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上部) 威远将军

韩奕泽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又回到六年前,正好奇的漂浮在半空中好奇的探头去看凤**的皇后是怎样生孩子的,他身后,紫薇星君不耐的抚平身上白衣上的皱折催促着他别耽误了七元解厄星君的聚会。

他摇摇头说:“我又不认识你,干什么和你去?”

“我倒是忘了,”紫薇一拍额头,“你去人间走一遭什么都不记得了!算了算了,你先跟我回去,等回去了我再告诉你!”

说着上来抓住他的手,他用力,挣不开,只好说:“你是神仙,我跟你走了,是不是就死了?”

紫薇说:“你本来就死了!”

“我死了?”他很奇怪,“我没死啊,我正追小偷……”

他顿住,他记起来了。那天他要交医疗费,去银行取钱刚从银行出来就被人抢了,他一路追着小偷,过红绿灯的时候一辆大卡车把他撞了出去,他被撞到高空中的身体重重的掉在地上又被另一辆车撞了出去,但是他一心顾着追小偷,落地后又爬起来只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追了出去。然后,然后他就了紫薇星君,紫薇星君就带他一路走啊走,直到走到这里他看见皇后生孩子,觉得很新奇才停了下来。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死了,追着小偷过红绿灯的,那是自己的魂。

他茫然的伸出手掐掐自己,不疼,紫薇一脸怜悯的看着他。他对紫薇虚弱一笑,一把将他推开,撒开腿就没命的跑。跑着跑着一道金黄的光芒包住他,很柔和,很安全。紫薇也没有追上来,他就继续窝在金黄的光芒里看着下面倍受煎熬的皇帝。然后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九皇子了。

原来,他是真的死了,他蜷缩着身子,将头埋进双腿间,胸腔里苦酸一片。原来这一世只是他无意中偷来的,可是怎么办?他好喜欢好喜欢皇帝爹,好喜欢好喜欢太子大哥的,怎么办?自己只是一个冒牌的,一个不小心才投生到皇后死胎中的幽魂,就这样无耻的占据着别人的身体恣意享受着他们的宠爱。他该,怎么办……

马车的缓缓的行走在宽广而平整的官道上,车外是繁华的街道,各种各样的小贩们吆喝着不一样的腔调推销着自己的货品;热闹的人群里不时的发出几声高昂的鼓掌,小孩子们清脆如银铃般的笑闹声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时隐时现。他羡慕的撩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一群人围着几个卖艺的正看得热闹,几个小孩子穿梭其中,笑闹自得。

皇帝坐在他身边,看他羡慕的神情,缓声开口:“宝儿,要不要下去看看?”

他一手撩着帘子张望着一手抓着皇帝衣衫的下摆,摇摇头。“不啦,我在车上看就好了,咱们早点到外公家,晚上你们要早点来接我!”

“嗯,”皇帝低低的答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挂到他脖子上。“宝儿,在外公家好好玩,等爹和哥哥忙玩了就来接你!”

“哦…那你们要早点来接我呀!”他摸摸胸前有些微凉的玉佩,继续撩了帘子看着窗外。

皇帝轻轻的握住他抓着自己衣衫下摆更显瘦弱苍白的小手。宝儿十五那天晕倒后,整整昏迷了两个月,他请遍天下名医却没人能医。他以为宝儿会一直这么睡着,直到死去。

但是一个月前,宝儿突然醒了。宝儿醒后,视力大不如前,总是得微眯着才能看清远一点的东西。也变得比以前更加粘他了,每时每刻都得跟着他,一双小手总得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才能稍稍安心。

他不知道宝儿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只是每次看到宝儿这么茫然无助的表情,他就揪心,他就心疼,好象他一不注意,宝儿就会不见。

宝儿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安,放下帘子爬到他腿上用力的搂着自己的脖子。“爹,我会乖乖的呆在外公家的,你不用担心。”

他用力的抱紧怀里的小身子,吸取着自他身上传来的些须暖意。

车门外的车夫轻轻的敲敲车门,示意他威远将军府到了,他抱起宝儿推开车门。满头白发的威远将军戎铁军领着一干仆人恭立在门口,韩奕泽看着站在仆人前头的外公心酸不已,他才四十出头,就已经弯腰躬背。近三十年的军旅生涯带给了他无尽的荣耀,却也带来了永久的孤独。

“外公……”他哽咽的一伸手,威远将军便将他从皇帝怀里接过来。

皇后生前,他从未见过这位外公,皇后死了,他才在皇后的灵前见到威远将军和他亲近起来。那以后威远将军便时不时的进宫给他带点宫里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弥补了他空虚的宫廷生活。

戎铁军自皇帝怀里接过自己的外孙,才恭着身子让出一条路。“陛下里面请。”

皇帝收收手指,背手站直低声说:“我就不进去了,岳父,宝儿就拜托你了!”

威远将军并不回话,只重重的点点头。

韩奕泽在戎铁军怀里扭头回来看他,半晌苍白的小嘴里才吐出一句:“爹,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皇帝欣慰的点点头,也不坐马车,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他看着皇帝在朝阳下愈行愈远的孤寂身影满心酸涩。张嘴大喊:“爹,你早点来接我!”

皇帝背影一顿,也不转身,只抬起右手挥了挥,继续向前走。他抓着胸前的玉配,直到看不见皇帝的身影了,才收了手抱着这个孤独的老人的肩膀,进了将军府。

皇帝又何尝想离开他,但是宫中有很多事不能再拖了,他只能哄着宝儿,将他送到皇后的父亲威远大将军那里,这样他才能安心去做他的事!

皇帝迎着朝阳缓步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四周热烘烘的叫卖声既远又近,他的心如同失了生机的死水湖面,宽广而寂静,空****的一片。

******

他是头一次来威远将军府。

戎铁军是孤儿,而他自三十岁死了夫人,四十岁死了独生女之后,除了韩奕泽再也没有其他的亲属。威远将军府里的下人都是他带兵打仗时的亲兵,所以他来之后,人人对他如同对已逝去的皇后。安排的院落也是皇后出嫁前住的氲卿小苑。

戎铁军在收到皇帝的圣旨时就已经着手准备,吩咐下人将皇后隔壁的那间物资收拾出来,再派人四处张罗着小孩子喜好的新奇玩意,整整布置了一个月。

怀里抱着孩子,戎铁军那沉寂的心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曾经的自责懊悔和绝望在这孩子来了之后又有了新冀望,活着就有了劲头。再看着这孩子一天一天慢慢健康着成长起来,他也一天比一天放心了。

韩奕泽不知道戎铁军此时的想法,只新奇的看着眼前戎铁军精心为他准备的一切。宽阔的小屋里所有的家具都小一号,是按照韩奕泽的身高专门请师傅做的,精致的桌椅板凳,色彩鲜艳的美丽纸鸢,精美刺绣屏风后一套套精细绝伦的皮影道具,和隔壁整整一大间书香满满的书房让他兴奋不已。

但是最让他惊讶的是房间里的红木大床,床外一层层的帘幔垂遮起来后,里面又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床下宽坦的脚板踏上去,**的空间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里扑着厚厚的轻丝软垫,床里的墙壁上如同中药店里的药柜一样,嵌着一层厚厚的红木橱柜,橱柜上有许多暗格,仔细一看,每个暗格上都雕有民间生动的小故事,暗格之间的空隙里凸着小指头大小的圆润小点,戎铁军伸手在小点上一按,对应的暗格就缓缓弹出来。整个墙壁上都是暗格,他粗略一数,竟有百来个。况且每个暗格里装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里面装着零嘴,有的里面装着小人书,就巴掌大那么一本,却画着生动的小人。

房间的左边是精雕拱圆木门,垂着淡紫的纱幔,小环上前将纱幔用银制蚊帐钩钩起,纱幔后是小憩的凉台,搁着一把摇椅一张软榻两张小几,几盆玉兰葱葱郁翠。凉台外是拦腰高的木雕栏杆,下面就是氲卿小苑的花园,几棵月桂隐隐飘香,已是八月末了,为了应时节所以还种满了含苞的菊。

这一天,他在戎铁军的陪伴下逛遍了整个将军府。傍晚的夕阳沉沉即将西落,一轮淡淡的明月已遥挂天边。归巢的鸟儿们热闹非凡,八月的桂香隐隐飘传,沉寂已旧的将军府欢笑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