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东窗事发

精致无瑕的脸颊之上,便好似覆上了三尺厚的坚冰,整个人从头发梢到鞋尖儿都在滋滋滋地往外冒着寒气。

或许别人看不到,但竹子鸢这浑身的寒意都是冲着秦升一人所散,秦升本人却是当之无愧的漩涡中心。那足以杀死人的眼神将秦升浑身的怒气都冻结成霜雪,洒落一地,他自己身上却是剩不下半分。

“你……你……想做什么?”

秦升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胆怯的,在这等气机气势的较量之下,只要其中一个人先胆怯了哪怕只有一瞬的时间,那个人也必败无疑——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那颗砰砰直跳的心了。

“给本司仔细地看看这画!”

竹子鸢这会儿连斗嘴的心思都没有。斗嘴也斗得够多了,陛下还在这里,总当着他的面儿展示自己的口才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所以,竹子鸢此刻直奔主题,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升于房顶上偷窥到的凤琴,究竟是她一时大意,还是故意为之;自己这场赌局究竟是赢,还是输。

秦升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继续与竹子鸢作对。在江湖之中身败名裂,变成一个一旦被擒就会出卖雇主的软骨头,这对于拼尽全力,用一身伤痕好不容易才换来死士级别的秦升而言,实在是一件比死还要可怕百倍的事情。

就算竹子鸢威胁他,要让他受尽十大酷刑,让他被凌迟处死,秦升都有信心,自己可以熬到咽气的那一刻,但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即便咽了气,也无法以一名没有污点的,众杀手们都崇拜甚至艳羡的死士身份死去,秦升就知道,自己的意志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步错,步步错,可惜,自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画上的人,可是你见过的那位大人?”

秦升当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三眼那副肖像。身为杀手,基本素质之一,就是极佳的眼力与记忆力。再如何拙劣的画技,他也顶多只需要三眼便能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更何况竹子鸢所画的凤琴,是那般惟妙惟肖,简直像是直接照着真脸描绘的一般。

因此,三眼之后,秦升就很有些颓然无奈地点一点下巴,缓缓回答道:

“不错,是那位大人。”

“她就是雇佣你们,让你们来刺杀宸妃的那位大人?”竹子鸢手心开始渗出汗来。自己的赌局似乎已经赢了,但她目前得到的答案还不够。要想在陛下面前坐实凤琴的罪名,这最后一个强调性的问题,不能不问。

“是。”秦升身上的混沌针毒性仍在,却并未发作。这说明这一次的秦升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真真切切地愿意配合竹子鸢,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了。

其他人等对这种混沌银针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自然也不可能知晓其中威力,倒也发现不了什么;但竹子鸢不同,这银针虽大部分还是先前那位旧主留下的宝贝,但她自己也试炼过一回,对混沌针纵使还算不上了如指掌,但“熟悉”二字,总是当得的了。

所以,一见到秦升的眼神里始终一片平静,再无痛苦之色浮现,竹子鸢就知道,秦升竟是已然对自己妥协认输了。虽然有混沌针这等开外挂存在的竹子鸢并不需要担心秦升内心配合与否的问题,然而他肯主动配合,终究还是一件好事儿,多少也融化了一些她脸上满布的冰霜。

秦升看到的,果然是真真切切,没有带任何人皮面具的凤琴!这大约是今夜从事情开端到现在为止,最令竹子鸢满意而兴奋的一个答案了。当然,她不曾因为心中高兴,便失去了理智,得意而忘形,所以,表面上的竹子鸢,看起来就犹如听到了天底下最骇人听闻的噩耗,承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的重大打击。

也不知道是竹子鸢的演技太过高超,还是故意要配合竹子鸢,总之,圣上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竹子鸢,竟忍不住第一回主动开口,略带几丝关切地问道:

“竹爱卿,你是否无恙?”

竹子鸢默然地摇了摇头,勉强回过头来,低低地说道:

“臣一切安好,多谢陛下关心。”

“竹爱卿,你是朝廷栋梁,切切保重身体啊。”圣上看起来还是无法放心,于是挥挥手,对身旁的御前总管吩咐道:

“去宣李太医。”

“不,不必了。”竹子鸢连忙拦住接了旨意,转身就想要离去了的御前总管,随即对圣上躬身一礼,道:

“臣当真安好,陛下挂怀,臣铭感圣恩,受之有愧。臣只是到得今日方才得知,无论是国祭之事,还是今夜之事,竟当真都是臣的师姐犯下的罪孽。回想臣自幼拜入师门,便是师姐一直悉心关怀,臣向来视师姐亦师亦友,自认为同门之谊最是深厚,孰料,师姐竟视臣有如血海仇敌,欲杀之而后快。臣一时难以接受,故而面色不佳,当真并非身体有恙。”

圣上暂时放下心来,旋即阴沉了脸庞,胸腔之间开始酝酿雷霆之怒:

“这个凤琴,实在胆大包天!朕一向信重于她,让她担任护法之职,于祭师行伍之中,护法之地位仅次于大祭司。如此重用,此人却丝毫不懂何为感恩知足,竟敢意图谋杀大祭司,扰乱朝纲,动摇大凉社稷!凤琴此人居心叵测至斯,朕断不能容!”

圣上越说越是怒气丛生,待得一番话说尽,早已按捺不住,索性直接一拍座椅扶手,自踏入冷宫之后第一次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看向秦升的方向,亲自怒问道:

“你说!将凤琴与你们密谋刺杀舒宸妃一事,从头至尾原原本本给朕招出来!若是说差半个字,朕灭你九族!”

在圣上的眼中,灭九族乃是头等极刑,也是他能够想得到的最残酷的刑罚,足以吓得住天下人,只是他却不知道,若非早已全家灭绝身无挂牵,又如何能入得了组织,成得了杀手?灭其九族之语,兴许吓得住那些府上上百人口的大户人家,满朝文武,也吓得住那些勤勤恳恳男耕女织的平头百姓;但对于秦升这等独身而来,独身而去的杀手而言,实在威慑力欠佳。

圣上不知道,但竹子鸢是清楚的,只不过当着陛下的面儿,她自然也不好明说出口。想来能让陛下动怒至斯,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余诸事究竟如何,她都已经不在意了。因此,就由得秦升和圣上他们自己个儿折腾去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倒是多少有些出乎竹子鸢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