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主仆谈话
其实对于竹子鸢来说，她偶尔在午夜梦回之际，也时常会盼望着过这样一种平淡的小日子。素日里她顶着大祭司的名头，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行礼跪拜，这种日子自然威风，刚开始尝试的时候，也总能叫人觉得脚下带风格外地爽快，可竹子鸢的性子，终究不是那等贪恋权势，颐指气使，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任她糟践的恶女人。
当她终于有机会跟别人平等交流一回——或者说，是终于有机会让原本只能一见面就匍匐在脚下的人与她平等相对，竹子鸢心中还是莫名充斥着轻松和愉悦的。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长，甚至很短，一旦上官清羽登上皇位，自己想要报此血仇，就一定要在他的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才有奉命领兵出征的机会。
当她再一次成为大人的时候，即便她心中愿意甚至是渴望着，但为了必要的威严，她也不能不再一次把杏儿当做自己的忠仆，与她再一次主仆有别。古代人的价值观和现代人是完全不同的自己若是打破了上千年传承下来的那套尊卑礼仪，那就是自己不拿自己当大人看了，又如何还能指望有谁心甘情愿地听她调遣？
不过好在，这些都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现下这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还是可以尽情享受一番的。或许等新鲜劲儿过去，她竹子鸢的懒癌晚期症状发作，到时候就算杏儿求着她去做饭洗衣服，她都懒得动弹了也说不定呢？
“大人，奴婢不敢当您的朋友，大人能对奴婢这般好，奴婢已是感激不尽。以后还是由奴婢来服侍大人吧，这样奴婢也能心安一些，求您了！”
想不到，竹子鸢说了那么一大通，杏儿什么都听进去了，就是对这“做一对平等的好姐妹”完全接受无能。又是磕头又是拽衣角，看着杏儿为这种事情哭得梨花带雨，竹子鸢再完全不能理解她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同时，也不能不作出让步来：
“好罢，我答应你，以后还是你做饭，你洗衣服，让你服侍我，这总行了吧？快起来吧，刚跟你说过地上又凉又湿，你怎么转眼间又跪下去了？万一膝盖受了寒，那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竹子鸢好说歹说，总算又把她重新从地上拽了起来，按回到饭桌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以至于饭菜凉了都动不了筷子，竹子鸢这一回学乖了，什么都不再多说，除了夹菜，就是给杏儿夹菜，无论要干什么事儿，都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等杏儿洗了碗回来，竹子鸢已是酒足饭饱，满脸惬意地坐在油灯下看书了。
“大人，奴婢能不能问您一件事儿啊？”
从刚才到现在，杏儿心里头早就埋了好大一个问号，此刻卯足了劲儿，想想今日的竹大人看上去似乎比往日都要好相处得多了，方才终于有了勇气主动问问题。
“你说吧。”
“不知道您说的上官公子……他人现在何处？”
杏儿也曾想过，上官清羽是不是先行一步，自己打头阵返回南蜀国去了，毕竟在南蜀国，她和竹子鸢都是客，上官清羽是主，他想先去打点一番，好尽尽地主之谊，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看着竹子鸢这副气定神闲，居然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打算离开这个世外桃源的样子，杏儿又有些拿捏不定，不晓得自己的猜测准不准确了。
“清羽先回南蜀，等他那边一切安顿打点停当，自会给我传信，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启程了。”
“这么说，等离开了这里前往南蜀，就只有奴婢和大人两个人上路了么？”
“不错。”
竹子鸢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对面的杏儿脸色变了一变，不由添了几分不解，追问了一句，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大人……此去南蜀，路途遥遥，舟车劳顿，奴婢皮糙肉厚倒是不惧，就是不知大人是否消受得住……”
这话自旁人口中说出，那必然是装腔作势；但自杏儿口中说出，却是百分百的真情实意，即便竹子鸢对她的担忧不以为意，却也不免有几分触动。
有心逗她一逗，便不即时回应已消除她的担忧，反而轻轻一笑，问道：
“你怎的不说，此去山水漫漫，也不知这一路要经过几个土匪道，几个关隘口，若是路上遇着什么变数，咱们区区两个弱女子……”
“是啊，大人！此去必定危险重重，为了大人的安全计，定要三思啊！”
竹子鸢那边拖长了语调故意吊着胃口，这边厢杏儿已是彻底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忧虑，瞬间便朝竹子鸢着急地高声劝了起来。
觉得杏儿着急起来的模样儿实在有趣，竹子鸢没能忍得住，于是决定暂时不揭穿，继续逗趣儿：
“杏儿，要是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只要一上路就危险，索性就不上路了，我隐姓埋名，跟你一块儿安安分分地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在这儿过完下半辈子也就是了，这岂不美哉？至少这儿的村民肯定不可能会让我受什么颠簸劳顿，也不会把我们绑了卖了，你说是也不是？”
“主人……当真打算留在这儿了？”
杏儿有的时候挺聪明，但是有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儿地犯傻。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如果换了一个人的话，想必杏儿早就能够听出来，竹子鸢是在故意拿她开玩笑逗着玩儿的，但是遇到了杏儿全身心敬服着的竹子鸢，杏儿就完全乱了套，很多事情，都不复正常状态下的聪明伶俐了。
就譬如现在，她竟真的把竹子鸢的玩笑话当了真，还以为竹子鸢这段日子已经在这里住得习惯了，于是动了留下来的念头，不想再前往南蜀国去。
杏儿一直都以为自家主子只是厌倦了一个大祭司兼亚后娘娘的身份，所给她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尔虞我诈，厌倦了各类逢场作戏和虚以委蛇，所以才会宁可用这样大胆离奇的方式，也要努力为自己争取平静的日子。
若是她知道了竹子鸢断然放弃大祭司之位的真正缘由，她就一定能够明白，和上官清羽一起前往南蜀，是眼下竹子鸢的唯一选择，她断然不可能因为贪恋一时的惬意安宁，就放下这等刻骨铭心的仇怨的。
“你可真是傻到家了！”竹子鸢终于不再忍心逗弄于她，也不愿意再说这些虽然好玩儿但是却显然没什么价值的玩笑话。更何况看着杏儿如今竟是少有的表现出她轴的一面儿，如此较真，若是一旦钻了牛角尖，到时候自己纵然想要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多心，只怕也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