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刚露鱼肚白,莘莘学子已起床准备上学。往学校道路上的两旁,几乎都是骑脚踏车通勤的学生。

他们都穿著白上衣、黑裙黑裤、短白袜子黑皮鞋,斜背着书包,个个清纯整齐。

一辆黑头轿车突兀的穿梭其中,坐在车后座的梁御豪,眼神呆滞的频打呵欠,显然未清醒。

司机老邓从后照镜探出睑来,“少爷,还没醒啊!”

他嘴巴大张又打个呵欠,眼角分泌泪水,不过表情有了变化,“不就是昨天跟东武的学生来了一场友谊赛,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跟我们下战帖,我们当然要给他们好看,打得他们昏天暗地。晚上回家又跟妈妈通电话,才会晚睡。”说到篮球,他就生龙活虎起来。

“那你们赢了?”

“当然,中部已经没有我们的对手。”他意气风发的点头。

“昨天中午,老夫人又打电话来,要我提醒你,别忘了这礼拜要回家,别像上次一样临时失约,害老夫人很失望。”

“唉!奶奶就是这样,天天电话追踪还不够,又不是不回家。等外婆好些,我就会回去,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哄着。”大男孩抱怨着。

老邓笑笑,“长辈总是这样子的,都关心你。家里少了你,女眷们都念着你什幺时候回家住,好似少了生气。”

他在梁家替老爷开了半辈子的车,算是老臣。孙子要南下,他马上被拨给他使唤,就近照顾,天天电话联络报告。

“我妈就不会,她多好。独立新女性,跟着我爸到处跑。”梁御豪的父母亲是梁家的特例,从商的家族竟然出了两个考古学者,天天东奔西跑。也还奸有他这长孙出生,否则爷爷奶奶铁定下放人。他等于是抵押品,保证父母亲绝对会回来。

“亲家母的身体也好多了,应该不久就可以转回台北。”

“随便。”他没多大的意见,反正这儿也没交到多好的朋友,“要是外婆肯跟我到台北住就好。”偏偏她又放不下舅舅跟阿姨,也住不惯台北。

他无聊的盯着窗外一辆辆骑脚踏车的学生。这时车子放慢,为闪别台车子。他不期然的注意到前方一位绑长辫子的女学生,那两条长辫子在多数留短发的女学生中特别醒目。

从她的背影看来,好象真的没什幺大碍,还能上学。

这时车子往前开快,他顺着方向想看清女孩的面孔,却被一辆脚踏车挡住,一溜眼车子便驶远,他有些怅然若失的靠回椅背。

“你很烦,别缠着我好不好?”王心妮捧着点心餐盒,神情厌烦的瞪着高金浩。两人在走廊上对峙着。

“你又想去卖骚?”高金浩怨恨的回视她。端看她手中的食物,和全身飘出的香水味道,他立刻就猜出来。

“关你什幺事?你别挡路行不行?”她不想跟他多说,绕道想离开,偏偏他又故意阻扰她,站在前面一动也不动。

“你到底想干什幺嘛?”她使出大小姐娇气,语气愤然。

“我不准你去找他。”他执意不让她过。他已经忍很久了。

“凭什幺?我想找梁学长关你什幺事?你是我的谁?”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对他示好。”

王心妮是校长娇生惯养的女儿,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自是养成骄纵任性的个性。凭着自己的美丽和功课好,在学校俨然是校花,众人艳羡的金枝玉叶。

升上中学后,睥睨校内,好象唯有高金浩能让她看得上眼,所以两人曾出去看过几次电影。

只是这一切全因梁御豪的出现而中止。高金浩对她突如其来的疏远,和她对梁御豪的追求,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气。他次次冷眼旁观,只希望她能醒悟,想不到她越来越夸张,简直连尊严都不要,成天追着他们队伍跑,或者该说追着梁御豪跑。

“那又怎幺样?现在我喜欢的是梁学长。”她爱娇的翻瞪白眼。

“你明明是我女朋友。”

王心妮惶恐的左顾右盼,怕有人听见他嚷嚷,避嫌的喊:“你有病!谁是你女朋友,你不要信口雌黄好不好?我警告你喔,不要到梁学长面前胡言乱语,嚼舌根。”

见她慌张,他更加生气的反问,“他有什幺我没有的?”

她听了吃笑连连,“你怎幺能跟梁学长比?我爸说梁学长的家世显赫,家里的成员个个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况且他又帅、功课又好,是女孩子的都会喜欢他。”

他冷笑,“你别痴心妄想,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她气结,“你才别痴心妄想,哼!讨厌鬼。”她重重踩他的鞋子,扭头就走。

高金浩灰头土脸的到操场集合,不少队友在树下聊天,等别的队员到来。

当然,他一眼就看到心上人王心妮又笑容满面的跟在梁御豪身边,一脸兴奋又满足,这使他怒火中烧。他压抑着脾气,闷声不响的坐到他们身边听他们聊些什幺,而他自然没错过王心妮对他做鬼脸。

青春年少,在这贺尔蒙旺盛的年纪,话题总是围绕着女生转。这次大抵又是一群不吃香的队员,正在求梁御豪拨几个爱慕者名额给他们。

“不然教我们几招泡妞方法。”他们央求道。

梁御豪摇头,“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学不来的。”

同侪间总会比较胜负优劣,饶是有条件的他,仍不免陷入这种夸耀自我的男性沙文主义中,表现出高人一等的个性。

“喂!亏你还是我的队长,一点也不照顾朋友,太不讲义气。”有人埋怨。

他更加得意,眉飞色舞,“没办法,谁教女生都喜欢我。”

“真的吗?你认为学校每个女生都喜欢你?”插话的是高金浩。

对上他挑衅的眼神,梁御豪不服输的点头,“当然啦,从我一转进这间学校,不知收过多少女生的情书。”他还故意用眼角瞟了王心妮一眼,表示她也是其中之一,是最好的证明。

高金浩露出不屑的语气,“我不相信。”

“好,要怎幺样你才相信我对女孩子有办法?”

高金浩沉吟了一会儿,指着远方一个小黑点道:“除非你能追上她!”

“她是谁?”梁御豪朝他手指的方向,在花圃旁看到一个身影。距离过远法确切的看清她的面目。“楚恩怜。”听到她的名字,在场唯一女性王心妮当场变脸否决,她指责高金浩,“你别教坏梁学长,出馊主意行不行?”

这句话无疑是加深梁御豪参赛的决心,不能容忍有人质疑他的能力。“怎幺比?”

“学长!”王心妮料想不到他会如此回答,气极跺脚。

旁边的队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起哄。

高金浩奸诈的笑说:“只要你能把她把上手,说服她把辫子剪掉,让她爱上你,就算你赢,我就心悦诚服相信你。”

“简单至极。”凭他的条件,他有绝对的信心。“不出几天,我一定把她的辫子送到你面前。”

“好,愿睹服输。”

两人交握双手。旁人也下注赌钱,乐得开心,唯有王心妮还想制止。

“梁学长不要跟她靠近,她不好。”她拚命游说,希望能改变梁御豪的决定。

高金浩堵了她一句,“怎幺不好?是不是因为她每次都考得比你好,你嫉妒人家?”

“才不是呢!”她恶狠狠的赏他一个卫生眼。“因为她是个小偷、自闭儿兼有问题的怪胎。”

“你怎幺那幺了解?”有人讥笑。

“因为她是我班上的同学,我当然清楚她的真面目。她常常一个人,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喜欢留在学校教室做扫除工作,这不是怪胎是什幺?”

“为什幺说她是小偷?她偷了什幺?”楚恩怜这女孩真的那幺恶劣怪异?

王心妮唯恐天下不乱,加油添醋的说:“开学后的几天,她妈妈就到学校的教室找她,一见面就打了她一巴掌,问她为什幺要偷她的钱。看,连自己的妈妈都这幺对她,真不晓得她在家多坏。”

有人突然想起来,“就说这名字熟悉,我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在开学时,跟学校要求要留长发的女生,成天绑着两条辫子晃。”

讲到辫子,粱御豪忆起前天下午,那个被踢也要护着小狗儿的怪女生。他闲闲的问高金浩,“就是你乱踢人家的那个女生?”

他挑衅,“是又怎幺样?想改变主意投降吗?”

梁御豪不置可否的摇头,“比就此,谁怕谁!”

通常不用梁御豪主动,自会有女生围上来。甚至他跟女生讲几句话,从她们羞红的脸颊也晓得她们的感觉。

说起他的女性经验,很早熟。

前年在台北过十四岁生日时,在庆祝会完毕后,一干叔伯大人带他到外面开眼界后来又安排大学家庭老师启蒙他的第一次。

当然他不会无知到不了解,对方是拿了高薪来办事。所以同伴在偷偷摸摸看着小黄书,对女体懵懂无知时,他的经验已经比一般男孩多太多。

至于女人,他认为是最麻烦的动物,啰唆又爱哭。就举家里的女性为例子好了。奶奶虽然疼他,不过关爱过度,老是担心东担心西的,耳提面命的让他耳朵都出油,外婆也是老爱捉着他聊天。总之家里的婶婶、伯母、阿姨、表姊妹都爱粘在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他知道她们疼他,不过总要给他呼吸的空间呀。

他的结论是,女人普遍有两种,一种是爱黏人的,例如奶奶,外婆等,王心妮和那些爱慕者也算在内。一种是妈妈那种型的,独立自主,往外追求自己的天空。

后者他还满欣赏,不过如果是女朋友,那又另当别论。

老实说,在他心目中根本还没有一个女朋友的雏型,就要他硬着头皮去追求楚恩怜,更别说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她。

楚恩怜,名字倒是满好听的,听说她放学后老是爱留在学校,挺怪异的不是吗?下课时间,他抽空到王心妮的教室,顺便探查那个叫楚恩怜的女生。

“学妹,帮我叫一下王心妮。”他靠在窗户旁,对着一旁座位上的女生说话。

那女生抬起头来,发现梁御豪帅气的脸正在她面前放大,她欣喜若狂的点头,“好,是,学长。”她崇拜的点头,两眼似乎被他电得全身无力。

“王心妮,梁学长找你。”

原本嘈杂的教室因这声呼唤,全静了下来,在场女生目光一致的望向窗口,顿时矜持起来,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听。

王心妮傲视全体,挂着骄傲的笑容,飞快迎了上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她。接受同学又羡又护的眼光,令她有说不出的得意。

“学长,你找我有事啊?”她摆出少女最好的姿态。

“嗯,我想知道楚恩怜是哪一个?”他向教室里探头。

听到他的来意,她的笑脸顿时垮下来。她压抑着怒气,维持好风度,回头浏览教室,在角落的一方发现楚恩怜的身影,“教室最后一排,最靠里头,趴在桌上,脸面对窗外的女生就是了。”

闻言,他把眼光放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一个学生侧趴在桌面上,她的注册商标——两条长辫子垂挂在桌缘。

是她!没错。他惹得全班女学生沸腾**,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好样的,清心寡欲的圣女。“学长,你不是真的要跟高金浩打赌吧?”他要追楚恩怜?她说什幺都不答应。

他低声虚掩,“嘘!别破坏我的计画好不好?”

“可是……”她还想制止。

“别可是,我决定的事谁都不能改变,说要追到楚恩怜就要做到。我警告你,别多嘴啊。万一害我输了,责任由你负担。”他再三交代,就怕这女人坏他的好事。

相信让这女生对他死心塌地,绝对不难,他只要担心事后如何甩掉她。

放学后,楚恩怜提着水桶,向工友王伯伯自告奋勇的顶下责任,替大花园的花浇水。

校园里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亲手灌溉,受过她的恩泽。不仅如此,偶尔她还会为花草治病,有时水太多、肥料方面的问题,或是干涸的花,只要经过她细心照料,很少不起死回生。

这全要归功于她死去的妈妈是园艺爱好者,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略懂皮毛。

酷热的天气下,花草奄奄一息的等待她的水源。楚恩怜一瓢一瓢的仔细浇下,赐予花儿更长久的生命力。

她像照顾自己的孩子般,把他们当成有生命的植物,温柔的对他们轻声细语的说话,“慢慢喝水,才可以长大。”

清风一吹拂,风行草偃,花草左右摇曳着,似乎也在回应她。

“天气虽然很热,不过我会建议王伯伯帮你们盖个遮阳棚,好不好?”她舀起一瓢瓢水,浇湿泥土,湿润植物的根部。

这丛完毕换那丛,她专心又仔细的浇水给花草。

“今天考试我考九十分呢。厉害吧,本来以为会更低,因为数学好难喔,我最不拿手的科目就是数学,数字真麻烦。”她知道花草不会有反应,不过她总会习惯性的与他们说话。对她来说,花草跟小动物比人类更友善,与他们相处比较没顾虑、压力。

或许过于忘情,她才会连背后有人窥伺也不晓得。

粱御豪观察她许久,等得不耐烦了,他轻手轻脚的走至她身旁,不疾不徐的问:“花草听得懂你说的话吗?”

身后突然蹦出声音来,楚恩怜一惊,反射性的回身,手中的水瓢随她往前泼洒。

“啪”的一声,恰巧泼中不速之客的裤子正中央,那个最令人尴尬的部位。棉布易吸水,他裤子的拉链处迅速蔓延出一块大水泽。

他气急败坏,冷不防的低吼,“天啊!你搞什幺东西?”

她抓着水瓢,两眼瞪大如铜铃,慌张的道歉,“啊!对……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就行啊!”他连忙掏出手帕擦拭。这幺令人尴尬的部位,回去一定会被笑说尿裤子。

她谨慎的退后一步,与陌生男生保持距离。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教他要从她背后冒出来。她紧张得身体不停往后退。

眼见她再退就要逃走,梁御豪压抑着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然后动也不动的凝视她。

哇!好小的脸,恐怕没他一个巴掌大吧!几番错失之后,他总算看清她的真面目。

大大的眼睛似会说话,正瞪大眼的审视他,小巧的鼻尖有些红,编贝般的牙齿不停的咬粉红色的唇辫,显示她的不安。还有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使他怀疑在阳光下可透视出血管来。

整体来说,这个身高才及他胸的娇小学妹,真的长得很清秀,可惜脑筋怪怪。他方才盯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从头到尾不是劝花草多喝水,就是鼓励安慰他们,并与花草聊天,行为模式与一般人大不相同。

楚恩怜谨慎的盯着他,手中捉着水瓢,还防卫性的提着水桶。

他又往前一步,勉为其难的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尽量保持和善,“这花都是你照顾的啊,很漂亮。”

学校人员稀少,尤其下课后猛然出现一个男生搭讪,她当然全身戒备,而且他又笑得那幺恶心,像是登徒子,说不定还是神经病。

楚恩怜当下决定赶紧离开,她不发一语,低垂下头,转身就走。

“喂!等一下,别走啊!”还未施展他的魅力,她怎幺就走了?他长手长脚又是运动员,三步就赶上她,“学妹,等一下。”

她害怕的把水桶抱在胸前,防卫的盯着他,“你想干嘛?”

他举高手,不碰她,“你听我说,我又不会害你,我只是想跟你说话。”真受不了她,神经兮兮。

“说什幺?”

是啊,他要说什幺?梁御豪呆若木鸡,因为她的反应全然不在预料中。通常女孩子看到他会兴奋的羞红脸,不然就是说话连珠炮似的。

转头就跑,还一脸恐怖惊惧,她是第一个有这种特殊反应的女生,害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幺才好。

“思?”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要聊些什幺话题。眼看小女生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准备尖叫逃跑,他头一次感到头痛。难道她真的不晓得他是学校风云人物吗?“我要走了。”她怯生生的道。

“等……等一下,你别走,你……你难道不知道我谁吗?”

楚恩怜皱眉头的望了他一会,然后霍然的张大眼,“我知道。”

这才像话!梁御豪的自信心重新回流,摆好姿势准备接受眼前的小女生尖叫和膜拜。以他优异的表现,在学校可是所向披靡,名声响亮。

谁晓得楚恩怜握紧拳头,凝聚无比的勇气道:“学长,请……你以后不要欺负小动物,尤其是学校的校狗,它们都很可爱。”

“什幺?”他瞠目结舌。

她以为他没听清楚,“我知道你就是老领着一群同学,踢打小黄它们的人。”

“我?”他震惊的用手指着自己。

“就是……就是因为你的恶作剧,小黄它们最近身上老带着伤。请你高抬贵手,找别的游戏玩,放过小狗吧。”

她指的应该是高金浩他们吧!

“你误会了,我……”他还想解释。

楚恩怜义正词严的指责他,加诸一大堆他人的罪状,“狗儿都是善解人意又乖的小动物,它们陪王伯伯巡逻教室,忠心耿耿,请你放过它们吧。”说完后,她大大的鞠躬,也不听梁御豪解释,迅捷的逃跑。

梁御豪傻眼,万分错愕的立在原地,忘了追她。

他急着大喊:“喂!你误会啦!那是别人,不是我。我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我是梁御豪,是篮球队队长,很多女生爱慕我,我很受欢迎耶!喂!”一阵冷风在他背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又掉落。

梁御豪顶着夕阳,像个傻瓜般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升旗台前自言自语。不敢相信万人迷的他,竟然是她口中的大恶人。

“今天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她逃跑,而且还要解释清楚。”

梁御豪准备了台词,一早就推掉和武强中学的篮球友谊赛,让高金浩带队去参加,目的就是为了要把话给说清楚。上回是他失策,没有万全准备,所以失去往常的水准。

这次他有备而来,肯定能让楚恩怜对自己改观。

同学陆续离校后,他不慌不忙地背起书包到她的教室找她。结果她不在教室,他到花园去找又不见人影。找不到人,这就没戏唱了。

在他想放弃回家时,突然细细的呵护声传来,“小黄,姊姊帮你敷药,不要怕喔。”

这不是她的声音吗?梁御豪循声追寻,果然在走廊尽头的一棵大树下发现她的踪影,她正在为狗儿敷药。

狗儿耍赖的抵抗,不听使唤的乱动,她根本稳固不了好动的狗儿,还有别的狗以为是好吃的东西,用濡湿的黑鼻子触闻,把她搞得晕头转向,十分狼狈。

“不要这样嘛!”她推开想舔药膏的狗,又要把药正确的敷到小黄身上。这工作的困难度很高,尤其小狗又以为她在陪它们玩,场面难以控制。

梁御豪停在暗处,看她忙得没头没脑,不能有效率的为任何一只狗上药,他感到不可思议,朝天发出讽刺的冷哼。

他不吭声的大步跨了出来,一把抱住其中一只狗,固定它乱动挥舞的四肢。

“喝!”她被冒出的身影吓一跳,又见他的行动莫名其妙,以为他要欺负小狗,她赶紧跳起来。“你又想对小狗做什幺?”

狗儿不安分的挣扎低鸣,令他有些手忙脚乱,快捉不住。他惯性的发出命令,“快帮它敷药,否则到天黑你都没办法搞定它们。”

她半信半疑的挖了药膏,赶紧抹到狗狗的伤痕处。

解决一只后,他又问:“另外两只呢?要不要?”

或许因为他主动帮忙,让她有些放松戒心。她摇摇头,“没有,因为小黄比较凶,被学生欺负后,比较会反抗,所以挨的拳打脚踢也多。”

他放开小狗,小黄狗彷佛知道他的善意,直舔他的手,他抽高躲开。老实说,他对小动物没多大的好感。

“上次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带人欺负狗,从来没有。我不会做这幺没品的事。”

“喔。”是吗?那幺是自己错怪他了?“对不起。那没事了吧,我要走了。狗狗来。”她唤着三只狗儿离去。

“喂!就这幺走了?”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从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漠视他的存在。

对喔!还没跟人家说谢谢。她回身,表情钝钝的鞠躬,“谢谢你帮我替狗狗上药。”

“不客气。”他也回应的摆手,不过等他一回神,她又走远了。

脚程这幺快?他大跨几步的追上去,来到她身边并肩走着。

“放学了,不回家?”

楚恩怜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办,头垂得低低的,不发一语,走得更疾速。

“你说说话啊?你哑巴吗?”见她不理,他性子一急,又露出霸气,咄咄逼人。

真是没礼貌的人。她不想说话也错了吗?怕他对自己做出不良的举动,楚恩怜又惧又怕的往王伯伯的宿舍客厅走。

为什幺老是有人喜欢打扰她,捉弄她?她实在不擅与人交往啊。

瞧她不过是不回话,那男生的表情就活似被踩到尾巴,仿佛受到极大侮辱般追了上来。亏他长得人模人样,高头大马的。

“喂!楚恩怜,你很过分哟。什幺态度?我是学长耶!”

他知道她名字?楚恩怜戒备的问:“我并不认识你。”

自闭儿总算说话了。他仗着自己的身高,双手环胸,低头俯视她,宛如像神灯里冒出来的巨人。“我叫梁御豪,你认不认得我?”他以为以他优异过人的表现,在学校应该无人不知晓。

她纳罕的摇头,“我不认识你。”

“那好,给我记住这个名字,未来这个名字将充满你的生活。”

被他强悍而直接的宣告震慑住,她呆若木鸡的立于原地,望着他以凌腾的姿势离开。

结果梁御豪没夸张,说到做到,他的名字果然充满她的心中,不忘也难。倒不是他做了惊天动地的事,而是从隔天起,他放学后也陪她一同抢王伯伯的工作做。

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好象影子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害她如芒刺在背,手足无措。她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他呀!

在她观察他的同时,梁御豪也在偷看她。此刻,两人刚整理完花圃,在工友王伯伯的宿舍客厅坐着,分踞东西两方的竹藤椅。

一整天,梁御豪都捺着性子诱她说话,“你太孤僻了,一点也不活泼,像个闷葫芦,快把人搞疯了。你有没有听到?”

而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静默。

“你生来就这样吗?以后出社会会替别人带来困扰,给人排斥。”

他才给她带来困扰呢!这家伙声若洪钟,行为嚣张狂妄,体型也仿如成人,完全不理她想独处的心愿,直要逼她说话。

盛夏的午后,蝉声叫得震天价响,客厅的大电风扇左右徐徐转动,吹拂着些许的凉风,让人稍解闷热。

王伯伯从外头买菜回来,对这奇怪的景象,纳闷的问:“咦?发生什幺事?两人像仇人一样的瞪着对方。”

“我要回家了。”她倏地站起身。

“平常不是都在校舍陪我吃晚餐的吗?我买了你的份了。”王伯伯失望的把菜一样一样的塞进冰箱。

她心有忌惮,怯生生的瞄了梁御豪一眼,觉得还是婉拒王伯伯的好意,免得继续与他耗下去。万一他要是赖着不走,只会造成她的不安。

“再见,我明天放学后再留下来。”她取过书包就往外跑。.胆小鬼!见她溜走,梁御豪心里嘀咕一声,也起身告辞。

“王伯伯,我明天也再来帮忙。”

“喔!好、好。”王伯伯看他迅速的推开纱窗门追了出去,不见踪影。“这两个人到底玩什幺把戏?”

“楚楚,你不许骑那幺快。等等我!”他在后头吆喝,紧追上来。

后头的威胁感倍增,她还不快逃?楚恩怜猛力踩着脚踏车的踏板,却发现自己骑不动,整个后座被一双大手给抬了起来。

“啊!你放开啊!”她惊慌的低叫,龙头摇摇摆摆的总算稳住。

“总算理我了,是不是?楚楚。”他得意的摇头晃脑,笑得狡猞。

她不高兴的嘟着嘴,“别叫我楚楚!”攀亲带故的,人家又没有跟他很熟,凭什唤她小名。

“为什幺?王伯伯明明是这样唤你,他叫可以,我叫就不行。”

“你又不是我朋友?”

他翻瞪眼,反讥一句,“我真怀疑你有朋友吗?”

“不关你的事。”被他一双手箝制住,骑不得脚踏车的她,只好硬拖着走。而他就这幺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你真要改改你的臭脾气,老是不理人,在班上也不跟同学打招呼,成天只跟花草、小动物打交道,这样会很寂寞的。”

她嗔怒的涨红脸蛋,才不听他在大放厥词。“不关你的事!”她头一扭,两条辫子飞腾的甩到背上。

“你只会说这句话?”

楚恩怜讨厌他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人像个牛皮糖,搅乱她平静如秋湖的心波,让她变得异常生气。唯有梁御豪认为自己魅力无限,只消再接再厉,就能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眼看就要到家,她着急起来,频频回顾四周,“我家要到了,你可不可以离开?”“为什幺?你怕被别人看到?”他故意闹她。想不到她脸皮挺薄的。“你到底想做什幺?”

“没什幺,想跟你交朋友。”“我跟你说过我不需要朋友,何况是你。”她多怕被邻居看到同梁御豪站在一起。“怕什幺?又不会吃了你?而且认识我之后,包你有取之不竭、享之不尽的好处。多少人羡慕你。”施恩于她,她还恣恁的。

“我不要。你听不懂国语啊!”她愤懑的决定丢下他,躲回屋里。

没想到梁御豪大手一伸的扯住她的长辫子,盛气凌人,霸道的道:“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许离开。”

“放开啦!”她疼得猛眨眼睛,泪水快溢出来。

僵持之间,背后冒出尖锐的讥讽声。“哟!我说是谁啊?原来是我们楚大小姐。”

听到这恶劣的语调,楚恩怜畏缩的回过头,忧虑的叫了声,“娟姨。”

谢淑娟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怀好意,笑吟吟的环胸而立,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频频啧声。

来者不善,梁御豪被她恶意的表情给惹毛,很不客气的劈头就问:“这欧巴桑是谁?”

自恃年轻的谢淑娟一听,脸都绿了,她眼角扫向楚恩怜,“你小小年纪,学人家交男朋友,思春啊?想偷汉子,还偷到家里来。”

“我没有。”她百口莫辩,偏偏梁御豪也不解释,一旁冷眼,双手擦腰,只会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子。

“没有?我远远就看你们两个在门口拉拉扯扯,还想狡辩?”

“不是的,是他硬要跟着我回来。我……我不认识他。”她急得六神无主,慌张的为自己辩护,撇清与他的关系,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喂!你干嘛那幺怕她啊?”梁御豪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己被她嫌弃鄙夷,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内心不快。不过是个眼神妖异,心术不正的女人,有什幺好怕?瞧楚恩怜低声下气的模样,更让他有气,嗫嗫嚅嚅得像只小毛毛虫。

“拜托你快离开好不好?别害我。”楚恩怜满脸羞愧的垂头,压低声音赶他。

“哎呀!别惺惺作态。**!”谢淑娟在一旁频频说风凉话。

楚恩怜又羞又怒,恶声驱赶还想反驳的梁御豪,“你想害死我啊!你快走好不好?以后别再来。你很烦耶!”

被她骂得一头雾水,他气得七窍生烟,“你真的赶我?我在为你说话耶!你以为本少爷吃饱撑着,无聊在这晒太阳。”要知道家里多的是人在欢迎他。

楚恩怜也不想解释,一脸怨恨的走进家里。

谢淑娟朝他打量一番后,架子摆得比他还大,扭着屁股走进去。

这幺窝囊的遭遇,让梁御豪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忘掉自己是如何走回学校,然后打手机要司机来载他。

在回家的路上,他仍气得不可遏抑,拚命槌书包泄恨,两条浓眉蹙紧,狰狞的皱在一起,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嘴里念念有词,诅咒了一大堆。

司机老邓从后照镜见到少爷啧啧出声,整个人忿忿不平,脸上绷得死紧,忍不住开口,“少爷,怎幺了?有什幺不开心的事吗?”

被人嫌弃的事情,说出来有失颜面,他怎幺肯透露?他没好气的撇嘴,“没事。”

明明心浮气躁还逞强。少爷功课好、人缘也不错,实在想不出会让他心烦的事情。

由他守口如瓶的程度看来,该不会是女孩子的事情吧!假如真是这档青春少年事,那就可以解释少爷这几日的不耐。老邓在心中揣想。

老邓对他端详了一会后开口问:“是不是为小女朋友的事情烦?”

小女朋友?梁御豪愣了半晌,脑袋闪过惹他不高兴的罪魁祸首,再想老邓的问题。

倏地,他以高分贝的声音加以反驳,“谁说那个毛毛虫女生是我女朋友!”想到那张忧郁、泫然欲泣的脸蛋,他滔滔不绝的数落,“爱哭又自闭,莫名其妙又不讲理,她是我见过最……最莫名其妙的女生。”

老邓在驾驶座上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笃定表情,想以过来人的经验传授两招。“少爷,别怪我老邓多事,不过女人这生物我可比你清楚。她们是需要哄和疼爱的,你不能对她太凶,否则物极必反。”

“就跟你说不是!谁那幺倒霉,跟那个自闭儿凑一对。以我的条件,要找比她好几千倍的比比皆是。”他再三强调。要不是为着赌注,谁会去招惹她。

老邓摇头微笑。年轻人都是这样子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