,这一刻,时隔多年,当听到面前的男人近乎心平气和的提及他当时的心境的时候,苏栩栩却感觉心底像是一下子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闷闷的疼痛,沿着心房,慢慢的漫延至全身的每一处,令她全身冰冷。

苏栩栩没有看他,只死死的咬着唇,一言不发。

只是,她这样的神情,落在顾景煜的眼中,却无疑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她不在意当年她的“死”,对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不在意他是不是会因为她的“死”而杀死自己,更不在意他是死是活……

这个念头,就像是病毒一样在男人的脑海里迅速的漫延开来,令他又痛又怒。

“陆宛宁……”

顾景煜近乎凶狠的掐住眼前女子的下颌,迫着她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朕活得有多么痛苦,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你,多念你……而你,却瞒的朕好苦……”

如果说,这三年来,他有多么痛苦,有多么思念于她,那么,此时此刻,他就有多么的恨她,多么的怨她,她整整欺骗了自己三年!

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他苍白的眉眼,如刀锋一次割进苏栩栩的眼底,她望着他眼中的满是痛色的血丝,她望着倒映在他瞳孔之中自己的身影,她望着他深埋在眼底之下的脆弱,一颗心,突然就是不受控制的一疼,就好像被人生生撕裂了开来一般,撕成了两半,一半告诉她,这都不是真的,不要心软,另一半,却情不自禁的向着他不断的陷落下去。

这太危险了。面前的男人,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太危险了。

“顾景煜,你先放开我……”

躲避着男人的视线,苏栩栩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求他将她放开。

听到她的话,顾景煜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的眼中已经褪去了方才的苦痛,冷静的甚至是有些冷淡的望住面前的女子,道:“放开你之后呢?让你再一次从朕的身边逃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