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偷入帅府

上一个五更天,她还在冷宫院外,使尽平生手段,要叫那个秦升把凤琴给亲口供出来,这般苦心孤诣,所为的不过是让凤琴彻底身败名裂;然而十二个时辰过去,自己却在这地牢之中,和凤琴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一切物是人非,如今思之,眼前真真切切的人与事,都恍如黄粱梦一场。

“师姐放心去吧,今后每年清明祭日,师妹不会忘了师姐一炷香火的。千言万语,也有道尽之时,师妹就此告别,火刑台上,正午门前,请恕师妹,不再相送了。”

竹子鸢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依着师姐妹的长幼之序,站在牢门口前,向凤琴躬身一礼。一切至此都已说尽做尽,凤琴有没有反应,也不再重要了。只盼一个人若真的有来世,凤琴的来世,可以得一个善始善终,至少,不要再与她竹子鸢为敌了。

就在竹子鸢转过身去,伸手拉开那一直虚掩着的牢门之时,凤琴却终于还是开了口。她道——

“后会无期。师妹珍重。”

寥寥八字,一切恩怨情仇,登时消散如烟尘。竹子鸢突地朗声一笑,旋即不再回头,大踏步走出牢门,将铁锁复归原位,大步流星地朝地牢出口而去。不过片刻之间,就彻底消失在了凤琴默然无语的视线尽头。

凤琴又独自在牢房之中,看着竹子鸢最后消失的方向,无言地站了许久。一直待得她听见隐隐之间,屋外似有鸡鸣之声响起,知道黎明已经到来,才仿佛终于被解了穴道,恢复动弹的能力一般,极其缓慢地,一步步捱回到自己的土炕之上。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低喃声隐晦地响起,旋即淹没在阴森黑暗的牢室之内,随着那烧了一夜的火把不断飘散而出的烟雾一道,徐徐消散。

“对不起……”

第二日午时三刻,凤琴被当众绑到刑柱之上,以烈火之刑处死,随后连同柴火烧剩的灰烬一道,被撒入了集中处理受火刑者之骨灰的赎罪池里。一切都没有意外,这天地之间,从此再无凤琴这么一号人物。

正如竹子鸢在牢中所言,那场火刑,虽然由于实在午门之前执行,平头老百姓没有可能见得到,但文武百官都去了,甚至连文武百官的家眷也去了不少,可她却并不在此列。

看人被当众杀死,一向都是古人们乐此不疲的一大消遣方式,也肯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可惜竹子鸢骨子里就不是个古人,向来不觉得看人受死有何乐趣,况且今日之人还是凤琴。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就好似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种种努力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就此一切归零,登时间只觉得天地茫茫,江湖寂寂,朝堂空空,自己孑然一身,竟是有些无处可去。可是要她索性哪儿也不去,就赖在屋里头蒙头睡大觉,今日的竹子鸢,却又万万是睡不着的了。

好在,她很快便想起了那个永远笑容灿烂,性子如明镜般直率的邻家大男孩,终于觉得自己到底还有一个地方可去。于是终于离开自己的床榻,仔细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又特地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束腰襦裙,好叫自己平日里被掩藏在宽大的司服之下,那还算得上玲珑有致的身材可以得到较为完美的展现。

可是,等竹子鸢走到元帅府门口之时,一阵从府内骤然响起的笑声,却让竹子鸢抬到一半,眼看得就要触碰到门环的右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同时顿住的还有她的整个身体。

那声音虽然听过的次数极少,但由于对此人印象极为深刻,所以竹子鸢对这个声音绝对不会忘却。这不是别人,正是袭香公主欢畅大笑的声音,如夜莺歌唱一般悦耳,可以想象得到,现在的袭香公主心情很不错。

只是,袭香公主归为皇亲,应当居于深宫之中,不得随意出入宫禁才是,之前听冷平陌所言,也向来都是他进宫去找公主,不曾听说过公主反过来主动出宫找他的,何以现如今,这位大名鼎鼎的天子爱女,竟然会出现在元帅府内?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此刻的冷平陌心头,最想弄清楚的一个问题。

其实袭香公主来此处的时间并不长,至多也就比竹子鸢到达元帅府早了一刻钟的工夫。对于袭香公主而言,今日此行,是她的破天荒头一遭,冷平陌也对此大为意外,根本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自己家里头见到这位青梅竹马的公主妹子。

所以,很担心袭香公主是不是又胡作非为地闯出什么祸端来的冷平陌,见到她此刻心情还算颇为舒畅,终于没有忍住,有几分试探地开口问道:

“袭香,你今天,是怎么离开皇宫,到我这里来的?”

冷平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竹子鸢正巧翻过了元帅府的围墙,躲到假山后头,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出自冷平陌之口的,自己同样非常感兴趣的问题。

冷平陌的武功本在竹子鸢之上,但论及轻功,冷平陌这个更在乎战场杀敌本领的武将却不见得能胜得过竹子鸢。再加上他在明,她在暗,他的心思还大多聚集在眼前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的袭香公主身上,是以竹子鸢偷偷进入他们元帅府,并潜到了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事,冷平陌却是毫无察觉。

“这有什么的,今儿个父皇带着文武百官,全都到午门去了,因为父皇下令当众处死那个叫凤琴的女人,所以连后宫的皇子公主们也都去看了。我假意带着嬷嬷去围观,趁着嬷嬷不注意,就溜出来咯。想不到外面的世界这么热闹,元帅府这么新鲜,就一个草坪,就比我整个百芳斋还要大许多,早知道陌哥哥这里这么好玩儿,我早就溜出来玩儿了。”

“我刚才带你去的地方不是什么草坪,那儿是校军场。”冷平陌无奈地解释了一句,旋即焦急地劝说道:

“袭香,你这样可是犯了大忌,无论是情理还是宫规,都不会允许你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子,一个人偷偷摸摸而又冒冒失失地溜出宫来不说,竟然还擅自跑到一个男子的府中来。若是此事让陛下知道了,只怕……”

“怕什么?”袭香公主满脸都写着“我不在乎”,对于冷平陌的劝说和担忧更是丝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父皇对我一向最好的了,就算被他知道了,顶多也不过是说上我几句而已,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陌哥哥,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