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岳昆仑握着半截枪把冲马立成喊。马立成还没死,子弹削去了他半边膝盖,一条小腿以怪异的角度拖在身下。

马立成抬起脸,冲岳昆仑摇摇头,“别过来。”

岳昆仑猛地把半截枪把掷了出去,枪声又响,半截枪把在空中被击得粉碎。枪响的同时,岳昆仑一个急翻,滚到了马立成呆过的铁箱后边,子弹贴着他滚过的地方射出一串火花。

“别过来——!这是命令!”马立成拖着一条残腿往铁箱方向爬,三零步枪紧紧握在手上。

枪声又响,子弹切过马立成另一个膝盖,一截小腿离开了身体。

岳昆仑一探头,一发子弹射在铁箱上,激出的铁屑擦过额头,血顿时迷了眼。一片红光里,马立成还在努力地往前爬。

“别让老子恨你……要给老子陪葬,也轮不到你……你得留着自己……替我报仇……杀鬼子……替咱中国人报仇!”马立成絮絮叨叨地说,岳昆仑血水泪水淌满一脸。

又响起了三枪,打没了马立成的另一条腿。

“小鬼子——!有种你就打死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辱你们的武士道!”马立成居然还能喊得中气十足,是心底仇恨的火焰在支撑着他。马立成还在一拱一拱地往前蠕动,身后一条黏糊的血迹。岳昆仑的脑袋在铁箱上撞得咚咚作响,他从来没有这样地痛恨自己。

“我们大和民族勇敢的武士,会用刀去结束生命。你是个勇敢的支那人,现在我也给你这份荣誉,用刀去结束你的生命。”藤原山郎冰冷的声音在仓库里回**。

藤原山郎冲边上的狙击手一摆头。狙击手轻盈地从铁架上跃出,凌空抓住一根铁链,**到了马立成跟前,反手抽出背上的武士刀。

狙击手双手紧握刀把抬高,刀锋倏然挥下,带起半圈凛冽刀光。

马立成出手,岳昆仑出手,藤原山郎出手。

马立成推出了手里的三零步枪,岳昆仑翻滚着出刀,藤原山郎扣下了扳机。

武士刀劈下了马立成的头颅,岳昆仑砍断了狙击手的脚踝,藤原山郎打中了岳昆仑,却激出了火光,子弹射在岳昆仑高速横切的刀身上。藤原山郎没开第二枪,岳昆仑一个翻滚做了三个动作,出刀,拿枪,隐藏。

电光火石的瞬间,仓库里又恢复沉寂。

血液从脖子里喷出的声音好像风声;马立成歪倒在一边的头颅居然有一丝满意的笑容;失去脚掌的狙击手躺在地下一声不吭。

“你去过中国吗?”岳昆仑靠坐着问。

“去过。”地上的狙击手回答,眼里闪着刻毒的亮光。

“你为什么去中国?”岳昆仑咔嚓拉上大栓,枪口指了过去。

“为了杀光支那猪——!”狙击手一声大吼,双手握住武士刀就想切腹。

枪声响起,武士刀的刀身被打飞,狙击手握着刀把发愣。

“你为什么去中国?”岳昆仑又是一拉大栓,利刃样的目光逼了过去。

“为了征服你们这群劣等民族——!”狙击手梗着脖子吼。

枪响,子弹打飞狙击手一只手腕。

“你为什么去中国?”岳昆仑的声音执拗单调。

“你杀了我吧——!”狙击手已快崩溃。

枪响,子弹击碎狙击手另一只脚踝。

“你为什么去中国?想好再回答,你还有一只手可以切腹。”岳昆仑把自己的东洋短刀横在面前。

狙击手爆出巨大的哭声,“我喜欢中国,我喜欢李白,我只是个早稻田大学的学生,我不想打仗!我更不想侵略中国……”狙击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发子弹结束了他的悔恨,藤原山郎开枪了。

岳昆仑枪口急转,子弹循着枪声方向射出。藤原山郎只感觉右腮一热,弹道擦过了他的右脸,手摸下,都是血。是什么给了这个普通的支那士兵力量?是什么让帝国的精英一个个倒在这个农民士兵的枪下?藤原山郎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动摇了一瞬,“混蛋!”藤原山郎一拉枪栓,阴冷的目光和枪管一起,死死钉住对手隐藏的位置。

这是怎样的三天,仓库里光线亮了又暗,窗口的天空明明灭灭。

藤原山郎重复一遍吞咽的动作,没有任何效果,口腔和他的嘴唇一样焦干。

藤原山郎不明白,已经三天了,他的队员怎么不回仓库。他需要尽快杀死对面的支那人,然后喝下一瓶红酒,吞下几块牛排,他又饿又渴,体力已接近衰竭。

窗口很近,他只需要穿过两个掩体,就可以看清窗外的敌我态势,就可以用一面小圆镜子联络上队友。可这短短的几米,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是生与死的界河。那个暗黑的角落,一个夺命的枪口,一双机警的眼睛,都在等着他,等着他犯错,等着他失去斗志,他不会给对手这样的机会。

藤原山郎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猎人,这些懦弱的支那人,只配跟食草动物一样,被他猎杀,被他玩弄。可在这座破败仓库里的三天,让他感觉到自己曾经的狂妄与愚蠢,让他对这些支那人产生深深的敬畏,他似乎又看见那个君临天下的唐朝,那个席卷漠北的大汉,他或许应该对对手换个称呼——中国人。

岳昆仑又吞下一条蚯蚓,冰冷黏腥的一团东西,顺着喉管滑进身体。胃和食管一阵阵抽搐,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其实他也吐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胃像团榨干水分的桔子。他需要撑下去,他不会让自己死在对面那个鬼子的前边。