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踩踏
“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的街道，苏栩栩不禁皱了皱眉。
“听说是哪家的公子为了讨佳人的欢心，特意从外地请来了有名的杂耍班子来为那家小姐庆贺生辰的……”柳家的小厮抽抽噎噎的解释着，眼看着急的都要哭了出来，“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啊……现在可怎么办？”
苏栩栩也有些头大，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起哄声，更是吵得她脑壳疼。
“让一让，让一下……”
苏栩栩费力的扒拉着堵在面前的人墙，但无奈人太多，费了半天劲儿，她也只往前挤了没几步。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旁的小丫鬟急她所急，也是一脸的担心。
苏栩栩瞅着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堪比城墙的人群，竭力压抑住心底的焦躁，定了定神，果断吩咐道：“绿桃，你们先走另一条街，去报官。”
“可是，衙门根本就不管……”
柳家的小厮期期艾艾的提醒道。
“你们就说那孟家的小少爷被人欺负了，要他们赶快过去帮忙。”苏栩栩道。
身旁的小丫鬟反应了一会儿，立即点头应道：“好的，小姐，绿桃明白了。”顿了顿，“那小姐你呢？”
“我留在这儿，”苏栩栩按了按额角，十分头疼的瞅着眼前瞧起来有愈演愈烈趋势的人群，没什么底气的道，“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穿过去……”
无奈往柳家医馆去，只有这一条路离得最近，其他的都得绕好几条街……呃，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她也只能再绕远道了。
“那小姐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老妈子似的又嘱咐了两遍之后，犹不放心的绿桃这才在自家小姐的催促之下，一步三回头的跟柳家的小厮往官府的方向走去。
苏栩栩叉着腰站在人群外，一脸懊恼的盯着被重重吃瓜群众围住的高台……撘在街道中央的台子上，各式各样的杂耍艺人，正十分卖力的表演着，有喷火的，有顶大缸的，有变戏法儿的，当然，还有一些更加高难度的，不一而足……总之，怎么喧嚣怎么来，怎么热闹怎么来……
显然，这份热闹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围拢过来，苏栩栩被汹涌的人群推挤着往前塞去，那种酸爽，简直快赶上在现代的时候挤地铁了……
终于，在经历了半是被推撞半是自己各种加塞各种钻空子的千辛万苦之后，苏栩栩总算是堪堪挤到了前面……嗯，饶过戏台子，再从另一边挤过去就可以了……
眼看着已经差不多成功了一半，苏栩栩总算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胡乱的理了理被挤的都有些凌乱了的衣衫……再一次，苏栩栩庆幸自己出门之前穿了男装……深吸了一口气，又平复了一下心跳，苏栩栩瞅准对面某处相对而言不算太厚的人墙，正计划着就从那儿挤出去的时候，耳边却不经意的飘进几句人言……
“今日我们集庆班来此……是应一位贵人的邀请，为其心仪的女子庆贺生辰的……”
苏栩栩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抬头往台上看去……说话之人，应该是这集庆班的班主，圆圆胖胖的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十分的可喜……
“今日那位贵人也说了，”矮矮肥肥、龙猫似的班主继续说道，“在场的各位乡亲父老，无论是谁，只要向贵人心仪的那位小姐说一句吉祥话，就可以得到十两银子……”
说话间，众人果见几个短打的壮汉双手捧着托盘走到了台上……一锭锭白花花的银两，正满满当当的摆在灰褐色的木盘上，每一锭不多不少都是十两，仔细看去，那一盘少说也有十几锭，再一数那端着银子的壮汉，也有七八个，大喇喇的往台上一站，气势简直跟扛着大刀马上就要行刑的刽子手似的……
苏栩栩粗略的算了一下，这一盘盘的银两，至少也有上千两了……她上一次见到像这么人傻钱多、敢于大手笔撒钱的人，还是之前在青楼里为了争夺花魁的**而一掷千金的萧某人……
当然，跟那姓萧的动辄万两起步相比，眼前的这位不知名姓的贵人，还算是节俭的……
刚才那杂耍班子的班主在说话的时候，特意隐去了两位男女主角的身份，想来是被人交代过的……真是可惜，苏栩栩还真想认识认识那位为博美人一笑，竟想出这么……脑残……的主意的那个人呢……
简直跟古装剧里那些中二的土财主一样的水准！
但不得不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金钱的诱、惑，都是巨大的……只听那集庆班的班主话音刚落，底下已经有伶俐的吃瓜群众率先喊出了“祝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随后偌大的人群一下子像被人按了播放键一样，其余人等开始纷纷效仿，什么“祝小姐多福多寿”“祝小姐身子安泰事事如意”“祝公子与小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之类的话此起彼伏，甚至连“祝公子与小姐早生贵子”这样的话都喊了出来……
望着周遭满是兴奋的各种嘴脸，苏栩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届吃瓜群众中的一股清流，耳边接连传来的恭维声，听得她牙酸，苏栩栩打了个寒颤，还是决定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只是，她脚下刚一动，便听那高台上的班主一连说了三声“好，好，好”，然后大喇喇的一声令下：“来人，把这些银子都撒下去……”
苏栩栩望着他一脸笑眯眯的下令，心里突然一个激灵，本能的想要阻止，但又如何来得及？但见那一盘一盘的银子，瞬时不由分说的倒了下来……
白花花的银两还未来得及落地，周遭的看客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去抢着……
“不要抢……”
苏栩栩直觉“不好”，下意识的阻止着，但她的呼喊声很快就被淹没在周遭的哄抢声中，兴奋到几乎疯狂的人群相互推搡着，纠缠着，完全不顾一切般，苏栩栩几次三番都被撞得险些站不稳……
这样的疯抢，很快便变成了混乱，拥挤的人群冲撞着，起初是一个，两个，很快，变成了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在这样的推挤中，跌倒……
那些跌倒的人，因为未能及时站起，很快便被周遭的人踩在了脚下或是被新摔倒的人压在了身下，无数的尖叫声、痛哭声和求救声，很快又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到处是横冲直撞的人群，恐惧、愤怒、不安，充斥在狭窄的街道之中，隐隐的血腥气渐次漫延开来，新鲜而腐朽……
苏栩栩死死咬着唇，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眼下的她，自保都成问题，更遑论救人？她只能一边尽力保护着自己，一边在心中狠命的骂着那个想出“当街撒钱”这种智障桥段的混蛋……别叫她见着他，否则，到时候她一定要将他狠狠的提溜起来，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好不容易贴着墙角站稳，苏栩栩浑身都几乎湿透了，一身冷汗，仍在不断的奔逃着的人群，一个个，脸上尽是满溢的惊恐与慌乱，散落的未来得及捡拾的银两早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它们是引发这场灾劫的罪魁祸首，然后在生与死之间，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名。
心，剧烈的跳动着，太阳穴突突的疼，苏栩栩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喘着气，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眼前混乱的局面仍在继续，突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尖锐的，像钝铁刮在旧玻璃上似的钻进人的耳畔……
苏栩栩下意识的顺着哭声望去，一下子就看到不远处摔倒在地的小小孩童，那瘦瘦小小的孩子，瞧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挣扎在周围匆匆奔逃的各个大人的脚步之间，哭声惨烈，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上他……
苏栩栩犹豫了一瞬，但终究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一咬牙，便冲了过去……
“不要挤……这儿有小孩子……”
快速的将跌倒的孩童抱起，苏栩栩一边急急查看着他的伤势，一边大声喊着，希图周围四处乱窜的人群，能够稍稍的冷静一下，不要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是眼下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呼喊，苏栩栩抱起已经昏厥的小小孩童，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混乱的人流，就在她试图退去墙角的时候，一个中年壮汉突如其来的撞了过来，苏栩栩没防备，脚下一绊，直接被撞倒在地……
苏栩栩只觉身上钻心似的一疼，却也完全顾不得，只拼命的蜷缩着身体，尽力的护住自己和怀中孩童的头颈……没有人因为她的跌倒而停下来，甚至好几次都差一点踩中她，这种情况下，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苏栩栩死死咬着牙关，抱紧怀中的孩童，竭力的躲避着行人的踩踏，可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刚刚避过这一个，那一个又踩了过来，饶是她一向心大，当意识到眼前这一次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刹那，她还是感到了一丝绝望……
苏栩栩将自己蜷缩的更厉害了，双眼自暴自弃的一闭，只死死护住头脸，至于接下来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意料之中的惨痛却没有出现，苏栩栩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兵荒马乱、浓烈血腥之中，她闻到那人身上极为清冽的气息，似雨后清新的松木，似凉意初起的深秋，像是某种不经意间就被烙印进了脑海深处的一种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