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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相约,就算不能相守,也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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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言闻言一怔,抬眸间更是被数十步血腥暴戾的一幕所惊。

峰顶狂风呼啸,血腥弥漫散开,愈渐浓烈,戾蛰的气流如寒刃侵噬着她的感官,耳畔一道道凄厉的声线一声高过一声,虽生恻隐之心,但她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这样的下场都是自身种果得因,因果所至。

只是那样血腥残忍,杀人如麻的人完颜澈竟要与他交手,君子言不免心生忧虑,眸中复杂一闪,对完颜澈道:“你有伤在身,并非他对手,他只是想报仇,我们,还是回去吧。”

若非他有伤在身也许是他的对手,但此时直觉告诉君子言,天时地利不合,对完颜澈显然不利。

闻言,完颜澈漆亮的鹰眸轻颤,抬眸与她四目两对,见君子言眸中忧色显然,不禁间,伸手握住君子言抓住缰绳的柔荑,妄心问道:“言儿,我,如果我平安无事,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闻言,君子言两眸睁膛,大脑轰然一震,眼前的男子脸色苍白,嘴角微挂血痕,一身铠甲血迹斑驳,却仍未减他半分英气,此情此景,君子言心乱如麻,眉梢紧蹙,抽出手,道:“完颜澈,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去,我不会驾马,如果你不怕我摔死的话大可和他打,听我的话,把伤养好了再说。”

清冷的声线稍高,一脸愤然,她可不想又欠他人一个人情,尤其是眼前的男子,对于完颜澈,她更不希望与他还有任何牵绊,这一次,纯属意外!

听此,完颜澈仅有的希翼已被掐灭,手僵硬收回,强忍着胸腔那股腥甜,道:“你只要好好抓着缰绳,‘苍魄’绝不会把你摔了,皇上有令,我必须将他揖拿,这是圣旨,我完颜澈不能抗旨不遵。”

“你——那也要分时机,而不是盲目找死,听我的话,跟我回去。”君子言气结,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他迂腐还是愚忠。

当今天子爱才惜才,怎么可能会因为完颜澈有伤在身不能应战而降罪。

这里可是陡岭悬峰,在此交手,又有伤在身,就算得幸不摔下去也会剩半条命,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言儿,你会担心我吗?”完颜澈见她生气,明明告诉自己她不会在意自己,却仍然不死心问道。

“完颜澈你——”君子言气结,清丽的脸涨红如赤。

被他那样含情萌萌的眼神和凄涩的声线扰乱一切淡定,若不是看在他有伤在身,真想掴他一掌让他醒醒。

“会吗?你回答后我再跟你走。”完颜澈再问,手紧攥着她不放,神眸乞恳悲切,哪怕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点头,或者违心的回答他都能接受。

“会——于情于理,我君子言不可能对一个救我的人无动于衷,所以,我会在意你的生死,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吗?我,真的不会骑马。”最后几个字,君子言几乎是咬字回答。

听此,完颜澈笑了,眸子湿润,渐生雾气却隐忍得不让它坠落,得寸进尺再问:“那,原谅我了吗?嗯?”

“你——完颜澈,你有完没完!”君子言气结。

“回答我?”完颜澈再问,眸中凄切,毫无应战在即的戾气。

“我——”君子言神色再次揪结。

回想起一幕幕,他的暴戾,他的忏悔,他的无理取闹,他的蛮横霸道,他的执着深情,再看着此时凄涩到无一丝刚硬之气的他,突然间,君子言有些茫然,她本就不顾兮言,这个问题倒还真是不知如何回答。

但,站在顾兮言的角度,君子言知道她已经原谅,那样纯净若水的女子,虽然因他而死,却仍然爱他。

如此一想,君子言对他释然一笑,道:“是,顾兮言已经原谅你了,虽然已经无所谓原不原谅,但我可以以君子言的身份回答你,她已经原谅你之前对他所为,只因她曾经真的爱你。”

一席话,让完颜澈眸中的热泪顿涌滑落,俊隽的面容对她绽出一笑,够了,这样就够了,能得到她的原谅他已经满足。

君子言被完颜澈的笑中带泪的表情怔住,这是一种无遗憾的释然。

霎时间,君子言心头一震,一种不好的感觉使她窒息得喘不过气来,见他伸手抚向自己的脸,意外的没有躲开,只是讷然地看着他。

未等她回神之际,只见完颜澈一抖缰绳,‘苍魄’嘶鸣一声,君子言一惊之下紧攥着缰绳,泉眸睁膛,与完颜澈凄涩悲苦的眸子擦过。

“完颜澈,你骗我——”耳边是君子言恼恨的怒骂声,随风兀耳,完颜澈薄唇扬起笑意,言儿,下辈子,我还要与你做夫妻。

等马蹄声愈来愈远,完颜澈眸光转蓦定在峰崖边丧心病狂对着落无漄施以极刑的铁扇无名。

冷洌的寒风中,完颜澈一身铠甲威武凛立,在落日夕阳中如尘款已久的宝剑,腰间的‘苍冽’横握在手,虽未出鞘,但敛的寒气已然透出,在断壁峰随风漫廷。

感觉到数十步的杀气,森白衣襟沾满鲜血的铁扇无名敛眸侧望,蛰戾的眸子噬血森骇。

落日夕照映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如一道血虹破斧,手中渗血的铁扇张启,银具寒芒一闪,薄唇森冷一扬,眸中皆是不屑鄙夷,冷道:“不自量力!”四个字,显见杀气。

云涌、风起,吹裂阵阵衣袂。

二人相望,对峙而立,剑拔弩张,一剑一扇锐利杀气皆是奔腾而出,隐隐待发。

完颜澈手中的敛鞘一出,剑气即刻动惊四方之魄,削铁如泥的剑尖在落阳中迸出耀眼夺目的寒芒,仿若一只千年冰箭,直朝铁扇无名身影射去,眸中杀气凛然。

锵!

剑扇相碰,击起一串耀眼火花!

铁扇无名铁扇一张,如血滴银盘,逆挡相迎,银具蛰芒摄人。

两道身影猝然分开,落身回立,对视、凝眉。

猎风四起,锵击若雨,数百招式中,剑气挥出若沉寂深海、并吞万滔,寒光道道惊破长空

铁扇飞略自如,如行云流水,激流击石、瀑水湍急,茫茫剑影绚烂缭乱。

一剑一扇双刃急击间,激起炫眼火花,夺目刺眼,重重杀气一层高过一层。

断壁峰上,二人百招千式,错影交战,险象环生,各有千秋。

然,即使完颜澈手中‘苍冽’再利害,招式再狠,仍敌不过失血过多后所导致的昏眩,敛眸失神间,对方扇刃一挥,铠甲横沟迸出,胸腔血红隐隐汩涌,使他力所不济间插剑撑膝,浓重的喘息不止,眸中杀气未减。

铁扇收回,铁扇无名对负伤的完颜澈眸中露出欣赏,若他并没有受伤,相信他的实力不及如此,对于英雄,他一向敬重,虽然他只是一个终日活在暗夜里的杀手。

“你有这力气还不如去救人,再晚些,恐怕将军夫人便要遭遇不测了。”铁扇无名‘善意’提醒,那个女人若真死了,倒是可惜了。

“什么意思?”完颜澈大脑轰隆一震,惊膛地看着他,眸中杀气迫人。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杀你,而且你暂时还没有那个本钱死在我这柄铁扇手上,你的身价目前没有人出过,对于一个不值一钱的人,无名不屑下刃,言尽于此,后会有期!”此话一出,铁扇无名凌空跃起,森然白影划空而过,峰顶上已无他的踪迹。

“你——站住。”完颜澈愤然怒吼,一想到君子言处境危险,更觉自己愚不可及,方才他就应该与她一同回去,而不是在这里耗时间。

将衣袂撕扯,完颜澈先封住自己胸前几处大穴,再将大腿的伤口包扎,即刻疾步下岭,凌跃而下,不在乎这样的蛮举会对自己造成内伤大损。

那一边,君子言在‘苍魄’一阵狂奔下,瘦弱的身子在马上摇摇欲坠,风势狂凛,几欲将她拉下马,脸上惊得煞白如雪,眼前的景致在眼前一闪而过,心捣若鼓,在如此险陡的山峻,再加上如飞一般的狂驰,已然吓得几欲七魂失了三魄。

此时,正从半峰腰赶上的夙煞绝驾马而来,一身贵气难掩,在峰岭奔驰而来的身姿耀眼夺环,谪雅清贵如仙,不沾尘世半点凡尘。

方在远处已然见到从峰岭下来的墨色神驹,马上那抹蓝影使夙煞绝眼前一亮。

“驾——”夙煞绝马鞭再挥,被君子言摇摇欲坠的身子惊得煞白,喝道:“子言,抱着马脖,等我——别让自己摔下去。”

浑厚的声线在峰岭盘旎回**,生起阵阵回音,皆是男子内心从所未有的寒悸惊慌。

原本处于颠颇的君子言闻声望眸,摇曳间见到远处朝自己奔来的褐色马驹上的玄衣男子,瞬间,惊恐的心即刻变得微不可见,清丽的脸上扬起淡雅的笑意,她就知道,他定会来救她,如每一次一般,在她遇难时,他便会伸出援手,就如冬日里的那缕曙光。

马蹄狂驰,陡岭中一墨一褐两匹马就快要擦身而过,狂风呼啸,惊险万分,稍一不慎也许便会摔下峰岭,粉身碎骨。

暗处,一柄弓箭此时正对准陡岭中,黑色神驹上的蓝衫女子,箭尖杀气森然,拉箭之人待在两人快要擦身子际,拉弓一射。

咻——

冷冽的陡岭寒风中,那箭直逼袭来,两匹俊驹擦身之时,夙煞绝潭眸霍然惊膛,神色惧变,下一刻,谪雅的身形离马一纵,箭已直穿后肩而过。

马儿狂奔,两人擦眸而过,君子言两眸睁膛,亲眼看着夙煞绝为自己挡下一箭,“煞绝——”声线枯怮,如孤雁血鸿满心的凄戚。

窄岭陡峰,险峻惊魂,‘苍魄’上君子言伸手想要将夙煞绝抓住,却无奈只是陡劳,这一刻,君子言被从未有过的惊慌袭然,万念惧灰。

身中箭伤的夙煞绝从马上跌落,急速的下跌中身子失控翻滚,眼看要坠落陡岭,只听迸折一响,箭柄被他折断,即时插土撑住,在千钧一发之际抽出腰间连环刃,使出所有内力将其挥出。

陡峰上一棵树猝然被砍落坠下,挡住‘苍魄’去路。

刹时间,‘苍魄’扬蹄嘶鸣,最后终于停止奔行,君子言从马上跌落,一身跌痕,然,此时她已经无瑕顾及。

见君子言已然平安无事,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奔来,夙煞绝心头一震,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欣然,胸前大量血汩迸出,渗透一向清贵尊雅的玄衣袭襟。

“煞绝,煞绝——”君子言连滚带爬走到他面前,即刻趴下,紧抓着夙煞绝沾血的手,慌道:“撑住,为了我,别掉下去。”

他是她第一次想要倾心相囊之人,她不要两人还未倾身相许便已然天人永隔,他既然已经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便不允许她抛下自己。

一滴滴咸涩的泪水滴溅在他的脸上,夙煞绝惶然震撼,两眸惊膛,她的话如一根根荆刺针刃扎进他的心。

喘重的声音迸出,笑道:“子言,相信我,就算我掉下去,我们定会终有一日再见,别管我了,再拉我,你也会掉下来的——”

身中一箭再加上方才使出内力挥刃,心脉被箭封住,他已经无力施展轻功。

“夙煞绝,你不想娶我了吗?不想要我了吗?我们在雪杏樱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还有三个月我们就要去桃花谷了,你舍得扔下我吗?舍得吗?”沾血的手微滑,君子言用尽力气死命抓住,对夙煞绝撕吼道,声线里皆是绝望,若他真掉下去,她知道自己会变得如何?

“不舍得,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如何舍得?所以——我不会死,子言,放手吧!”夙煞绝心痛迸言,幽深的潭眸一层层浮雾渐生,滚烫的泪水从他绝逸的脸庞滑落,他的子言他怎会舍得不要,怎么舍得让她落泪。

“我不放,放手的话你会死的,我也会死,煞绝,我求你,为了我,为了轩瀚,别掉下去。”被插入箭的岩石渐渐龟裂,君子言却仍然紧攥着夙煞绝的手不放,摇头痛泣的凄吼。

“子言,快松手。”感觉到岭石快要龟裂,夙煞绝大惊,对君子言喝道。

“我不——”渗血的手腕在君子言不断泌出汗的手中渐渐滑落,然君子言仍然紧抓不放,身子已一点点有往下倾滑之势。

“我不会死的,相信我,我夙煞绝这一生,非你君子言不娶,等我!”浑身的声线里带着他一贯的柔情,这一句话是他对她的白首承诺。

指尖两滑,手中挥空,“不——煞绝。”

声声淬血,三个字道尽悲怮凄绝,那是她毫无保留的绝望干枯。

山峦百集的云雾中,君子言凄怮的声线震动山脉,身形不断下坠的夙煞绝枯怮一笑,手腕上仍残留着她方才的余温,看着自己指缝间凝涸的血迹,她和他之间的承诺已经凝固,如同他的爱从此尘封。

白首相约,就算不能相守,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